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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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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约约听到沉重的敲钟声,他象是从一个深沉的梦中睡醒,抬起头来,面前是冗长的过道,晃晃荡荡的,灰蒙蒙的,空间中充斥着陌生难闻的味道,他听到男人疲惫的说话声,听到一些大肆叫嚣,还听到虚弱的咳嗽。
喀噔!狱警打开了面前的铁门,他麻木地走了进去。
“爸爸,我们要去见谁?”
甜美的童声唤回他涣散的注意力,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被他握在手中的小手,低下头,他看见那张无辜可爱的脸。
“猎,我们要去见你的爷爷。”他尽量轻地说,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爷爷为什么在这里?妈妈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顾左右而言它,“爷爷……一直很想见你一面。”
狱警把他们领进一间房,一张宽大的桌子横在中央,隔音玻璃,通话器,三张椅子,两边各有一扇门,他们从这边的门走进去,那个人……将要从那扇门走出来。
对面的门没过多久就开了,看到那张熟悉而憔悴的面孔,他的心跳猛地加剧!
“乔,好久不见了。”那个人微笑着,似乎很开心,转头看见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啊,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就是我的孙子?”
猎只是定定地看着朝他微笑的人。
“他叫陆然猎。”陆乔把话筒递到猎耳边,“猎,快叫爷爷!”
猎还是那么定定地看着两个人,良久,才叫了一声“爷爷”。
“猎,乖!”被叫做爷爷的人脸上泛开苦涩的笑,“你出生到现在,爷爷也一直没有见过你,没有抱过你,你都长这么大了?呵呵,本来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的,是爷爷我用报纸折的大帆船……”想到要见自己的孙子,他兴奋得都忘了东西是不可能带来亲自交给他的。
“爸爸,对不起,本来应该早点带猎来见你的,但是若梨她……”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爷爷”难过地笑着,五十多岁的人,却显得那么沧桑,“我……可以和猎多聊一会儿么?”
陆乔默默地把话筒递给猎。自此他们的对话,他都只听得到猎这一边。他不晓得他们都说了什么,只知道猎除了小声地敷衍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应有的称谓,也没有一丝的感情。陆乔的心一怔!他想要立即夺回话筒,可是当看到玻璃后紧张得无言以对的父亲,他也完全呆住了。
父亲勉强地解释了些什么,但是猎根本不相信,依然穷追不舍:
“你是不是杀了人?为什么大家都说你杀了人?!”
父亲的眼睛惊恐地瞪大,黑色的瞳孔在突出的白色中央,变成一个骇人的黑点!
“为什么要杀人?你是不是觉得杀人很好玩?你是不是生下来就很喜欢杀人?!”猎的声音陡然提高,象是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又或者他太低估了他儿子的智商,猎早已知道了答案,只不过想要亲自求证而已。
父亲的嘴惊骇地大张,象一条缺氧的、濒临死亡的鱼。猎的控诉犹如一枚子弹,生生地射穿他的肺!他不断张合的嘴一遍遍重复着“不是的不是的”,一双手开始不安地抖动。就在陆乔一把夺过猎手中的话筒的一刹那,他的容颜憔悴的父亲突然惊恐地站起身来,整个人趴在猎面前的玻璃上,大声叫嚷着,使劲捶打着玻璃,撑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扭曲狰狞的面孔猛然窜到小小的猎的面前!猎被吓得一动不敢动,身子害怕地瑟缩起来。他连忙一把抱过猎,把颤抖的儿子紧紧按在怀里,不许猎再去看那个疯狂可怕的人。
最后向后瞥的时候,那个咆哮的男人正被狱警架走,憔悴的脸孔是一种他永生难忘的苍白。
他死死搂着猎,紧闭着眼睛,渐渐地可以感受到猎的身子不再颤抖。
四周忽然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他好象转眼间来到另一个空间。
不对!他闻到血腥的味道!浓烈的血腥味!猛抬起头来——
一间昏暗狭窄的屋子,头顶的白芷灯泡恐怖地摇摆。
他形容憔悴面色苍白的父亲冷冷地站在他面前,厉鬼一般!
“乔,把我的孙子还给我。猎是我的孙子,他继承了我的血脉。”
形同枯槁的手突然伸过来,从他的怀里抢走了孩子!
“猎——”
他猛地惊醒,从沙发上坐起来!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家的味道。他重重地喘气,原来只是一场梦。
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被他弄掉在地的毯子和一旁被吓到的然美。
“抱歉,然美,”他疲惫地抹着一头冷汗,“把你吓到了。”
“父亲做噩梦了?”然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人这一生总要做几次噩梦的。”陆乔苦笑着起身,“今天和同学玩得还愉快吧?”
“恩。父亲累了的话,就上去休息吧,”然美走过来收拾起沙发上的毛毯,“在大厅里睡觉会着凉的。”因为空调开得太大。
陆乔回头看了一眼然美手中的毯子,她一定是来给他披毯子的时候被吓坏的吧,他的脸上露出寂寞又欣慰的笑:
“然美,你真的和你母亲很象。”
然美愣住,好半天,才惶恐地觉得父亲现在指的应该是她的妈妈,她的亲妈妈。
“不,我比妈妈差远了。”她难过地笑。妈妈已经不在了,现在父亲是她唯一最亲近的人,她只想着努力照顾好他,虽然她笨拙得连怎么照顾自己都不知道。
“猎呢?”陆乔朝楼上望了一眼,“他还没回来?”
“我今天遇见他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应该是玩得很高兴吧。”然美佯装自然地说。
陆乔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十二点了,虽然猎彻夜不归不算稀奇,可是刚刚做了那么不祥的梦,他仍然有些心有余悸。
“然美,你对你这个弟弟……有什么看法?”
忽然被父亲这么一问,迟钝的然美一时没反应过来。缓过神时,才察觉父亲的语气似乎很认真。
“恩……”她裹了裹手里的毯子,想着怎么组织语言,“我觉得猎虽然表面上很粗暴,但其实……是很体贴的人。”
“他?体贴?”陆乔诧异不已地盯着然美。
“恩,”然美微笑着点头,“是那种嘴巴虽然恶毒但是心肠很好的男生。”
“呵呵……”陆乔坐在沙发上,不可抑制地笑起来,“这真是我听过的对他最好的赞美了。你呀!”
“我真的是这么觉得的。”然美很认真地回答。
“好好,你毕竟是她的姐姐,所以才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陆乔轻声笑到,“怎么我是他老子都没看出他是这么可爱的男生?”
“大概因为父亲和猎的脾气太相近的缘故吧。”
陆乔愣住,他和猎,脾气相近?他的眉头不自觉地锁紧,真的是因为血缘?
“因为同极相斥。”然美补充说明。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他一样都很粗暴,嘴巴都很恶毒?”
“不,这些都是表面现象,我说的,应该是指脾气都很火暴……”她忽然打住,因为陆乔的脸色并不好看。
果然是一不小心说错话了呀!
陆乔苦笑:“既然如此,然美,以后猎就要拜托你多看着了。你也知道,我和他两个总是和不来,他妈妈又太忙,根本没时间管他。总之,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们……”
走到他的心里去……
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他这个父亲是当得多么不称职。
“我会努力让猎认同我的,”然美认真腼腆地笑着,“……但是,我觉得父亲和母亲的位置也是无可替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