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何意》十软

5、很好

　　花言巧语，是为你量身定做。

　　“你很像一个人，但是又不像。”

　　命人上了最好的待客茶，端上了府中最美味的点心，使出了最好的待客之道。连北小姐真是风华无双，绝世倾城，连这样明显的夸赞讨好的话都说了，九方离没想到，落座后，后者竟只淡淡回了这么一句。

　　你很像一个人，但是又不像。

　　九方离慢慢的端着手里的茶盏，茶盖慢慢的刮着茶杯的边缘，玉质的茶杯发出细细的脆响，杯里起伏的茶叶溢出阵阵香气。方才的话，说面前的北小姐风华无双，绝世倾城，其实也并非皆是讨好之言。他常年呆在府中，出府次数并不多，也参加过城中权贵的宴会，见过许多美丽的女子，但论风华无双，绝世倾城，唯面前之女子，北一。不过怎么看，九方离将茶杯缓缓递至嘴边，轻轻抿了一口，不过怎么看，北家小姐身边的丫鬟，似乎都对他有着满满的恶意啊。朝她友好一笑，竟还惹得她一愣，是他太像一个恶人，还是那丫头太不像一个丫鬟？

　　“似乎很幸运，似乎又很不幸。”放下茶盏，微微偏头，嘴角微微一笑，轻轻的扣上茶杯，缓缓的放下。却没有察觉美丽的女子略微凝重的眉头。凝重的，连北一身侧站着的丁午都不可置信接连眨眼。面前的九方离，言谈举止，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大家公子的风范，说话时候眉目间都充满正气之风，与人如沐春风之感，哪有丝毫梦浮生的影子。

　　北一起身，将手里的一块点心随手递与身侧的丫鬟，接着与九方离对视，捕捉到对方眼里的一丝诧异，便转移视线，四下打量，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不知九方公子抚琴如何？”

　　得了点心，丁午心头欣喜，念想自家小姐还替她惦记着好吃的点心呢，遂欢欢喜喜小口吃了起来，也不顾及身处何地，反正在她看来，有小姐在的地方就是很安心。

　　不知面前女子是何意，九方离虽然疑惑，仍是点点头，老实作答，“尚好。”

　　“九方公子下棋又如何？”

　　“尚好。”

　　“书又如何？”

　　“尚好。”

　　“画又如何？”北一嘴角笑意愈深。

　　九方离一愣，“不及吾友尤庭兄。”

　　北一颔首，抬起袖子，一只手轻轻抚过，“叶大人家的宝贝公子，该叫笔墨生，可是如此？”九方离目光一闪，眉头微皱，语气骤然而冷，整个人多了几丝戒备，“尤庭兄心中有山河，不愿入官场，只为笔墨生。”

　　“是么？”北一亦冷冷一笑，“不知九方公子可也是心中自有山河。”

　　九方离一愣，也站了起来，心头因北家小姐的话而为之一动。心中自有山河，这让他好似又回到了昔年初遇叶尤庭的时刻。那时候，叶尤庭还是叶尤庭，叶尤庭仅是叶尤庭，同他一样，没有理想，没有对未来的盼望，亦没有自己的山河，他们目光交接，眼里都是一样的空洞与虚无。

　　“山河就在眼前，又何必放它在心中。北小姐若是想领略元宝城的风光，九方离自是甘愿效劳，元宝城虽小，亦有好风光。”

　　“很好，告辞。”

　　远去的背影，飘然远去。九方离看得出神，子壬伸手在他眼前摇晃，“公子，北小姐就这样走了？喝了一杯茶，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九方离握起拳头，死死盯着大门处，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严肃，“她似乎在印证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行人熙攘，闹市喧哗。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前行在街中央，百姓纷纷瞩目，元宝城很久没见这样的马车了，心里都自知里面的主人必然身份不凡。

　　“小姐，我们就这么走了？”坐上马车后，丁午见行了好些距离了，方不解的问自家小姐。

　　北一点头，“九方城主不在，徒留也是无益。”

　　“小姐，你说会不会是窥天下的情报不准，九方离根本不是梦浮生。”

　　北一摇头，语气坚定，“不可能，窥天下以收集秘密情报而闻名，能被窥天下查出的情报绝无虚假。”

　　窥天下。一个神秘的组织，专门收集各方情报，最隐晦，最绝密。但窥天下从不将其收集的情报公开，亦不售卖，想要从窥天下获得情报，只有一个方法，同等换之。即想要得到想知道的情报，必须以窥天下认为有同等价值的情报进行交换。

　　“可是九方离真的一点儿也不像是梦浮生那般的可恶之人。”丁午反驳，怎么看，九方离都是一副正气的样子，她跟在小姐身边也可算识人无数，这样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能伪装出来的，而是常年如此才能养成的。

　　“丁午，一个人，可以使自己完全判若两人而长时间不被人发觉，他是如何做到的？明明可以活在光明之下，富贵公子，鲜衣怒马，锦衣玉食，却偏偏背离光明，黑暗里度日，受尽谩骂。又是为何？”北一，静静的撩开马车旁的布幔，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景致。风轻轻扬起她的发，阳光下，是一张洁白而精致的面容，未施粉黛，已胜过粉黛万千。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她正在想什么，她只是静静的，静静的看着马车外的景致。

　　又过了三日，太守林振之子林绎将迎娶城中富商王致和的女儿，特邀城主与将军贺年参加喜宴。九方离因身体抱恙未随九方業前往，北一则随贺年前往。

　　当时场景，着实气派，元宝城权贵之人悉数聚集太守府。众人带着期许，见一身红袍的林绎踢了轿门，领着新娘子朝里走。那林绎倒也是个端正公子，身高七尺，仪表堂堂。新娘子虽盖着盖头见不着容貌，看那身形想必也当是一位美人。

　　人群中，一青年看了林绎那边好一阵，忽而目光被对面一女子吸引。那女子，着了一身浅蓝衣衫，头上梳着辫发，看上去很是清雅脱俗。明明只是一个侧脸，青年却感觉目之所及的女子不像是站立于她所站立的那块地面，更多的，女子像是出自遥远的雪山，沾染了同雪一样的纯白。冰冷，是一种气质，女子却自冰冷中透出一丝柔软。不由，心头一动，青年快步走了过去，上前与之搭讪。

　　“姑娘你好，小生沈图，不知姑娘可否芳名相告？”

　　软弱无力的声音，又透着些许激动与慌乱。北一微转身，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见是位年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的年轻公子，面相和善，文质彬彬。

　　“贺将军，贺年。”淡淡的声音。

　　沈图心头一震，面上一惊又转为惧怕，想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生，怎有资格与将军府中的女子搭话，将军不会准许，他自己都不会准许。不由面上惨白，额头冷汗直溢，连连后退，“姑……姑娘……打……打扰了……”

　　北一静静的看着他，“沈公子，不必如此惊慌。”随即伸手点了点地上，“诺，掉了的，可是你的玉佩。”沈图闻言，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果真没有摸到，连忙低头一看，玉佩果然掉在了地上。这块玉佩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玉佩，但与他意义非凡，连忙蹲下拾起紧紧握在手心，诚恳朝面前的人道谢，“小生谢过姑娘！”北一便不再言，转身离去。沈图静静的看着女子的背影，越发觉得她不同于以往见过的女子，明明高不可攀，却又平易近人，明明平易近人，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切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这样的一天，一天里这样的时刻，他在心中至此记住了这位美丽、圣洁的女子。

　　北一寻到贺年跟前，见他还在同人攀谈，与他相隔不远的位置站着九方業，好些人都走过去与他打招呼。相隔这么近，贺将军与九方業都未有过交流，看来确如所知，两人关系不合。北一又四下看了看，加之之前也已经寻了一圈，也未见到九方离的身影，便走过去，主动与九方業打招呼。

　　“这位小姐是……”九方業没有见过北一，又见其气质出尘，身上露出丝丝贵气，便觉疑惑，四下看看，也无人开口点示。

　　“小女子北一，此前上门拜访九方城主，遗憾未能得见。”

　　闻言九方業一惊，脸上带笑，“原来是北小姐，果真是名门淑女，一身气度。我这老头子真是一时眼拙，竟未将北小姐认出，真是老眼昏花了！”说完九方業一副懊恼的样子。身边几人见到，明白这位女子非是一般，自是识相的暂离去。

　　北一施了一礼，语气里带着几分敬仰，“九方城主言重了，北一在京都曾听闻九方城主事迹，心头已仰慕城主多时，今游玩自此，故而想着求见。”

　　九方業笑得一脸慈祥，“难得北小姐有此心，那日为锁事所扰，未能亲自接待北小姐，想来甚是遗憾。今日急急归府，又应邀来此，也不知我那木讷的儿子，可有好好招待北小姐，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老夫回头定当好好教训一番。”

　　北一抿嘴一笑，“九方公子还算有趣，只是今日倒未见着。”

　　九方業目光一闪，继而面露忧虑，“我那木讷的儿子，在府中不慎给落了水，受了些惊，又患了风寒，如今正卧病在床，临走之前，老夫还将那傻小子给狠狠训了一顿。”

　　北一目光黯然而后很快消逝，“错过林府的热闹，如此，倒是可惜。”

　　有人放了鞭炮，众人都朝大堂走去，大堂上，林振与其夫人已经端端正正的在堂上坐好等着新人的到来，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林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

　　“林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听说这孙家小姐也是一位乖巧美人，两人可谓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人群里有人已经坐不住，跟身边的人说道了起来。有人连忙附和，“说得是，我也听说过，孙家小姐可是个美人坯子！”

　　所谓议论，无管好坏，但逢人多热闹，常态而已。是非真假，痛快之后，通通弃之脑后。

　　说的是好话，林振听得高兴，见林绎已经领着新娘子走近，不由连下巴都抬高了几分，今日真是越看自家孩子越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