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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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平府内，长乐门已然大乱，浓烟滚滚，残尸横在地上，狼藉一片，到处都是红色。不少江湖人士还在奋勇而战，也有许多百姓在找消失的云家兄弟。尽管闹成这样，朝廷依旧不管，因为早在多年前朝廷就与江湖达成协议，只要不是十分严重的事，两方都互不干涉。
叶卫茫然地望着这一切，他手中的拓风刀还在滴血，眼前还有人在不断厮杀，他想起玉蛟宫那一晚，也是这样被长乐门人屠杀，他又想起对他比父母还好的师父师娘，悲从中来：“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我不能不报......”
叶鏊轻松挥刀，直接砍掉一个，瞥他一眼：“叶卫，你还太年轻，只是这等场面，你就如此伤心，你可知身在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分明是我儿子，怎么这么软弱，也不知那鹿东山教了你们这些人什么东西，一个比一个没用无能、没用！”
“爹！我不许你侮辱我师父。”叶卫斩掉一人脑袋，厉声说。
“向着外人的家伙，你何时才能独当一面！？”
“父亲，我不明白，”叶卫看向他，“明明是您说的金刀镖局要和玉蛟宫断绝往来，也说了不认我这个儿子......为何还要赶来帮忙？”
“我的儿，你还是太年轻！在我们商人心里，哪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我金刀镖局镖师遍布祁国十一州，早就听闻各大帮派响应玉蛟宫，要群攻长乐门，就连各州百姓也纷纷前往，长乐门倒台，已是大势所趋，我也不能不看形势。”
叶卫喉咙一梗：“所以我师兄那次被人诬陷杀害三十条性命，您不管不顾，还赶他走，也是大势所趋？”
“当然，向子清那时被千夫所指，我要想继续走镖，就必须倒戈相向。”
“的这确实是您会做的选择。”叶卫冷笑，“当年我娘亲去世，十五姨娘得宠，您就要把我这个嫡子赶走，那时您还顾着父子情义，亲自把我送到玉蛟宫练武，在玉蛟宫住了半年，可如今你却维利是趋。忙完这些，您就去找您其他三十二个儿子吧，我自己能应付。”
“这个时候还提这些做什么！金刀镖局传家之宝拓风刀都在你手上，你还有什么不满！”叶鏊又杀了一个要动自家儿子的人，吼道，“我是商人，不是菩萨！我做什么都得考虑利益二字，我们金刀镖局不比玉蛟宫人少，我也得为手底下人着想，金刀镖局两百多年，不能断在我这！何况我今日替向子清说情，还的就是当年鹿东山毫不犹豫借我五十万两的恩情！”
“我晓得了。”叶卫抿了抿唇。
“哼，好好练你的武功，我还盼着你在武林大会上大展宏图！”
叶卫一听，心中凉了一片，不再提及旧怨，又继续作战。
突然，他看到前面有几个长乐门人护着三人出城，个个身骑战马，所有人皆全身黑袍，看不清面容，他心中一亮，“爹，云夜他们就在前面！”
“追上！”
“来了！”瞬间，江湖人士注意到他们，不再恋战，飞奔而去。
盗仁子听见喊声，回头一看，密密麻麻一片都是要杀他的人，眼看金刀镖局人就要追上来，心下大骇，策马扬鞭，马鸣声响彻云霄：“走！走！”
夜色苍茫，月光洒在大地上，马蹄声稀稀疏疏，长乐门人跑了三天三夜，已然疲惫，皆趴在马上，抱着马脖子休息。
饶是受多了苦难的盗仁子也有些困倦，“甩拖掉他们了吗？”
手下喘气道：“回主子，甩掉了。”
盗仁子“嗯”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另一匹马旁，马上坐着两人，正是云白华和云夜，两人也脸色苍白，尤其是云夜肩上正在滴血，盗仁子从酒葫芦里倒出两颗养气丸：“盟主，这里有补药，您和云掌门快服下吧。”
云夜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虚弱不堪的云白华，“你先吃。”
云白华被他俩点穴，能看能听能想能说，却不能动作，想到云夜不仅伤了子清，还屠了玉蛟宫弟子，就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抗拒道：“哼。”
“由不得你不吃。”云夜强行把养气丸塞入他嘴中。
盗仁子笑了笑，自己吃了颗，又递给云夜，“盟主怕在下下毒？”
“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云夜一口吞下养气丸，忍着剧痛下马，随后又让手下背云白华下来，他靠在树上，脱掉上衣，清理淤血，邪笑道，“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云夜赤|裸上身，露出精壮身材，他疼得面目狰狞，后背两处箭伤都是被隋玉的霹雳弓所伤，那霹雳弓是神物，普通人命中一箭就死，他中了两箭还能侥幸存活，完全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受过的伤比这还痛万倍。
云白华坐在一旁，见云夜伤势这么重，非但没有疼惜，反而冷笑一声，“真该让隋玉一箭把你射死，要是子清没命，我定会带你下去陪葬。”
云夜狠狠扫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他。
倒是盗仁子道：““盟主这些天生气，可是怪我没有及时用绳子拉你到城上？”
“盗仁子，你有没有异心，你自己清楚。”云夜冷哼一声，“那日你提议让我们三人各自假扮对方，我照着去做。但你三番四次动那绳索，让城下的我进退两难，差点摔死，我看你就是别有用心！”
“盟主可真是冤枉在下了，在下若做的不真，如何让他们相信？毕竟城下还有心细如发的隋玉看着，不能出差错。何况，在下也说了若是您这样做，定能让向子清非死即残。毕竟您和云掌门本就一模一样，只是您没有眼角红痣，而云掌门有，若不凑近看那颗红痣，根本不能分辨。”
此话一出，云白华眼底闪过一缕诧异，外人根本不知红痣只有他独自一人有，还以为他们两兄弟都有，但盗仁子却知道，这是有多了解他们？
“哼，幸好你预测得不错，那向子清被我重伤，非死即残，就是不死，中了我那深情蛊，也会......”云夜望着自家哥哥，挑了挑眉，“向子清中了深情蛊，你是雄虫，他是雌虫，以后定会爱上你，开心吗。”
“你说什么，深情蛊？”云白华瞳孔骤然一缩，他虽不知深情蛊是什么，但带个“情”字，想来也绝不是好事，“那日你给我喂的蛊虫，就是深情蛊？”
“不错。”云夜满意他大惊失色，忽然觉得后背也没那么疼了，“他中了情蛊，已经爱上了你，如果他之前喜欢你，那自是大好不过；但若之前他喜欢的不是你，而是他人，也会把对他人的情感加以到你头上，且无法控制，甚至无法分辨是谁陪他做了那些事。”
云白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孪生弟弟，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太无耻，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杀了，一起下地狱！”
“是吗，若是你死了，向子清再爱上别人，也会自发身亡，无药可救。所以哥哥，你要是想自杀，拿我陪葬，可得掂量掂量值不值，毕竟你心爱的那个人也会为你的死守活寡，你舍得吗。”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云白华气得发抖，若是可以，他真想把云夜杀了，“要是父亲知道他会生出你这个畜生，定会被你气活过来！畜生！”
云夜怒到极点，顺手甩了他一巴掌，云白华被打得偏过头去，一丝血迹从嘴角流了下来，云白华苦笑一声，真是反了天！
云夜恨声道：“卑鄙的是你，我这个弟弟怎么也比你这个当哥哥的好一万倍吧？你个帮外人的家伙！”
他俩闹得不可开交，却都没发现盗仁子的手动了动，又不动声色放下来。云夜余光一瞥，见盗仁子老神在在看着，心中生出报复快感，指着盗仁子，对云白华勾起一抹残忍弧度：“我的好哥哥，你恐怕现在还不知道你身旁坐着的这位，就是我们眼里早夭的好叔叔，你父亲的好弟弟——云星明吧！”
“什么！？？？”
“没错，云掌门，在下就是您叔叔，云星明。”云星明尴尬一笑，拿下从未公示过人前的面|具，露出一张丑陋恐怖的脸，那张脸布满大大小小伤疤，老得和腊肉一样，眼珠子也僵硬着，极其空洞，嘴唇已经裂开，哪还辨得清原本容貌，他无视其他手下惊恐眼神，把常年包裹的黑袍褪下，露出干尸般的身体，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就像稻草人，他身上的异香味也慢慢散发开，一股腐臭味传入众人鼻间。
“你们六岁之前所有事在下都知道，你俩从小就在一张床睡，但你俩不能睡一头，睡一头必打架；掌门喜欢梅花，盟主喜欢樱花，你俩在四岁那年为了来年种什么树闹得两天没吃饭，还是我哄好的；月城偏爱盟主，你们母亲偏爱掌门，我不一样，我两个都喜欢......”云星明说了许多小时候事，“这些事想必只有月城和你娘亲了解吧。”
全部都一一对上，云白华整个人被定住一般，从上到下打量盗仁子，嘴唇翕动，不知该说什么。
叔叔？他有叔叔了？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叔叔，回来了？
云夜见云白华呆若木鸡，心中暗爽，你以为只有你才有秘密吗？我也有。
“如果按正式相见才算的话，云掌门，我们应当有二十年没见了，”云星明似乎微笑了一下，转头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的手下道，“我很恐怖吗？还好吧，人都会老、会变。二十年前，我也是赤州俏儿郎，不知有多少女儿家暗恋我和月城。”
“月城”这个名字，云白华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及，若不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云白华都快忘了他父亲名叫云月城，他低声问：“您......您当年不是死了吗，否则我父亲......”
“当年的事，呵。当年我与月城和你们一样，都想脱离双生子蛊毒禁锢，毕竟谁也不想在最好年华死去，于是我俩同时练了那据说能解除双生子蛊的秘术，秘术比发病还疼痛百倍，我比你父亲心急，每日都得放心头血，疼得永远睡不着，后来浑身爬满了蛆虫，我便没了气息，你父亲练得比我晚，看到我这样，觉得不能再练下去，就把我埋在地里。”
“谁知道，原来双生子蛊成功了，代价就是我假死，等我醒来已经过去两年，我从坟地里爬出来，你父亲也病死了，他还没到三十五岁，我曾看过你们一次，见你已经即位，我也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便不想打扰你们，于是我在山上待了几年，做了盗墓贼，后来那一带坟都被我掏完了，我实在没东西吃，才开始偷窃，创立了‘盗仁子’一派。”
云白华心中感慨万千：“那你为何又来找我们？”
“在下来找盟主，也是因为我在找重焕新生的法子，多年前我在一本书中看过，说玉蛟宫菩提伞能以毒攻毒、重焕新生，甚至可以恢复往上记忆。我十几年去就去玉蛟宫偷了一次，可惜无所踪。我实力不够，就找到盟主寻求帮助，我不敢联系掌门你，因为我听别人都说你是个好人。恰巧书中也说菩提伞能延年益寿，而我又在研究一种既能不损害身体，又能无痛解除双生子蛊毒的法子，便与盟主一拍即合。只是这次我又去偷菩提伞，却还是无所踪，嗳，可惜外人都以为是我偷的。”云星明叹了口气。
云白华反应过来，原来之前他在云夜抽屉里翻到的关于菩提伞书，是云星明的，而他阴差阳错交给向子清，也不知是不是天意，想到这，他眉心微蹙：“菩提伞不是你偷的？”
“不是。”云星明看了眼云夜，“盟主说过是在下偷的？”
云夜没有回答，云白华却有些不太相信，就算他是亲生叔叔，这么多年过去，早就物是人非，恐怕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就在几人怔神间，远方突然亮起一团团火把，有人大喊：“长乐门人在这！”
“走，去找那个帮我们人。”云夜一看，瞬间起身，横眉立目，对盗仁子说。
盗仁子点头应答。
众人连忙上马，玉蛟宫和金刀镖局人追上来了，云夜拉上云白华骑上一匹马，飞奔逃离。
叶卫追了三天，体力依然充足，朗声道：“放箭！”
只听“咻”地几声，几支箭越过云夜身边，云夜眼睛一瞥，迅速调转位置，坐在云白华前面，让云白华挡在他身后，这下有“免死金牌”挡着，叶卫哪敢放箭，立马让人收手。
“呵，我的好哥哥，你倒还有点用。”云夜嘴角浮起一丝冷意，骑马动作愈发快。
可他没想到的是，前方等待他的却是无数双碧绿眼睛。狼群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直到数不清的狼把他们包围，云星明掉头惊道：“狼群！快跑！”
可来不及了，一头狼直接咬住云夜身下马的脚脖子，马痛呼一声，拐倒在地，连带着云家兄弟摔在地上，云白华滚落在草丛里，见被云夜收走的母虫蛊也掉了下来，他赶紧用身体压住。云夜痛得直抽搐，想去把母虫蛊给拿回来，眼前又有一头狼正在虎视眈眈，他无暇分心，只能先应付它。
夜晚静悄悄的，房里很是安静，向子清抱着木枕，睁着一双大眼睛躺在床上，已无睡意，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突”直跳，跳得胸口痛得厉害。
他想起多日未见的云白华，叹了口气，静下心来，才发现他与云白华早就不可能在一起。云夜害死了玉蛟宫那么多人，甚至包括师父师母。云白华是云夜兄长，他能做到不怪云白华，却做不到心无芥蒂。
可是就这样放弃云白华吗？他暗恋了大哥这么多年，若是能放弃，早就放弃了。
“咚咚咚”，门敲响了，向子清看着窗外剪影：“阿四，你进来吧。”
“师兄，我来为你换油灯。”隋玉拿着一盏油灯进来，房间亮堂堂的，他轻轻吹灭即将枯尽的灯，房间又暗了些。
向子清望着隋玉的动作，却觉得很熟悉，好像之前云白华也为他这样做过，心中柔情一片，“阿四，你知道吗，你换油灯的样子，和大哥真的很像。”
隋玉顿了一下，神情平淡，他能察觉到向子清正在望着他，可只要想到师兄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心里就如扎了刺一般。
从前，他只是揣测师兄喜欢云白华，可如今证实了，却更加难受。
向子清心底一动，眼前就有“智多星”在这，他又何必这般苦恼？便道：“阿四，我难受。”
隋玉轻轻把手放在他额头上，并未发烧，“师兄在难受什么。”
他的手凉凉的，让心中有些燥热的向子清觉得舒服得紧，忍不住用额头蹭他的手背，隋玉低笑一声，又摸了摸向子清的头，向子清这才回过神来，心想：该死！自己怎么这么不知检点，明明喜欢的是大哥，现在却招惹小师弟，要是小师弟误会什么，那可不得了。
“我在想大哥的事，不管是谁动了玉蛟宫，我都要让他血债血偿，更何况云夜死有余辜。只是我得承认，我对云白华有偏袒，这是不应该的。只要这么一想，我就觉得我对不起死去的师父师母，难以入睡。”
“师兄。”隋玉眼神暗了暗，“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下山时和云掌门发生了什么，让你对他这般死心塌地。”
“我......”
“若你不说，师弟我也束手无策。”
“他帮了我许多，他是一个好人，”向子清陷入回忆中，“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六岁那年喝的古怪的汤水？当初你腿疾复发，很有可能会截肢，我吓得半死，听说风雪山上有一棵圣草可以包治百病，连忙下山。那是我第一次独自下山，许多不懂，在路上便碰见了同样隐姓埋名的云白华，我不谙世事，他帮我摆平许多麻烦。后来，我发现他和我竟然同路，都要去风雪山找草药，他是为了救他积劳成疾的母亲，而我是为了救你，为了不引发矛盾，我们相约谁第一个找到草药，就归谁。”
隋玉薄唇微启：“云掌门率先找到草药，却把草药给你了？”
“不，是我第一个找到了，但我却差点摔下悬崖，命悬一线，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我摔下去必死无疑，想着不能浪费，就把草药扔给大哥。他本可以不救我，或者直接踢我一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可大哥冒着生命危险把我救了上来，圣草也交还与我，我哪能收，便送给他，他却不肯，他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绝不会反悔。阿四，我从没见过这么讲道义的人，于是我当即和他结成异姓兄弟。”
“师兄，这些，你从来没有与我说过。”隋玉话中有些疲惫。
“阿四，你太骄傲，我怕你知道了，不肯吃。”向子清苦涩一笑，“这也是之前我为什么一直不信你说的，可饶是如此，我也的的确确曾怀疑过大哥。”
“你和他心中都有秘密，心中有稍许隔阂，也是正常的。”
“是啊，真想再和大哥一起数星星，一起逛花灯，一起放烟火。”
隋玉微阖眼帘，睫毛微颤，这些事情他与向子清都做过，他以为向子清只与他一人做过这些事，却没想原来不是这样，师兄与云白华也经历过。他想起初次见云白华的那一晚，云白华一直在看着他腿，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是了，毕竟他不是正常人，给不了师兄幸福，就连他这双腿都是云白华“赐予”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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