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明》cccreep

3、破晓

　　小哑巴，被古老爷捡回来的时候，左小腿被野兽撕咬开，露出森森白骨。
　　当时古老爷一行人在中原交差完事，归途中遇上大大小小数次贼人劫道，靠着几招家传腿脚和常年在外闯荡的硬本事，踩着一路尸骨残骸，冒雪前行。
　　至一处山道，又碰上交战后的一地尸体。
　　北地多游牧，牧马强硕，牧民擅使弓箭，即便山匪劫道也多以弓箭埋伏，或使大刀。
　　而此处冰雪覆盖下的尸体上多处还插着长剑，剑柄应有剑穗，显然被刻意处理过，不远处还有几匹并非北地的干瘦马尸。
　　战事连年，死于非命已是司空见惯，只是这般仓皇逃离异乡，逃往这大雪吞没贫瘠荒凉的北地无疑是自断活路。他乡之人若无向导或是不熟悉涉雪行道，常会迷失在大雪里销声匿迹。
　　即便如此，杀手也要追杀至此。
　　古老爷皱起眉。
　　“老爷！这下边有个小孩儿，手还动了一下！”说罢众人皆上前，扒开层层僵尸，挖出来一个小娃娃，厚厚的毛皮大衣下边被血染得污红，两只小手攥得死紧。
　　古老爷从小孩怀里摸出一块碎玉，色泽黑绿，通体剔透，雕有麟纹，该是全玉上卸下来的一块。
　　众人顿时哑然。
　　墨玉麒麟产自东方，而陈王初立。这行人的来由，不言而喻。多半又是王权更迭的后果。
　　“老爷，这世道，自保为上。”
　　“就是啊，咱宅子早比不上从前了。那什么北宫神还没现身呢，多半唬人呢。”
　　长途赶路劳顿，翻山涉雪，还得提防恶人劫道，众人皆已身心俱疲。
　　“带回去。”古老爷看向周围一圈人，“宅子是比不上从前了，也护不了你们一生周全。
　　“天下之事，古家早已深陷其中。”

　　古老爷把小哑巴领回来，丢在后院里，并无他话。仆从们只当是老爷又捡回来的苦命人，给口饭吃。
　　碎玉在山道中被古老爷扔进了茫茫大雪淹没的山谷里，小哑巴醒来之后也只字未提，就这样在古宅生活了两年。
　　两年后，二小姐突然南嫁，却不知为何要带上他。

　　古宅依山而建，地处古鹿山南面背风侧山腰，极寒之地肆虐而来的暴风雪被古鹿山拦住了大部分，登山而过便是漫天飞雪飘落，铺天盖地。
　　依计划本是要待到开春三月再动身，风雪或许会小一些。而昨夜狼嚎不断，似是成群捕猎，近年大雪终年不歇，从未出现昨夜之景。宅里上下人心惶惶，皆道有异物入山。古老爷命令宅子上下连夜准备，要二小姐立刻动身。下山之路也更改，不再直走南面山道，而是改沿山道向上，至山高处横崖绕走北面，迎风雪下山。
　　一宿忙碌后，墨浓一袭红妆，外披雪白狐皮大衣，稚嫩未开的脸上一双澄澈冷静的双眼望着她的父亲。“阿浓此行辞别父亲，嫁往南国，不知何日再相见。愿父亲身康神安，福泽绵延。”随即膝身、叩首。
　　“北面风雪更加恶劣，一路多加小心。”古老爷亲自扶墨浓登上马车，随路护卫和侍同一行十八人皆已准备就绪。古老爷看着车里芳华正茂、聪敏伶俐的女儿，只觉无限悲凉。
　　而大道如此，谁能苟安一世。
　　“阿浓，古家并非受累于乱世，”他伸手细细拨开墨浓额角散落的鬓发，“此路凶多吉少，爹愿你能逢凶化吉。今后之事，切勿怨勿恨，古家引你为傲。”
　　墨浓颔首，帘幕落下。
　　车队陷入风雪之中，在身后皆立于雪中的古宅人的目送里，终于淹没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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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埋了很多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