《反向告白》子一二三

49、仙女座A（7）

　　陪吴奶奶去完墓地，勾陈让出租车开到市中心超市给老人置办年货，他也不懂过年到底需要买些什么，只能凭借往年的记忆挑选。
　　路过街边过年支起来的地摊，小笼子里关着兔子、仓鼠之类的小动物，一群小孩儿蹲在摊前舍不得走。勾陈注意到摊子最后方一只黑不溜秋的鸟，大概摊主也知道这鸟有多不起眼，并没有费心去展示。
　　勾陈看它，小鸟也蹲在笼中的横杠上，歪着脑袋打量勾陈。
　　“帅哥，喜欢吗？喜欢就买回去呗！”
　　“不了。”勾陈没有养过宠物。
　　老板说：“这鸟很好养的，是只八哥，以后再大点还能说话，喜欢就买回去吧！”
　　勾陈想说我并不喜欢它，只是看它黑得过分多看了几眼。老板却以为他在犹豫，于是又加了把火：“不贵的，五十块连笼子一块儿给你行吗？买了吧，以后还会张口学人说话，拿来给喜欢的女生告白多浪漫。”
　　老板年龄不大，在教唆人花式早恋这条路上走得十分稳当。
　　勾陈最后还是以五十块的价格买下这只鸟，小黑球十分随意而安，全程小媳妇似的缩在笼子里叽都不叽一声。勾陈两手拎着购物袋，还要挎个鸟笼，走起来有些吃力，鸟笼被购物袋撞地东晃西晃，小黑球很淡定，鸟笼一歪便顺着杆哧溜滑下去，往另侧歪又哧溜一下滑回来。
　　大概是晃晕了，直到勾陈回家把它安顿好，换了饲料和水，它还两爪抠着横杆，藏着脑袋一动不动。
　　“不会撞成植物鸟了吧？”
　　小黑球悄悄冒出脑袋，尽管浑身黑成一团但两个小眼珠子还是神采奕奕，格外容易分辨。它歪着脑袋对上笼子后面那双眼睛，一人一鸟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好奇。
　　姜长寅纠结的评价：“它好丑。”
　　小黑球仰起脖子，嘴巴一张一合想努力发出声音，可是连简单的“叽”都发不出来。
　　姜长寅拧着眉毛，神情凝重的问勾陈：“这真的是八哥吗？”
　　“嗯，”勾陈翻着书，懒懒应了一句，“老板说还没开嗓，等再大点就会学着说话。”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不过网上说现在就可以试着放一些短语。”
　　“你想听什么？”
　　“你想听什么？”
　　两人同时问对方。
　　姜长寅摸着鼻子，道：“你的鸟你自己决定。”
　　“你想听什么我就想听什么。”勾陈说。
　　“……”姜长寅想了下，“那行吧。”
　　——我今天教它“勾陈”，明天教它“傻逼”，轮流洗脑，等哪天它开窍了连起来这么一叫，那岂不是？
　　完美！机智！超他妈厉害！
　　姜长寅想想都觉得美滋滋，不懂浪漫和情趣的傻子忍不住幻想说着“你想听啥我就想听啥”的勾陈听到“勾陈傻逼”四个字时精彩的表情，太过开心和满足以至于半夜笑出了声。
　　这个新年最终还是和姜长寅一家一起过了，当天下午姜妈妈听自家儿子提起勾陈一个人在家过年时，直接从厨房冲到对门把正在看书的勾陈拎到家里沙发上。
　　她走的太急刀都没放，挥着菜刀说：“小陈再等等啊，阿姨再烧个菜，你就跟咱家一起过年。”
　　“妈，”姜长寅抱着沙发靠枕，胆战心惊地看着她，“您能别舞着刀说话吗？我还以为您在跟明年待宰的猪打招呼。别总是那么粗暴，我害怕。”
　　姜爸爸也跟着抗议：“老婆我也害怕。”
　　姜妈妈收好刀，漫不经心道：“毕竟你们一个比一个不听话，必要时候我只好武力镇压。”
　　姜家父子同时打了个寒战。
　　姜爸爸纯粹是因为怕老婆，姜长寅却是因为有人在沙发后偷偷拉住了他的手。
　　勾陈挠他手心似乎挠上了瘾，姜长寅不自在的扭动手臂试图抽走。父母起身去厨房继续准备年夜饭，勾陈顺着他抽回的力道一屁股坐到身边，整个人因为惯性扑到他身上。姜长寅刚想提醒人注意场合，勾陈已经坐直身子一副端正的样子，他的唇最后擦过姜长寅耳边，隐隐约约留下一句：
　　“谢谢你，我的木卫一。”

　　新年过去不久，紧张的高三生活又开始了。
　　覃江中学新来的校长倒是比前一任通情达理些，尽管高三的时间越来越紧迫还是一周保留了两节体育课，并在校会上强调不许任何老师占用。
　　体育老师带着高三十班的方队在操场上跑完两圈宣布自由活动，体育委员因病请假，于是随手点了两人去取运动器材。被点到的姜长寅看看自己又转头看看勾陈，四目相对一瞬很快移开，任谁也察觉不出，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瞧出对方眼角眉梢的秘密。
　　器材室在操场看台后方，管理器材的老师坐在正对门位置，一张破旧的桌子，登记册铺在上面，学生自己拿笔记下班级和器材数目自行离开，老师抱着怀里的收音机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他们班因为跑了两圈来得稍微晚了些，器材已经被取的差不多。老师伸了个懒腰，冲里面挑选器材的两人喊：“我去办个事，你们取完器材记得把门带上！”
　　器材室最里面摆着一排又一排刷蓝漆的铁架，此时姜长寅正伸长手去够最上边的羽毛球拍，不料先拽下球拍包，扫下一片满是霉气的灰尘。
　　“呸、呸——”姜长寅弹着舌头，感觉像是自己一口吃下不干净的东西，吸气时又给呛到了，“咳咳咳，我去！”他举起好不容易拿下来的球拍，“烂的。”
　　勾陈往篮子里扔了几副乒乓球拍，和仅剩的一个尚未漏气的足球。“傻子，放最上面基本都是坏的。”
　　姜长寅把球拍扔回去，轻易言败：“那你来找。”
　　“我看了下，羽毛球拍基本都拿完了。”勾陈表示无能为力，“就这么多，回去吧。”
　　这里没人，姜长寅胆子也大起来，拖着身子软塌塌的搭在勾陈肩膀上不说话。
　　“怎么了？”勾陈偏头问他，开学起就没精打采的。
　　“我好想快点毕业啊！”姜长寅叹了口长气，“每天都是卷子卷子，写的我都快吐了。勾陈，我想玩儿，想打游戏。你知道吗？李辛晨都上铂金了，而我呢，还在为了高考吐血。”
　　勾陈伸手揽着他脑袋，大拇指在鬓发间打转。“我知道你很努力，再坚持一下。”
　　“你想考N大是吗？”姜长寅忽然问，勾陈揉揉他的短发，老谢上学期让他们每人都在后面黑板报上填了自己的理想院校，他写的N大，姜长寅在下面加了两个小小的字“随便”。
　　姜长寅继续说，“虽然现在拼了命也考不上那里，但至少也得在同一个城市。你和表哥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连个梦想院校都选不出来，有一点迷茫。”
　　“你……”
　　姜长寅抢着说：“你是不是想说我现在操心是不是太早了。”
　　“不……”勾陈拿额头撞了撞对方额头，“我想说你操心的太晚了。”
　　“操！你能不能有个男朋友的自觉啊，我在跟你倾诉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你懂？这句话简直比多喝开水还过分。”
　　勾陈无奈地纠正：“是多喝热水。”
　　姜长寅趴在肩膀上，不想理他。勾陈转过去捧起他脑袋，“你很失落吗？”
　　“不，”姜长寅嘴硬了一秒，又很快说，“有一点点。”
　　“小梅老师走之前给我们每个人都写了段话，她说我是一个没有目标的人。”
　　“嗯。”勾陈认真听着，“她其实挺厉害的。”
　　“她劝我认真一点，不要等到将来有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才觉得心不从心。”
　　——如果无法成为厉害的人，就做一个美好的人；如果无法成为聪明的人，就做一个努力的人；如果这些都无法成为，那也要继续认真的生活下去。
　　姜长寅不知道小梅老师哪根筋轴了会给他写下这样一句话，他还记得她在上学期走时对全班学生作的告别。
　　“谢老师希望我临走前能为大家加油打气，但是我想这些每周一你们都会在校会上听到，不如就送上一些祝福和想说的话吧。高三甚至这高中三年来的学习都很辛苦，过完最近这几个月你们就要结束一段旅程，开始崭新的下一段。和你们一起走过这一年令人难忘，我把我平时最喜欢拿来激励自己的话送给你们。希望在将来的日子里，大家都能继续努力，不负时光，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到底什么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勾陈大概和他想到了一起，捏着姜长寅的耳朵，问他：“你想成为什么样子？”
　　姜长寅摇头，“我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有快点考完试去玩，然后大学能离你近一点，越近越好。可N大对面是美容美发，隔壁是挖掘机，后面是汽修，再后面是公墓。我能去哪儿？”
　　“不能为了我，长寅。”勾陈唇轻轻蹭过他脸颊，呼出的热气打在皮肤上，“你的人生不只有我，你要去找你想做的事情，找不到就先认真对待当下，等到那天来临你才会有足够的自信和力量追寻。”他靠的很近，声音变得低沉而暧昧，“长寅我想——”
　　“不，你不想。”姜长寅还没有注意到勾陈的异常。
　　“我其实很没有主见。”他低下头不敢看勾陈眼睛，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跟人承认自己的缺点。
　　“不，你很勇敢。”
　　姜长寅说不过他，嘀咕：“反正你看我什么都——”
　　唇被软软吸住，像是春天嫩绿的叶片轻轻拂过，然后他看见漫山遍野的花朵，成团的花瓣打着旋儿在空中飞舞。又好像听见操场上篮球撞入篮筐，在里面四处碰撞后落地的声音。
　　扑通——!
　　扑通——！
　　只是转瞬即逝的一次触碰。
　　姜长寅扶着身后的铁架，眼睛瞪得大大的。勾陈直起身，拿手背遮着唇，看见姜长寅那副傻乎乎的样子低笑。
　　“笑什么笑！”姜长寅用毫无杀伤力的眼神刺过去，突然他发生了华点，“你自己手都在抖！”
　　勾陈不笑了，撇开脸刚好把红到滴血的耳尖送到视线之内，然后若无其事将手插进衣兜。时间还早，附近也没有人出现，静立半晌后他提议：“再来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