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白月光师兄》满川风月

41、第四十一章

　　冷寂的冬天很是干燥，太阳从东方出来，照亮白茫茫的原野，云白华看了眼太阳，阳光不算暖和，但足够了。

　　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这几日他经常咳血，走路就钻心的疼，但他却要在向子清面前忍住。
　　雪地里有许多脚印，他背靠白桦树，长枪立在一旁，闭上眼睛，捏碎了双生子蛊里的母虫。

　　不久后，身后响起一个人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踩雪“咔擦”声，那人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天天在这等。”云白华睁开眼，果然是云星明，依旧是全身黑袍。。
　　“我找你找得艰难，没想到你躲在这，呵，难怪云夜一直找不着你，幸好我撞见了金刀镖局的人，才发现你在这。”

　　云白华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复杂情绪，从怀里拿出《蛊毒秘术》，扔在地上，道：“这是你丢的？”
　　云星明睨了一眼，面具下眼神讳莫如深，“原来我的书在你手上。”

　　“是那日你遗弃在树林里，我捡到了。”云白华想起书中内容，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中双生子蛊毒者，解则身体形同残废，年轻却色衰。但有秘术传，中蛊者若取得其亲生子心作药引，加以五毒炼制，七七四十九天后，活吞而下，则可返老还童，重焕新生。笔者注，亲生子需三个月发作那一支，许可有效。”

　　“你还知道什么！？”云星明飞到他面前，全身气场骤然放开，杀意已起。
　　“你想杀我吗？”云白华视线定格在他面具上，想认清那双眼睛，“父亲，孩儿二十年没和你一起练过武了。”
　　“你、说、什么！？”云星明眸子里透露出深寒，云白华相信，只要再说一句，就会把他杀了。

　　“你并不是云星明，而是我的父亲——云月城。我说得对吗？”云白华拿出一把匕首，匕首却对着自己，他凑近云星明，“只要爹你高兴，你现在就能取我的心脏，但在此之前，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我父亲。”

　　云星明看着他的动作，拳头握得紧紧的，看了看天，乌鸦正在叫，拂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云白华收回匕首，“如果你是我父亲，我的命便是你的。可若你不是，我可不能把命交给你，我们决战，谁杀死谁还说不定。”

　　云星明打量着他，似乎有些拿不准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的确很需要心脏，但......他同样打不过云白华。

　　云白华敞开自己衣裳，露出和他一样的，如同老腊肉一般的皮肤，见云星明的眼神总算闪了闪，道：“我也活不了多久，我只希望在死前能见见我爹，我八岁时他就不在，我只想见见他，如果你真的是我爹，我愿意把我这颗心脏献给你，或许这样你就能返老还童，爹......”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再说我把你杀了！杀了！你滚！”云星明突然抱头大喊起来，似乎很是痛苦。

　　“爹，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当时云夜告诉我你是叔叔云星明时，我信了。你知道得那么多，除了是双生子外，我想不到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那么了解我和云夜，我把你当成了真正的叔叔。”

　　“可这段时间，你在月下说的那些话我反复回忆了几千遍，我想起，若真是叔叔，应是与我们有二十二年没见，你却记成了二十年——那是因为二十年前是你死去的时间。你还说我和云夜小时候，曾为了种什么树吵架，你作为叔叔还劝过我们，但你又记错了，叔叔那时在地牢里养身体，劝架的是我父亲云月城，叔叔三个月后才出来，种树这点小事爹不会与他说的，我这才确信我爹还活着！”

　　“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高兴，我日日夜夜想与你相见，直到我看到那本《蛊毒秘术》，原来你消失十几年接近我们，只是为了要我的心脏。原来你只是不甘双生子破解后，你成为一个废人，你不能忍受你三十岁不到，却活得和腐尸一样......原来你回来，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自己。”

　　“够了！我活着有错吗！？谁不想活！谁不自私！凭什么我要中蛊，凭什么我只能活三十五岁！凭什么我一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你和我一样，都中了这种蛊，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

　　“理解你？理解你就要残害那么多人？你唆使云夜屠杀玉蛟宫人，用几千人的命，换你一个人！我真的不能接受。我小时候的父亲是真正的大侠，他看到一个乞丐没饭吃，都会亲自接回家照顾，他看到老人家没田种，会派人帮老人垦地，他告诉我什么是侠义精神，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他教育我不要妄自菲薄，不要觉得自己可怜，要自立自强。可他现在却拐卖|人口，他到处偷盗杀人，他有家不回，他就看着那么多人死，他没有良心！！！爹，你可知道娘亲病死前说了什么？她说，她下辈子还要嫁给你。可她哪知道，她哪有下辈子啊，她夫君上辈子就不要她了。”

　　“你懂什么！你可曾想过我筹划了那么久，却功亏一篑的结果！你永远无法体会我从坟里爬出来时的感受，我成功了！我双生子蛊解除了！我本该庆祝！可是我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是谁？我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死！我想到了弟弟星明，他死了，我不能死，何况我早就想到了这种结果的，不是吗？”

　　“但当我真正碰到时，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像一个怪物一样跑回长乐门，却被守卫扔在大街上，我说我是云月城，他们说我疯了，云月城早死了，我说我要见你们证明身份，他们打了我三十大板。我像乞丐一样躺在地上，我看到街上人来人往，我终于知道我再也不是云月城了，我再也不可能回到长乐门做掌门，我也不能接受你母亲见到我时的模样，我想起她第一次见我时迷恋我的样子，我无法接受，所以我走了。”

　　云白华痛苦地闭上眼睛：“爹，就算你长得再吓人，我和娘亲也永远不会嫌弃你。”

　　“呵。事情都过去二十多年，有什么意思。我逃到山上，做了几年活死人，直到我得到《蛊毒秘术》和《菩提伞妙用集锦》，我活了过来。我决定偷伞，我从最底端做起，创立‘盗仁子’一派，一步一步接近云夜，我终于成为了他的心腹，我说我是叔叔云星明，他更加信任我了。他想要破解双生子蛊，我想返老还童，我俩一拍即合，我为了偷玉蛟宫的菩提伞，就让他造十几万把假菩提伞掩人耳目，可当我去玉蛟宫时却发现，伞早不见了！不见了！我怀疑被人拿了，却又害怕向子清与鹿东山联手对抗，只好留下关于他父母‘玉喋双煞’的死因信，总算把他支走。于是我让云夜上山围剿玉蛟宫，势必要找出菩提伞，可一无所获。白华，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那种痛苦。”

　　“我的确不能理解。”云白华轻声说，他拿出匕首，对着自己，“但我愿意为了父亲去死。”
　　“你......”云星明眸子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他看着这个儿子，这个善良正义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如果他只能活三十五岁，他无论如何也见不到儿子长大的模样，而他现在能看到，两人却是对立关系，或许这就是代价。他总算流露出那么一点人情味儿，“白华，爹会记住你的，你是爹的好儿子，爹会日日给你念经送佛，让你早日超生，投胎投个好人家。”

　　云白华嘴唇动了动，递给他匕首：“爹，你杀了我吧。”
　　“你，你不后悔？”
　　“只要你能活得好好的，我死去并不算什么。”

　　云月城握着那把匕首，匕首很尖，尖得令人心悸，他只要刺下去，他的儿子就会死，明明他想了几千次，也试过如何掏心，如何保养，可他现下却有些茫然。
　　他有一个好儿子，但他却要杀了。

　　不！不能这么想，菩提伞还能再找，但云白华身体已经熬不过一个月，若是死去，就没有药引了！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只听“突”地一声，云月城把匕首刺向云白华胸口，云白华顿时血流不止，煞白的大地瞬间染了一片红，云白华满足地笑了，他倒在地上，喃喃道，“爹，你能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抱我......孩儿冷。”

　　云月城僵在那，他无措地举着两只手，像个傻子一般看着云白华，直到他听到云白华说什么，他连忙扑到儿子身边，抱起云白华，声音颤抖：“抱、抱歉......白华，爹，对不住你，爹......太想活了......爹......”

　　“没事，爹......你和弟弟做了那么多坏事，我却助纣为虐......云家现在这个局面，都是我们一手造成的......爹，我们、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云月城闻到一股烧焦味，大惊起来，却见自己头发和身上燃起一团大火，而云白华身上更是，云白华死死抱住他不撒手，他连忙拍火，火却越来越大，渐渐烧到他手脚，他叫道：“干什么！你干什么！你疯了！松手，松手！”

　　云白华苍白一笑，使出最后的力气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爹，不用......挣扎了，我身上涂满了磷粉......灭不掉的。我不能......再让你和弟弟害人了......等咱俩死了，弟弟也活不了多久了，咱们三父子......同归于尽......真好......”
　　“松手！松手！白华！你......啊！好烫！救命！救命！啊——啊——”

　　云白华一直微笑着，他痛得已经麻木，只是他想起小时候，父亲与叔叔给他和弟弟摘桃子的情形，父亲摘了几个就不愿摘，叔叔疼他们，摘了一下午也不累，夏天蚊子多，娘亲就在那帮他们扇扇子，晚上一家子坐在门槛上吃桃子，其乐融融。

　　他又想起五年前初见向子清时的情形，脾气暴躁却可爱。摔下崖时，明明子清怕圣草被他抢走，却又装作大方。还有那晚的星空闪烁，子清眼睛里有星星，他看了好久，心里隐隐羡慕着被子清喜欢的师弟。

　　他也不想让子清错爱，若是中了深情蛊才怜爱喜欢他，对他来说是种耻辱。他的确喜欢子清，但他也气傲。
　　他不想欠谁，他心中有把尺，谁对谁错，都要还的。

　　雪地里燃起一团火，挣扎着挣扎着，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