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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玉石阶 ...

  •   窥见此状,藏匿于顶屋瓦砾之上的司徒瑾不觉眉梢轻挑,他心中暗想,看来颜相家两位公子的关系着实不简单呐。
      按理说颜岺在丞相府地位卑下,怎还吃了豹子胆出手赏了他兄长一巴掌吃?
      咂舌不已的司徒瑾又转念道,像颜岺这般趁着对方酒醉不醒,乘隙施暴的手法,然脸不红心不跳,应当不是第一次。
      亦或是,他对这么做早已预想了来回数次。

      他屏住呼吸,凝神再往下望。

      显然被那一巴掌甩懵了的颜闻,艰难撑着东倒西歪的身子,在背靠半扇槅门之际发出了“咚——”地一声巨响,而后很是震惊地怒视颜岺,道:“你、你你你……”
      “所以大哥为何要这么做?”颜岺似是很疲倦地叹气道。
      这话间透露的信息极其隐晦,司徒瑾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身为兄长的颜闻,年岁较之颜岺足有七八岁之多,也难怪他被这平日里一副逆来顺受模样的弟弟竟敢出手动他之事,深感震撼,能做的只是凝视着对方,久久无法平息。
      月色微茫,步步逼近的颜岺像是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劈头又是一句:“小郡王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凭何向他邀约?还饮酒醉成这幅德行!”
      颜岺随即又低声骂了几句什么,司徒瑾倒是没听清,然小郡王三字像是活生生刻进他脑海中一般,令他头痛不已。

      温勉。
      陆江。
      颜相家两位公子。
      最后又来个北陵小郡王——朱昱。

      这些人究竟有何事?非要在这‘多事之秋’凑到一起?

      底下屋内,颜闻松口朝自家庶弟嘲道:“你的客人?”
      他将最后两字咬得格外重,似是意有所指,偏要强调你颜岺究竟算个什么东西,也能请得动北陵小郡王并大言不惭称之为‘客人’?
      虽不过寥寥几字,颜岺却如临大敌,被堵得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颜闻脸上丝毫表情也无,只对他呵斥了声:“还不快滚!”

      语毕,是再短暂不过的一阵沉默。

      司徒瑾以所处位置往下窥看,切实只能看到颜岺的背影,完全不知他当下是何表情,然当他还心怀期待,想竖耳再探些什么,沉默许久的颜岺只是语气颇淡道了句“你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他不免有些失望,这一趟与毫无所获几乎无甚区别。

      ——不对,他还有身上那块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今夜格外月朗星疏。
      为避免行踪暴露,司徒瑾完全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瓦檐之上,除却酸痛感便是那烦人的蚊虫围着他转,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候了好一阵子,待颜闻熟睡后的发出轻微鼾声,司徒瑾这才松了口气,施展轻功离了这丞相府。

      京城道上悄无声息,只剩夜风拂过槐树簌簌作响。
      身着夜行服的司徒瑾脚尖几下轻轻蹬地,纵跃房檐,夜半时分,不过一道黑影如御风直行,倏忽离去好远。
      事实上,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过十年如一日勤勉苦练所致,没人知道他如今思绪混乱,可谓说是一筹莫展。

      紧接着,蓦地一个翻身后,他回到门宗玄院内。

      当下该入睡的皆已就寝,只是不知义父他们从宫中回来没有,他如是想着。
      本想直往正殿去探个究竟,谁知路过他寝屋院落时,月光笼罩下,司徒瑾远远见一人蹲坐在他房前玉石阶砌,好似因过于疲惫竟就地睡着了。

      他随即走近,轻声唤了句:“伏昍?”
      夜里不比白昼风和日暄,司徒瑾担心他这样睡着非得着凉不可。
      伏昍不过打了个盹,倒也不算真睡死过去,听闻司徒瑾的声音,他猛然一下抬头道:“你回了。”
      司徒瑾见他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索性也随他坐下,抬头便见漫天浮光霭霭,云破月来,尤为广阔震撼人心。

      自他俩长大成人后,这样的夜已经很少有了。

      “义父他们呢?”司徒瑾开口问。
      “皆睡下了,”伏昍讪讪道,“不过无寅老哥应当是睡不着的。”

      司徒瑾也不接话,他知道伏昍会继而道来。

      “我入宫后直接去了长孝殿,就见着俞无寅跪在贤懿公主房前,公主这回倒是不搭理他了,实在少见,也着实亮瞎了我的狗眼,”伏昍那语气分明透露着‘这情情爱爱啊小爷我是当真看不透’的意味,唾沫飞扬,“……你说这世道怎说变就变,以前都是贤懿公主想尽办法百般纠缠,只有他俞无寅躲着贤懿公主的份,哪还有主动上门负荆请罪的?虽然吧他也无罪,可谁让人家是公主呢,定了你的罪莫非你还能有理开脱了?”

      司徒瑾知道伏昍这人话匣子一开,便全然停不下来,他只得道:“那后来呢?”
      伏昍‘哦’的应了一声,继而道:“义父他老人家与刑部尚书下棋去了,正巧那谁方、方什么来着……哦方正杼方侍郎也没回府!我便令人将他唤进宫来解解闷。”
      司徒瑾看他一脸认真,不像是在说假话糊弄他,心说当时十万火急的架势,你们便是这般闹着玩的?
      “你别用这般眼神看我……”伏昍不平则鸣,愤恨道,“那你说如何是好,我算是第一天认识你那缺心眼的大哥了,说不进去,骂不还口,你说我若是急了当即给他两掌,他都不见得要跳起来与我对打。”

      司徒瑾听他越说越乱,起身便是要走。

      谁知伏昍一把拉过他,急道:“诶、诶诶别走别走!兄长留步!”
      后者回过头来提醒他:“小点儿声,娄伯他们都入寝了。”
      “跟你说前殿无人!我方才骗你的,他们都没回门宗玄!”伏昍将人一拽,司徒瑾又重新回到原位上,俩人还是那副叼着烟斗看星空的阵仗,又道,“俞无寅还在给公主磕头道歉呢,今夜不会回了,至于义父与刑部老头不是下棋,是去查事情!”
      “何事?”
      “我怎知道,连方侍郎都说不清楚。”
      “……那大哥他究竟是为何得以无罪释放?”
      “哎你别急,听我慢慢与你说,以我打探来的消息,事情是这样……”

      他口中所谓的打探,其实也就是与方正杼嗑嗑瓜子聊聊天罢,至于俞无寅为何得以无罪释放,归根结底,又与贤懿公主扯上了干系。

      当日陆江于三面环绝、易入难出的天牢被人劫走,潜逃数日,刑部伤亡数人,俞无寅却仅被人击晕,了无大碍,本身疑点重重,却又不留实质破绽。
      直到今日,有人于天牢内某角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白色粉末残余,经查究,那是种可令人闻后当即昏迷的西域毒花粉,然必须吸入过量才能达到这一功效,稀罕的是如此江湖上竟没几人见过这种毒花粉。

      司徒瑾道:“所以是说,当时有人携带这种毒花粉潜入天牢,害了大哥与刑部的人,再将陆江救走。”
      伏昍却道:“你再想想。”
      “劫狱之人事先服了解药,交手之际将过量的毒花粉往大哥与刑部的人面上扬去,后者中了花毒瞬间晕倒,只是并非全部……”司徒瑾沉吟片刻,继续推测道,“因为毒花粉的量难以掌控,还有人并未吸入过量以致昏去,所以便有一部分人与那群劫狱狂徒厮杀。”
      伏昍确定道:“对,最后那些人不清楚谁中了毒谁没中毒,索性将人打倒后全都杀死了。”
      他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只是除了一处。
      司徒瑾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为何大哥没出事?”

      能在俞无寅手中劫出天牢重犯,除非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江湖老前辈,否则只有另一个解释——
      俞无寅中了那西域花粉的毒!

      “这还不够奇怪吗?”伏昍似是在点醒他,却又不说破。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也陡然升起了一个猜测。
      不会的,司徒瑾心道,这不可能的。

      “今夜我与方侍郎去了太医署一趟,证实了刑部那几个被杀的人除了遭受皮肉之苦,实则也中了毒,”伏昍又道,“你以为俞无寅能被放出来,太医署没派人调查过他?太医署的人并未确认过他也中了毒?既然我们的推断没出现差错,那你再好好想想,不会动手将俞无寅杀死之人,以及俞无寅哪怕中了毒、知道真相也要包庇的人,究竟会是谁?”

      他这话无声中透出的震慑是无穷无尽的,司徒瑾明显哽了一下,而后发觉居然什么也说不出。

      伏昍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问道:“司徒,你说有谁?”
      司徒瑾长出一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怀疑谁,那晚我与他待在一起。”

      这个他,还能有谁?

      “那便是另一人。”伏昍轻笑了声。
      司徒瑾没想到他竟转变得如此快,不禁侧目看向伏昍,像是在注视一个怪物般不可思议。
      “一个是单云端,既然你说你们当晚在一起,”伏昍这话说得很轻,让司徒瑾抓不着也摸不透,“……那么,另一个便是贤懿公主。”
      司徒瑾呼吸一顿,伏昍见着他这样,却突然笑出了声:“你很紧张?”
      还是未回过神来的司徒瑾先是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又颔首点了一下,态度模棱两可。

      伏昍问他:“你怕什么?”
      司徒瑾手心上皆是汗,倒是回了他这句:“没怕什么。”
      虽然司徒瑾紧张到并未察觉,可伏昍面容上露出的表情,还算是堪称作关心他这蠢兄长的:“你放心,刑部的人必是不会想到这点上来的。”
      “你还是觉着二哥比贤懿公主更可疑,是吧?”司徒瑾却岔开他的话来。

      伏昍思忖片刻,如实答他:“那倒不是,关乎此事他二人皆有不少疑点。”

      万籁俱寂中,消散不去的尽是尴尬。
      良久,伏昍才道:“你可知俞无寅为何与义父争执,又为何要跪在长孝殿外?”
      司徒瑾晃了晃脑袋,夜凉如水,他的声音也难免带着寒气:“不知。”

      伏昍道:“据方侍郎所言,此事一出,贤懿公主要被陛下赐去和姻了。”
      司徒瑾惊道:“怎会这般突然?”
      伏昍又道:“七彩明珠为当年藩国所赠宝物,说丢便丢,你真当百姓私底下不纷纷咂舌?哪怕是陛下不追究,也不代表传到藩国听着好听。”
      “那也没必要……”
      “迟早的事,”伏昍叹道:“贤懿公主她不正是这个命吗,况且当今漠北动荡,瓦剌、鞑靼两族皆不安生。”

      也是,历代公主大多皆是这一归宿。
      不过贤懿公主她也可以在朝中选个如意郎君,并非要她必须和亲,只是……奈何她的如意郎君心思不在她身上。

      伏昍刚想问他今夜前去丞相府有何收获,更险些脱口而出那句早就想提及的疑问‘我的轻功分明在你之上,为何义父让司徒你去丞相府而并非我’。
      然不远处却来了人,那人脚步一浅一重,甚是有种以言语道出反而略显苍白的颓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玉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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