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我劝你们要善良》予渔

18、哀哀父母，生我劳瘁（完）

　　任冉最后一次见到鸠司的时候是冬天。

　　任冉26岁，鸠司差几个月即将三十二岁。

　　那时候的鸠司脸色苍白如纸，瘦削如若纸片一般，膝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任冉带过来的粥熬的很是香甜，可是这一次鸠司努力了很久都喝不下去。

　　他已经失去了味觉，任何食物吃进去都只觉得嘴巴发苦。

　　鸠司摒退了所有人，静静地望着任冉，有那么一刹那，任冉以为鸠司有什么话想要跟自己说，可是鸠司安静了很久，却是望着任冉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一个秘密，这世上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那般时光倒流的能力，但我很高兴那一次你也为我延续了生命，让我——遇到了你。

　　除去苍白的面色不论，鸠司此时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小骄傲、又带着几分慧黠，就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任冉扯着唇笑了笑，眨了眨眼，声音有些沙哑。“我也知道你一个秘密。”

　　一个你不说，但是我却已经明白的秘密。

　　两人这般对话，除去此时安静的气氛，就好像是幼儿园里头争执的童稚孩童一般幼稚……

　　虚空中这段时间守在任冉身旁的‘善良’呜呜地哭出了声，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头一次见到鸠司，却莫名地觉得心中极为悲伤。

　　而在这一次之后，当任冉再次上门去看鸠司的时候，却被一脸憔悴的李叔拦在了门外。

　　“对不起任小姐，少爷现在不能见任何人——”

　　其实还是能见的，只是鸠司不想让任冉看到自己形容枯槁、皮包骨头的样子，他仍然记得初见时任冉对自己皮相的欣赏，他只想在任冉的心中留下初见时那般模样，纵然在他心中，那般模样的自己其实也不够英俊。

　　鸠司没有等来自己的生日，在春节后不久离开了人世。过段时间就是春花盛开的日子，任冉还跟鸠司约好这个春天去城郊的燕山公园踏青，可是鸠司再也看不到这一年的春花绽放。

　　任冉接到李叔电话的时候，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整天。

　　鸠司的葬礼一如鸠司生前那般低调。鸠司一直在为这一日准备着，他的死亡并没有给孟氏集团带来多大的变故。

　　鸠司的墓地并没有建在他家的传统墓园里，反而是在燕山公园附近买了一块地。

　　当任冉知道鸠司墓地所在地点之后，又是恍神了好久。

　　‘善良’知道任冉这种状态不对，可是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它这时候无比感激神殿的情感抽离系统，任冉在离开这个时间的时候对那些强烈的感情都会失去记忆。

　　当它献宝般将这件事情告诉任冉的时候，任冉沉默了很久，“原来，我无论怎样也记不住他啊！”

　　任冉似是想通了什么，可是不知为什么，‘善良’却觉得心中更加悲伤了。

　　鸠司下葬的时候下着小雨，淅淅沥沥，地上的青草开始露出一抹嫩青，一切都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样子。

　　任志国陪着任冉来到了鸠司的墓地，他察觉到了女儿的一些心思，可是此时一切都迟了。

　　墓碑上的青年笑得十分温和，宛若初见之时，他在演讲台上望过来的模样。

　　李叔撑着一般黑伞，捧着一个黑皮箱子走过任冉的身旁。

　　许是最近忧伤过度，李叔的脚步一个趔趄，从盒子里突然掉出来一张照片，任冉只来得及看到一件鹅黄色的裙子，接着李叔就飞快地将照片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任志国问。

　　李叔带着红血丝的眼深深地望了任冉一眼，随即转头望向了前方，看着墓碑上的鸠司，声音沙哑，“这是少爷生前最重要的东西！”

　　这个盒子跟鸠司的骨灰一起埋入了地底下。

　　但任冉大致已经猜到了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那件裙子是她19岁生日的时候任湛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任冉在这个世界活到了40多岁，她的公司越做越大，在物流业之中名列前茅，不是没有遇到过危机，但是任冉还没来得及布置下去，危机便悄无声息地忽然解决了，捣乱的同行过几天都会损失一大笔生意、自己浮出水面，不知情的人都说任家积德行善，所以才运气极好、每每逢凶化吉，任冉对于事情的真相却是心知肚明。

　　任冉这一辈子也没有结婚。

　　当任冉上了三十之后，任湛便开始催任冉结婚，可是本该最着急这件事情的任志国却从来不提。

　　他知道，每一个春天任冉都会去燕山公园附近的墓地，陪着那个埋葬在那里的年轻人一起看春花初绽，芳草萋萋。

　　任志国这些年来也一直没有再娶妻，因为他明白，他们任家人都是一样的，都是实心眼，不管那个人在不在，心里认准了一个人，就一辈子就是那个人了。

　　一家之中，唯一成家的就是任湛。他娶了当年村子里第一次见到他就嚷嚷着要嫁给他的王竹，两人生了一儿一女，每天都无比恩爱。

　　任志国在七十多岁的时候与世长辞，他是笑着离去的。这些年来他创下了一番事业，成功帮助了很多人，儿子女儿都无比争气，他可以放心地去见孩子们的母亲。

　　任冉在任志国死后几个月离开了这个世界。

　　方筠这些年一直坚持着给任冉发信息，虽然她们如今都已经事业有成，但是许是任冉刻意回避，在各种场合方筠都没有碰见过任冉。

　　方正的下场跟上辈子一样。

　　他依附的大佬是孟氏的某个旁支，大佬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方正的口蜜腹剑，虢夺了他送给方正的所有东西，方正再次一无所有。

　　然后他果然盯上了自己的女儿，虽然方筠这次仍然被方正的‘忏悔’所蒙蔽，但是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在方正意图夺权的时候成功反击。因为有了准备，方筠这一次虽然胎像有些危险，但还是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孩子。

　　方正仍是落到了原世界线的下场，被方筠丢进了养老院一辈子再没有出去过。

　　方筠后来终于收到了任冉的短信，仅有也是最后一条短信，她将自己名下所有的资产都捐给了方筠的女性互助协会。

　　方筠收到短信的刹那只觉得头脑发紧，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对方却已经关机。

　　方筠才想起已经连续两三个月没有在报纸上看到任冉的动态……

　　第二日，方筠在电视上看到了任冉的消息，任湛的大儿子继承了任家的公司，性子跟任冉类似的内敛男子对着镜头眼眶通红：他那因为慈善事业为众人所知的姑姑任冉因为癌症晚期，已在昨日离开了世界。

　　于此同时，在燕山公园附近的墓园里，满头白发的李叔哭得涕泗交流，“我说过她心里有你的啊，她一直没有结婚，也好，她现在过来找你了……”

　　***
　　时间流逝，转眼又是几年。

　　方筠的儿女们都已经长大，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他们的母亲有一台手机，平时谁也不能碰，经常看到她一个人拿着手机在角落敲敲打打，可是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看到他们的母亲再碰过那一台手机，性子也越来越沉默。

　　唯一知道真相的秦川沉默了片刻，想起他们年少时，方筠捧着手机低低呜咽‘冉冉’的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

　　光阴似箭，残忍如斯。

　　“你们的母亲啊！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她对于年少情谊的最后一丝寄托。

　　***

　　任冉离开世界的那段时间被‘善良’屏蔽了痛苦，并没有受什么罪。

　　她陷入了深沉的黑暗，醒来后再次回到了系统空间。

　　这是一个很空旷的空间，仿若处在宇宙深处，周围星辰闪烁、静谧幽暗，并不让人觉得害怕，反而带来如若在母体一般的舒适和安心。

　　任冉的面前有一个乳白色的光球，那是她在这个世界抽离的情感。

　　任冉皱了皱眉，她在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似乎救了一个女孩子的父亲，上学之后继承了企业，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她仍然有世界的记忆，但是十分淡薄，所有让她印象深刻的记忆已经被抽离，她回顾过去的一切就像是在阅读一本书，带着旁观者式的冷静。

　　不待任冉细想，空中忽然亮起了一点光，任冉转过头，看到她正前方漂浮着的一只‘小白猫’，‘小白猫’穿着特制的燕尾服，肥硕的脖子上艰难地系着一个黑色蝴蝶结，琥珀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任冉。

　　迎上任冉的视线，小白猫颤了颤脸上的两根胡须，任冉登时觉得不妙，果然，随即而来的是‘善良’毫无情感起伏的魔音穿脑，“十八年辛酸苦辣涌心头、涌心头，既还家理应该团圆聚首——”

　　任冉捂住额头。

　　‘善良’嘻嘻笑着，一挥爪子，任冉的记忆光球就快速地融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周围的景象倏地一变，任冉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神殿之中。

　　她平躺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脑袋正上方罩着一个巨大的水晶头盔，‘善良’飘在她的正前方。

　　“欢迎回来神殿，宿主你现在拥有5个气运值！”

　　任冉觉得胸有些闷，时空冲击带来巨大的眩晕，似乎上一刻她才刚刚来到神殿，然而理智上她却在一个世界生活了几十年。

　　任冉推开头盔，站起来推开窗，山风拂面而来，任冉舒了口气。映入任冉眼帘的是一栋耸入云霄的大厦，大厦呈现一个环形，云山雾罩之中，每个房间的窗户里头都有一团柔和的光在熠熠闪烁，就像是一只只眼睛。

　　世界衍生交织，分成无数个小世界，每个小世界对应的就是一个房间，在云雾笼罩的尽头，每一秒钟都有世界在崩塌或者新生。

　　这座大厦就是神殿。

　　任冉垂头对比了一下自己的高度，觉得此时应该在神殿的顶楼几层。

　　在神殿的正下方有一条河流，上次来的时候善良告诉她这条河叫做千寻河，所有的系统都是从千寻河的源头诞生。

　　千寻河的源头在神殿最顶层，然而此时千寻河的河道已经干涸。

　　‘善良’飘到任冉的旁边，蹭了蹭任冉的手背，跟她一起看着神殿的风景，“‘父亲’沉睡之后，七十二层彻底封闭，这个世界上的系统越来越少了，千寻河也干了——”‘善良’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伤感，“我醒来之后，一直都在找让‘父亲’苏醒的办法，可是一直都没有找到……”

　　任冉在神殿呆了几天休整心情。

　　她此时是魂体状态，不需要食用食物，无聊的时候就去神殿的图书室看书，‘善良’也不阻止她，毕竟任冉此时的力量在系统的眼里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神殿七十二层碧阁天，最上居着云中人。除了云中人之外，其余的都是系统。

　　任冉也查出了一些文献，知道这是一个类似修真的世界，神殿下方还有许多修真者，没有谁知道系统的‘父亲’的姓名是什么，大家都唤他云中人。

　　神殿是这个世界最为神秘强大的存在。

　　在读书馆呆了几天之后，任冉立在高处，看着这神殿三千世界，四下寂静无声、杳无人迹，心中那种莫名的空荡感开始渐渐脱离出去。

　　“‘善良’，我们继续任务吧！”任冉深吸了一口气，打起了精神，再次戴上了头盔。

　　熟悉的黑暗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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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送上新出炉的番外，作者自插两把刀，抱住读者老爷大腿，跪在自己撒的玻璃渣上瑟瑟发抖~
番外：
方正已经老了。
他看了看手上的老年斑，仰起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曾经一动不动守着他的保镖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爱笑爱闹，做事粗手粗脚，像极了记忆之中的某位小辈。
那位小辈是谁来着？
时间太久，方正已经记不起来了。
他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女儿，那个被他嫌弃的女孩已经站到了他就算重来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高度，而他的儿子却因为监狱斗殴死在了监狱里头……
后悔吗？或许吧。
他感觉自己时日已经不多了，一生谋算，落得这个下场，能怪谁呢？
但是他不服！他方正只是少了一些气运而已！
方正歪在了椅子上，昏昏沉沉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壮年的时候，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现在才知道那些记忆其实还很清晰。
梦里的他一直住在任志国的家里，某一天任志国开车出了事故，刘静怕照顾任志国的事情摊到自家头上，怂恿着自己搬了出去。
哦，他想起那个看护他的毛手毛脚的姑娘像谁了，像极了小时候的任冉。
任冉一家搬到了房租更加便宜的地方，他打起了任志国赔偿金的主意。
任志国还是‘傻乎乎’的，二话不说将赔偿金借给了他。
他看着梦里的自己用那笔赔偿金创立了一个小公司，开始慢慢走上了正轨。
然而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时候他刚刚签了一个大项目，满腔野心想要追加投资重振旗鼓。
电话那端的男人态度十分卑微，小心翼翼地问他，“阿正，你有文化，知道的事情多，我想问你一下，如果磕了头伤得挺严重的话，要治需要花多少钱啊？”
他看到梦里的自己吓了一跳。任治国这个人是个烂好心的，不会看到了谁磕了头要帮人治吧？任志国哪来的钱？除了这笔投进来的赔偿金？
“那要看是什么程度了——”他谨慎地说，“普通的撞了头还好，要严重的话那就麻烦了，治起来少则几十万多则上百万！治好了也很可能半身不遂——”
他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急剧的呼吸声，那边低声喃喃，“这么贵啊……”
“你还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冷淡极了，电话那端任志国支吾了半天，他不耐地挂断了电话。
两分钟之后，电话又打进来了！
“阿正，最近你那边生意怎么样了？挣了多少？”听到任志国的声音，梦里的自己额角一抽，心想任志国这几次三番的，果然是惦记着那笔赔偿金了。
“现在生意周转不灵，”他看见梦里的自己说着慌，“钱都投入了生产之中，我现在步步艰难。你知道的，我还要养家糊口，你现在又这个样子，说不定以后还要帮你照顾你家两个孩子——”
“你到底有什么事？”他听见自己不耐烦地问。
话筒那边的声音期期艾艾，任志国轻声说他不小心摔了头，流了很多血。
梦里的自己不耐极了，“摔了头你还跟我说这么久，去找医生啊？”
“我现在左半边身子已经动不了了，阿正，你能不能将钱先还我——”任志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憨厚，就连要自己还债都是小心翼翼。他听得心里慌，匆匆打断了任志国，随口安慰了一声，“没事的，你去找医院看一下！我要开会了——”然后连忙挂断了电话。
任志国又打电话过来了。
梦里的自己冷眼看着，直到电话熄灭也一直没有接。他怕任志国问他要钱。
后来任志国没有再打了。
第二天，他收到了任志国的死讯。
梦里的自己说不清是带着什么心情去了任志国的出租屋，房间里还有未曾擦去的血迹，警方分析说任志国是自己放弃了呼救，熬死了自己。
他忘不了在调出通话记录之后在场所有人望向他的目光……
法律上他是没罪的，然而所有人心中他已经罪无可赦。
他一步一步把任志国推向了死亡，但凡他顾念一点任志国的心情，事情都不会到达那个地步。
……
梦境之中，方正几起几落，竟是落得个跟现在别无二异的下场！
究竟是哪里错了？！方正喘着粗气，疯狂地回想，只觉得胸腔有什么东西淤积着越来越沉重……
梦里的画面蓦然一转，他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那是他再也没有回去过、在他心中代表着贫瘠落后的老家。
满目苍翠里，田垄上放着两只牛，老师在讲台上摇头晃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他悄悄地从课堂上溜出来，掏出一个烤红薯，分给了看牛的任志国一半，“任哥，看你放了半天牛，我给你留了半边红薯，你的笔记我也给你做好了，下周就要考试了，你要记得背诵——”
任志国接过半边红薯，眼眶里含着泪，望着他久久没有回神。
后来他考上了大学，凑不出学费，任志国一家一家地敲门借钱，为他凑足了第一学期的学费……
那时候所有人都喜欢他，又是什么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喜爱变成了孤家寡人？
——
方正睁开了眼，艰涩得喘了几口气，看着灰蒙蒙的天，努力地抬起手腕，碰倒了手头的杯子……
他似乎懂了。
但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听见匆匆跑来的脚步声，任志国眼角留下了两行泪，重新闭上了眼。
最后做一点好事吧！要是没发现自己死了，这个小姑娘估计也会受到惩罚——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朦胧之中，似是有一个古怪腔调的童音在他的脑中响起。
“我劝你们要善良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