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猫传》眼泪_养鱼

2、二

　　吱嘎……
　　随着一声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巨响，心神恍惚的唐宁被重重的撞到了路边，而那辆撞他的车只是在顿了一顿之后便扬长而去。
　　“呵，合着这还送了我一程。”唐宁苦笑，看着刚才还远在十几米开外现在却近在咫尺的店门，吃力的站起身，正打算悄无声息的溜走，却在看到店里缓缓驶出的一辆轮椅时竖起了瞳孔。
　　……难怪要把台阶改造成坡道，原来这里的新主人是个残疾姑娘！
　　唐宁来不及逃走，因为就在他这一晃神的功夫，轮椅姑娘已经倾身将他捞起，此刻正抱在怀里焦急的查看，嘴上还不停的问他有没有怎样、到底撞到了哪里……
　　可你这样问一只猫，猫会回答你吗？
　　没错，如今的唐宁是一只猫，毕竟想在这个城市里长年潜匿，没点障眼的本事是不行的。
　　眼见怀里的黑猫浑身僵硬着一动不动，这小姑娘急的都快哭了，慌乱的抚着他的毛发说：“猫咪别怕，我这就带你去看医生！”边说边又慌乱的操纵着电动轮椅朝路中央驶去，试图拦下一辆又一辆在他们面前呼啸而过的出租车。
　　嗯？好像有哪里不对！唐宁扭头看看自己的毛，又看看这姑娘的手，这才明白过来——这姑娘无论是摸他还是操纵轮椅或是招手打车，用的都是同一只手，而她的另一只手就缩在一旁没有动过……这姑娘竟残疾的如此严重，只有一只手可以用？
　　那可太不好意思了——唐宁一个翻身，利落的从姑娘腿上跃下，缓缓的伸了个懒腰，又抖了抖毛。
　　“呀！你没事！太好了！快，到姐姐这里来！”姑娘惊喜万分，试探着朝他伸出唯一能动的左手。
　　没事？当然没事，不过这种撞法，要是换只普通的猫应该早就没命了。
　　唐宁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却在这一眼之后忍不住又将这女孩细细打量了一番。
　　残疾的人或妖他都见过，但把自己打扮成这样还抛头露面的，这是第一个。因为妖们极其重视优胜劣汰，有缺陷的妖多半无法存活，而就算是这些年来妖也有了人性，可家中如果出现残疾的同胞或后代，即使不杀，也大多是不许出门的。
　　这小姑娘……倒是特别，一身破洞牛仔装，两根棕黄麻花辫，三个亮钻小发卡，四个……四个圆圆的小轮子……
　　她的上衣还好，裤子却破的有些夸张，从那几个破洞里可以看到她雪白的肌肤和一小块精致的膝盖，只是这膝盖……
　　这女孩的两个膝盖羸弱的靠在一起，一双套着马丁靴的小脚却脚尖相对，无力的散落在轮椅踏板的两侧……和她那只始终蜷缩在小腹上略显骨感的右手一样，安安分分的待在那里，从未动过分毫。
　　唐宁不由心里啧啧——真是精致归精致，精致却无用。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竟然是个纯种的人类！
　　已经极为少见的年轻人类。
　　“小猫咪，快躲开！又有车过来了！”
　　清凉又焦急的声音打断了唐宁的思绪，他往路边靠了靠，迅速收回了视线。
　　虽然化的是猫形，可这样直愣愣的盯着一个女孩看，到底也是有失素养。
　　“小猫咪，你是不是没有家啊？我养你好不好？”女孩的左手一直朝他伸着，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希冀。
　　唐宁眼中却是一黯。
　　家，确实是没有了。
　　可更不能跟你回去。
　　我不但不能跟你回去，我还要……
　　算了，看在你是个人类还想救我的份上……
　　咳，唐宁郑重的俯了俯身，便潇洒的转身离去。
　　“哎……小猫咪你不要走呀……”
　　“喵唔！”
　　女孩的声音和唐宁的猫叫同时响起，只是唐宁的那声更像是一声闷哼，短促而凄厉。
　　他的腿……到底是断了。

　　作为一只刚刚被捡的宠物，在陈埃死后的第十五年，唐宁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欣慰的是，这女孩开的还是一间花店。
　　更让他欣慰的是，这女孩没有像之前的那些租客一样对这里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而是完全保留了陈埃当年的设计和创意，只是增加了一些有着甜甜少女风的小摆件。
　　这是出乎唐宁预料的。要知道这家店面因为地处旺市租客不断，虽然他每次都尽量赶在新店装修前动手，可却从来没有勇气进来看看到底是不是还来得及。
　　现在看来，他做到了。这些年他没有白白留在这里，他守住了陈埃多年的心血，也守住了这个承载了他无数回忆的家。
　　橱窗边的那个高脚架，曾是专属于他的小地盘，是他每次闯完祸后躲避陈埃追杀的最佳地点，也是能俯视到整间花店的制高点。
　　他还想再跳上去一次，可惜他的腿还断着。即使没有断，即使他还能跳上去，陈埃又何在？谁来追杀他，他又要得意洋洋的去俯视谁？
　　他最喜欢的那套水晶花器也还好好的摆在展示架上，在灯影的明灭中闪烁着微光——那本来是有五个的，被他打碎了一个，现在只剩四个。可他又不是故意要打碎的，谁叫陈埃还在里面养了鱼，这世上又有哪只猫能抵得住鱼的诱惑？
　　阳光斑驳，藤椅依旧，陈埃以前最喜欢抱着他坐在那里看书，有时自己看，有时读给他听，可他从来就没听全过，因为他总是会在陈埃一杯茶都喝不完的功夫就睡着了。
　　现在他不会睡着，现在他还想再听……
　　原来物是人非的感觉，是这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