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明》cccreep

13、日暮

　　古鹿北山腰，风雪中两辆马车艰难前行，自人员分散后，他们便一刻未歇，彻夜赶路，所有人马都面容疲倦，好在山北只有暴风雪。
　　墨浓呆坐在车里，车中一片漆黑。接连多日的突变和猜疑让她身心俱疲，她本已做好万分打算，南嫁之路会千万般人世无奈，生死契阔，但她没料到的是，此行若从一开始便是逃亡之旅，天地之大，何处安身立命。对可能已经葬身雪中的阿明，她于心何安。
　　她无法释怀，爹爹到死都不肯向她坦白的隐情。
　　忽然马车停顿，她立刻绷紧神经，向守在车门的李四问道，“外面如何？”
　　没有回答，只有风声。
　　而李四就在车门处，坐着的身影纹丝不动。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垫下的袖刀，轻声挪向车门，“李四爷？”
　　墨浓探手碰了碰他肩膀，触骨冰冷，她用力掰过李四爷的身子，果然已经死了，面色青白，双眼微闭，似乎想要努力睁着眼保持清醒。
　　墨浓拉开车帘，前方不远处到车边、车后，马上，马下雪里，长二众人趴倒一片。
　　还是大意了，连夜奔波已是十分劳累，稍微松懈便会睡死在这冬雪之中，永远长眠。可李四不该这么大意。
　　她蹲下身扒开李四眼皮，瞳孔散开，眼白泛黄。
　　恐怕中毒。这冰天雪地里何来毒？
　　她看着迎面扑来的风雪，下意识捂住脸。
　　莫非？
　　真实无所不用其极。她冷笑，可惜是用毒，若换做她，她会用催眠粉，悄无声息杀人于这大雪里。
　　她一直在车里，才活到现在。
　　墨离呢？
　　墨浓拾起毛毯裹住头部，搀扶着下车，向后边挪去。
　　雪深数尺，没过她膝盖几乎到腰下了，马车刚刚行过的车痕已经被填满，她在雪山长到这么大，头一次见这么厚的雪。
　　北地异常这些年，大雪只增不减，她突然憎恨起迟迟未归位的北宫神主。
　　终于挪到后面，车内没有任何动静，她急忙掀开帘子。
　　只有嫁妆行李，没有一人。
　　她恍然想起自古宅道别上车起，就再没见过墨离墨语。
　　她无力瘫坐下来，彻底乱了心神。
　　谁在撒谎，是谁？
　　谁来告诉她，这他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风声呼啸，一地残尸，她被抛下了。
　　这次轮到她了，终于轮到她了。

　　她缩进车里，翻箱倒柜，珠宝首饰散落一地。
　　不为财物而来，带走墨离墨语，长二一行人却毫无察觉，这不可能，更没理由。
　　李四撒谎，山顶上被截下的不止阿明和阆易，可这有何不可明说？
　　再要不然，她们根本未上车，已经死在了古宅里。
　　区区两条命......为何连两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既如此，爹爹你当初又为何救下她们。
　　墨浓泣不成声，如今她该如何是好。事已至此，她愈发能感觉到杀手是冲古家而来，即便她命大活着走下山，山下必定会有埋伏，杀手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古家二小姐。若她明了此事前因后果，尚有周旋之计，可她从头到尾都是被欺瞒的那一个，阿爹，这要我如何逢凶化吉？
　　恍神间她仿佛听见野兽的嘶鸣，她定下神，仔细聆听。
　　没错，迎面刮来的狂风里夹杂者山下野兽的嘶吼声，空中似乎还有微弱的血味......
　　她们彻夜不停下山，此时理应离山脚不远。野兽嘶鸣尚且不管从何而来，这愈发浓重的血腥味像利刃一阵一阵折磨着她的神经。

　　不可坐以待毙，最坏情况不过死在山下，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先发制人。
　　她擦干脸上冰凉的泪痕，妆早已花了。
　　她根本不是沉浸喜悦待嫁的新娘，她是无家可归的惊弓之鸟。
　　而她也不会束手就擒，让暗处的敌人嗤笑她临死前的狼狈滑稽模样。
　　她艰难涉雪来到长二身边，用力翻开尸体，从他腰上扒下来一挂火药，还好没在雪里埋太久，纸皮尚还干燥。
　　呵，想把我困死在这雪山里，还是想杀死我，我都不会就这样如你们所愿。
　　这火药本是长二带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多数情况是炸开雪体开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使用，稍有不慎会引致雪崩。
　　如今长二已经死了，只剩她一个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她虽不懂如何最大限度使用火药，但她熟通雪山雪崩之理。
　　这雪山会崩成如何，她已经有点期待了。
　　墨浓仰起脸，拉开裹住脑袋的毛毯，感受冰冷的雪花消融在她脸上。这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里，独这一处鲜艳醒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