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公子》青米酒

32、澜潮起（一）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冯若宛才消化掉这个消息，“你……你……”

　　她“你”个半天，没说出来什么。

　　安如九温雅地喝着茶，一副悠闲平和的模样。然后她淡定地将茶杯放在石桌上，手指轻轻在杯壁上摩挲，其实内心早已七上八下，慌乱万分。

　　其实断袖这借口，她也想过，但在好几个措辞中，觉得这个借口并不妥，虽然冯若宛应是不会将这事说出去，但若有万一，一来坏了她自己的名声，二来坏了安家的名声，所以从一开始，她是打算以心已经有别家女子的说辞来打发冯若宛的。

　　哪想到风昀生居然直接帮她说了。

　　她暗自用余光看了风昀生一眼，只见他依旧平静地站在一边，温和如常。

　　安如九心底疑惑，感觉方才他和往常不一样。

　　不过这个说辞可以说是直接断了冯若宛的念头了，若是她说她心系别家女儿，她说她还可以等，有挽留的余地，但她若说她是断袖，那就相当没机会了。

　　所以冯若宛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安……安公子。”冯若宛尽量使自己的笑容正常点，“那个，你的爱好让若宛很是诧异，不过，还是祝你幸福……”

　　安如九笑着，颔首。

　　“那……若宛还有事，先告退了。”

　　安如九温柔地同她道别。

　　话音未落，冯若宛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弄得外面的下人一脸惊讶和莫名。

　　冲出大门后，冯若宛跑了老远才停下来，她大口大口喘气，眼睛直愣愣地发神，还没从方才的对话中回味过来。

　　她缓缓从手中拿出那封安如九给她的信。

　　打开：
　　心有所属，恐负佳人。

　　冯若宛脸慢慢憋红了，她眉毛一竖，歘歘两声，手中的信被撕个粉碎。

　　去你的断袖！

　　坐在院中的安如九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座位，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安静地站在一旁，温润如玉的少年，安如九低声道：“你这也太狠了。”

　　少年眼眸如墨，看着坐在自己身前的人，眼里闪过一丝光线。

　　***

　　被冯若宛这么耽误一下，安如九两人去医馆便迟了很久。

　　安如九在远远的地方望去，就觉得医馆不对劲，待她和风昀生走近一看，眼底露出震惊之色，只见医馆招牌没了，裂成两半摔在地上，而里面更是一片狼藉，许多药材被扔在地上，受到严重的毁损，桌椅也东歪西倒，翻在一边。

　　吴尘沉默地坐在座位上，他神情悲伤，脸上已经没有平时的笑容，眼底结郁，一副一筹莫展的模样。

　　安如九走过去，“吴兄，怎么了？”

　　吴尘看到安如九，叹了口气，“莫弟，你终于来了。”他看着安如九在旁边坐下，说道，“医馆出事了。”

　　安如九立即问其原因。

　　原是在上午时候，有几个人来医馆看病，说是看病，却是来砸场子，嘴里嚷着郎中开的药没用，吃完那病越来越重了。说着，那些人便开始在医馆砸起来，几人推翻桌子，狠狠将药材踩在地上，一时之间，医馆一片狼藉，而当时前来看病的病人都被吓得全部跑了出去，吴尘和小厮只身两人，挡不过那些人的捣乱，也从中受了伤。

　　那些人走后，吴尘一直在收拾打理医馆，桌子倒了可以抬起来，药材却毁了。

　　难怪她进来后，发现医馆一片狼藉。

　　安如九在近段时间也发现医馆的生意每况愈下，主要是听说除了康玉堂之外的其他知名大医馆，都达成了什么协议，齐齐降了药材和看诊的费用，而康玉堂的药价维持原样，一时之间，康玉堂的客流量减少了不少。

　　还有最近的流言蜚语，说是许多去康玉堂的病人，吃了药后，不仅病未痊愈，还越加严重了，听说有的人死了，搞得许多人人心惶惶，来康玉堂的人更少了。

　　如今，上午发生了那档子事，直接导致现在医馆没人了。

　　安如九再不管医馆这方面的事，也一眼猜到了，医馆被针对了。

　　她笑吟吟地听着吴尘低声叙述，眼底却一片冰冷。

　　这万宝堂，一次暗杀不成，还用卑鄙手段在商业上排挤医馆。欺负在她头上了，难道她还能忍气？
　　真是给它脸了。

　　安如九冷然一笑，有时候不追究并不代表好欺负。

　　她坐在吴尘旁边，温和道，“吴兄，医馆好好收拾下，莫要担心。”

　　吴尘眼眶都红了，他开医馆这么多年，心血全在上面，如今遇到这档子事，他能不难过吗？吴尘苍白着脸色，低声道，“莫弟，这医馆被闹出这档事，也是我的责任，这没了病人，收入也没了，只是连累了你。”

　　安如九摇头，“如今医馆药材被毁，医馆只能暂时停止营业了，什么时候新的药材会到？”

　　吴尘叹了口气，“之前我就预定了一批药材，细算时间，明日药材就会从河道运过来，药材的事倒不担心。”

　　现在最主要的是，医馆被针对了，生存艰难。

　　安如九细细安慰着吴尘，然后帮忙收拾起医馆。

　　风昀生在一旁安静地站着，他听了吴尘的叙述后，眼眸如墨，宛如深井亘古不变，在原地沉思半晌，便随着安如九一起帮忙了。

　　安如九手上动作着，心底也心思百转，面上挂着微笑，笑意却未及眼底，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医馆没开门了，安如九几人收拾完后，便回去了。

　　一切如常，安如九回去还是炼药，风昀生则在外院着手账房事务。

　　晚上，安如九洗漱后，躺在床上，细细思索着白天的事。

　　这事情不能拖，否则万宝堂还有什么法子，康玉堂就真的寸步难行了。如今，若不是神医莫子然坐镇，怕是康玉堂直接就垮了。

　　虽不是头一次接触到人心的黑暗和丑恶，但安如九仍然被万宝堂恶心到了，嘴里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万分。

　　第二天，风昀生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安如九也没权利去管他的自由，便自己易了容，午饭后去了医馆。

　　医馆依旧冷清，吴尘坐在座位上，眼底依旧一片愁色。

　　安如九上去打招呼，“吴兄。”

　　吴尘看到安如九来了，扯出个笑容，“莫弟，你来了。”

　　她环顾了四周，“现在医馆还没营业吗？”

　　吴尘摇头，“药材还未到，莫弟，今日应该还是开不了，要不今日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明日你再来。”

　　安如九想说什么，却看他这么坚持，又闭上嘴了。

　　其实这事情发生后，吴尘是最需要人陪的，这事情对他打击很大，但他一脸郁结的模样，安如九还是叹了口气，先让他静静吧，明日她再来。

　　陪了吴尘几时，和他告别后，安如九便走在路上，冥想着。

　　商业上竞争的手段，无非就是价格、质量、名声这些，万宝堂可是狠下了心思，从全方位地针对康玉堂，想将康玉堂排挤出去。

　　事实证明它很强，它同其他医馆有宽广的联系，在医馆中，它就是老大，像是树枝，以它为头，然后向下延伸，与大小医馆有密切的关联。

　　想要扳倒它，不是易事。

　　安如九沉眉，她从没接触过商业竞争，但人心和那些暗杀一样，层出不穷，大同小异。

　　今日药材未到，医馆未开门，那她可以回去继续好生思量一下，今后的对策。这呆在康玉堂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早让她同康玉堂有了感情，宛如护着初生牛犊。

　　走着走着，安如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细枝末节，却抓不住那点点星沫。

　　到底是哪里有什么需要她在意的地方？

　　安如九眉头紧蹙，脸色沉了下来，用力沉思着，不对，她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自提醒她，但她老是想不起来。

　　街边的景色向后倒着，各个铺面生意热闹，小厮在里面吆喝的声音阵阵传来，可安如九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将这外面的声音隔离在外。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地站定。

　　药材！

　　吴尘说，昨日那几人来砸场子，弄翻了桌椅，裂了招牌，毁了药材，她在帮忙收拾的时候，发现桌椅毁损的程度并不高，而那些药材，却被摔在地上，遭到了十分的毁损，根本无法拾起回收。

　　这疑点太大，让安如九不得不在意，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既然万宝堂想到了要去毁损康玉堂店里的药材，那它也肯定想到了今日河运过来的新药材。

　　现在已是下午，再过半个时辰，就将近黄昏。

　　药材竟然还没有到，恐怕是……

　　安如九提气，在道路上飞速前行去。

　　她眼底一片冰霜，风吹起她的发梢，却掩不住心底慌乱。安如九几乎是全力飞速向河道跑去。

　　河道口在洛捷城的南部，若想尽快到达，需要穿过一片树林。

　　安如九飞速在树林里穿梭，身形如风，树枝枝梢划过她的锦衣，却挡不住她飞迅的速度，几片草叶粘落在她身上，她却毫无所动。层层树叶间，安如九向前冲去，渐渐的，明亮的日光在前面展开，安如九一个飞速，便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河道一片平和，河水淘淘，向东流去。青草随风轻扬，一个身着白衣的人立于岸边，微风吹起他的衣袂，只是一个背影，就不染尘埃，宛若谪仙。

　　听到身后有动静，那人微动，转过身来，如墨的瞳眸静静地看着她，嘴角轻扬，向着她展出一个温润的笑意，他嘴唇轻启，“公子。”

　　安如九失神地看着他。

　　“药材保护完好，莫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