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疑窦丛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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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几日细雨，昨日晚间又忘了关窗子，苏阑早起便觉得鼻塞头晕，想来是受风着了凉。
故而便老实待在屋里，细细端详前几日拾到的昆仑玉：玉佩上立着几根劲竹，竹上的蝉尤为生动传神。“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头上有冠带 是文;含气饮露是清;不食黍稷是廉;处不巢居是俭;应时守节而鸣是信。实是君子典范。想来佩戴此物的定然是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君子。
倏地想到那两匹一样花色的蜀锦。也就是说，他也去了那家店铺。那这玉佩会不会……
正思考着，子佩捧着碗姜汤推门而入，口中还絮絮不停。
“小姐，姜汤好了，快把它喝了去去寒。”顿了顿，又道：“林公子那个随从神神秘秘，绕着宅子来来回回好几遭，适才还险些碰了我的汤。莫不是要偷东西吧？”
苏阑眸光一凛，指腹摩挲着玉佩温润的表面。鬼鬼祟祟？苏府有什么东西是让林陌觊觎的呢？拇指一顿，莫非，是此物？
“林公子身边的那个随从叫什么来着？”苏阑小心的收起玉佩。
“好像是叫柏舟。”子佩稍加思索道。
“哦？”苏阑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林公子竟还有这些心思。诗经有云‘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只是不知这是向哪位佳人的示爱之作呢？”苏阑缓缓地收起笑意，眼眸换上一片漆黑幽深，继续道：“子佩，这葡萄味道不错，让柏舟来拿给公子尝尝。”
房间内玄衣公子立于窗前，右手捧着书卷，左手负在身后，玉树临风，一派悠然。
柏舟小心翼翼道：“公子”
林陌淡淡的扫了跪在地下的柏舟，道：“擅自行动，被发现了？”
柏舟一惊，忙叩首道：“小人该死”，又猛地抬头，愤愤道：“可那枚玉佩是公子钟爱之物，小人怎能不动手？”
林陌踱了几步，在离柏舟最近的椅子上坐下，抬手示意柏舟起来，轻道：
“我一向仔细保存此物，怎会轻易掉落？必是让有心人偷走加以利用，若能随意偷回我为何不早些让你行动呢？”
柏舟恍然大悟，却又很快迷惑地看着林陌道：“那公子可知是何人偷去？又为何用到苏家了呢？”
林陌摇摇头，眼神却更加澄澈。
不多时，一个白净的少年便立在苏阑面前恭敬地行礼。
苏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笑的和煦，温和道：
“柏舟，家住何处呢？”
少年愣了一下，很快便道：“回小姐，小人祖籍桂阳。”
“闻桂阳风景如画，是个好地方。”苏阑送入口中一粒葡萄：顿了顿，接着道：“现今你们那的毛花杨桃也该开花了吧，漫山芳华，想来很美。”
“是啊，让人有些思家了。”柏舟低下头，恭敬道：“小的该走了，公子还等着呢。”
苏阑点头示意，目送柏舟取了葡萄离开。待柏舟走后，眉头却又蹙了起来。毛花杨桃一般五六月才开花结果，如今四月中，怎可能满山灼灼？是没听清，还是根本就不知呢？
雪园内，苏阑一手捧书，一手弈棋。缤纷落花，黑白子相间，极尽风雅。
微风习习，脚步声渐近。
“小姐好生雅致。”苏阑抬起头，看着依旧一身玄衣的林陌。他前襟少扣了几枚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显雪色。相较平时的板正，倒添了几分风流之态。
“自己闲来无事的玩闹之所罢了，承蒙公子赏识。”苏阑莞尔一笑。“公子今日难得清闲，可否在棋局上为我指点一番？”
苏阑一手撑着头，无奈道：“走到这一步，莫非白子无力回天了？”
林陌矮身坐下，思索片刻，挪动了几枚棋子，便让白子轻易突围，反守为攻，抢占了黑子咽喉重地。好一招反败为胜！
“‘守规不固兮，为所唐突，深入贪地兮，杀亡士卒，狂攘相救兮，先后并没。’小姐初学下棋，可以看一看马融写的《围棋赋》，一定大有裨益。”林陌一针见血，毫不婉转。
苏阑尴尬地眨眨眼，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的确，幼时因痛恨规则繁多，不喜下棋。如今想重新拾起，还是该扎实基础，不能急于求成。苏阑目光又转回林陌身上，身子向后缓缓靠上梨树，道：
“看来公子深谙此道。那么规划筹谋之事也鲜有人出于公子之右。只是不知，公子以何为棋盘，何为棋子呢？”苏阑脸上的笑意渐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警惕与忌惮。
“以天做棋盘，以天下苍生为棋子。”林陌嘴角浮起一丝诡谲的笑意，“这个答案，小姐可满意？”
“狂士也！”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弈棋。
“公子游历在外，不知令尊在家可有照应？”苏阑话锋一转，闲适地话起家常。
“说来惭愧，子恒是家中独子。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子恒愿早日踏遍中原河山，不愿他日回首往昔，慨叹时光蹉跎。”林陌执子的手放缓，目光也透过棋子望向更远的地方。
苏阑一怔，目光迟疑地落在林陌的眉宇之上。这话，那个人也说过。
犹记得与舒长平初见时，是平生最狼狈的时刻。
那时自己才从贼窝逃出，处境窘迫，整日提心吊胆怕被抓回。饿了四五日，不得以偷了一个乞丐碗中的馒头。还未及咬一口，便被一群乞丐打倒在地。
身上的疼痛夹杂着腹中的饥肠辘辘，耳畔乞丐的谩骂声也渐渐模糊。隐约听见一声大喝，苏阑努力睁开眼，透过红肿的眼皮望见一个风姿俊朗神仙般少年朝自己走来。周遭乞丐与他的侍卫打斗一番后都作鸟兽散，苏阑也因疼痛不支晕了过去。
后来由于养伤的缘故有幸与舒长平相处数日，他真是一个如芝兰玉树般的君子。
舒长平曾经对她说：“人生在世，如蜉蝣之于天地，追名逐利者愚蠢。吾平生所愿，唯踏遍中原大好河山耳。”
一晃八年，故人难再见。
林陌见苏阑望着自己出神，也并未打扰，而是不动声色地吃了她几子。
待苏阑回过神望向棋局，已是回天乏术，只能放下棋子道：“是我输了。”
林陌拂去前襟上的落花，起身道：“无妨。”走远后，又道：“日后我自会督促小姐勤加练习。”
苏阑莞尔，点头应允。
次日早膳，苏阑便发觉父亲愁眉不展。询问之下，才知晓襄阳所辖樊城盗贼四起，屡次镇压无果。樊城太守的求援书已经发来数封了。
“如今形势紧张，父亲当坐镇襄阳。景风不在，女儿愿代父亲往樊城一观。虽不能上阵缴贼，可昔日却在师父座下学了些皮毛兵法，或许能有些用处。而且我一女子尚且亲往，足显父亲对此事极为看重，定能鼓舞士气，安定民心。”
苏阑幼时颇为坎坷，经历自然也比寻常闺阁女子多些。苏太守怜女之心，如男子般教导其读书识文，愿她于乱世中可以多些筹谋安定己身。可毕竟孤身前往贼窝，难免犹豫。
苏阑目光落在安静吃饭的林陌身上，不由眯起眼，笑道：“若能得林公子护送，父亲便无须担心了。”
林陌并未讶异，早就料到她不放心把自己单独留在襄阳，肯定会伺机将他支走。故而爽快应道：“苏伯父尽管放心，子恒略通武艺，定能护小姐周全。”
二人目光相交，近乎同时勾起唇角。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疑窦丛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