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师资格证》不不空空

195、麒麟番外 温度 （上）

　　郑青渝曾经说过，麒麟很笨。
　　郑青渝是郑家族长，郑青渝医术高明，人情练达，是个个人魅力十足的梦师，麒麟钦慕他，才跟他进了郑家。
　　郑青渝很欣赏麒麟，也非常重视它，但他还是觉得麒麟很笨，不是学不会东西的那种笨，而是不懂变通，遇事不知通融的笨。
　　郑青渝说，麒麟做副手是最好的，但不是帅才。
　　所以后来，郑家元老们在郑凯旋死后，一起来找麒麟，要求它继任族长时，麒麟断然拒绝了。
　　“青渝说过，我做不了帅才。我只能做副手。”
　　“呵呵，那是两百年前啦，麒麟，你这两百年锻炼得很多，你连巡查总长都做得这么好！你早就今非昔比！”
　　麒麟还是摇头：“青渝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说我担大任就会搞砸。”
　　“呵呵，都说了那是两百年前！孝则公要是活到如今，定会改口！”
　　孝则是郑青渝的号。
　　麒麟依然不答应：“青渝既然那么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来“劝驾”的一个老者终于不耐烦了：“孝则公也不一定就聪明到哪里去！他还给急性胰腺炎灌过香灰水呢！”
　　一句话，满堂俱寂。
　　郑青渝是乾隆年间的人。
　　“呵呵，我看麒麟还是接过这个担子吧。”
　　“呵呵，这么一来，小轶正好有爹了。”
　　一个粉嘟嘟的肉团儿，顺势塞进了麒麟怀里。
　　麒麟大惊失色。
　　“为什么连孩子都得我来养？！”
　　“呵呵，郑轶这孩子毕竟是族长之子，还是交给族长亲自抚养比较好。”
　　“呵呵，麒麟深明大义，铁面无私。交给旁人难免走偏，交给麒麟那就最好不过！”
　　“呵呵。”
　　“呵呵。”
　　就在前不久，老东西们曾经在麒麟面前给郑凯旋求情，七老八十跪了一地，最终还是没保住郑凯旋的性命。
　　前任族长郑凯旋，死在麒麟的刀下，身后留下一个半岁的婴儿。
　　如果孩子在祖父母身边长大，受了祖父母的影响，未来难保不对当初维护麒麟的郑家怀恨在心，还不如把孩子交给麒麟，以麒麟的敏锐，肯定能察觉萌芽，实在不行就斩草除根……这是一部分元老的想法。
　　另一部分元老却指望麒麟在今后的日日夜夜里，对着那张无辜稚嫩的小脸自惭形秽——这是人类自以为是的移情。麒麟根本不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它也不认为自己应该为孩子如今的孤苦局面负责。
　　做错事的是郑凯旋，导致孩子幼年丧父的也是郑凯旋，在这件事上，麒麟一点羞愧都没有。
　　身为无序区最美的生物，它更不可能觉得自己“形秽”。
　　但麒麟从此还是对“呵呵”二字产生了过敏，只要有人和它“呵呵”，接下来，准没好事。
　　麒麟并不发愁继任族长。它在郑家生活了两百年，一直都是族长的副手，不像别家那些高高在上的吉祥物，麒麟始终以极大的热情，参与到了郑家的现实生活里，包括学医，到如今也小有成就。它看了两百年的“猪跑”，现在轮到自己上手，却也不难。
　　让它发愁的是养孩子。
　　麒麟没养过小孩，它只懂生孩子，麒麟是个产科大夫。
　　照顾婴儿需要的是耐心和精力，刚好这两点麒麟最不缺，吃喝拉撒它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可孩子还是一个劲儿哭。
　　它向别人请教，别人都说：“你哄哄他不就好了！”但无论麒麟怎么哄，孩子依然痛哭不休。
　　它去问产科主任，主任是个老太太，她瞪大眼睛说：“你难道不抱他的吗？孩子抱抱就不哭了。”
　　麒麟分辩道：“我也抱的呀！我每天都……”
　　忽然间，麒麟明白了。
　　它没有体温。
　　麒麟的身上有龙鳞，它和鳞介类生物一样，是冷血动物，即便化为人形，体温依然低于常人。
　　麒麟非常伤感，它就是哈洛的恒河猴实验里，那个用铁丝做成的猴妈妈，扎手，坚硬，冰冷异常。
　　难怪它的“小猴子”哭个不停。
　　麒麟想了个办法，它从无序区雇了一只熊给郑轶当保姆，这只熊等级不够，化不了人形，但能量够大，可以让人类感知到它的存在。
　　熊刚开智慧，还不会说复杂的语言，只会yes和no，麒麟很满意，它只需要一个24小时替它抱孩子的人。麒麟给“熊保姆”开了很高的薪水，但熊不肯要。能给万兽之首的麒麟打工是它的福气，熊当初击败了两头猩猩一只黑豹，才竞聘上了这份抱孩子的工作。
　　无序区的生物，低阶接近高阶，能获得能量滋养和智慧提升，然而一般的高阶生物太凶狠，贸然接近会有危险，很少有麒麟这种华贵善良，又不吃熊的高阶生物。
　　那只熊将郑轶照料到两岁，临走的时候，它已经能够熟练地给附近商店打电话，让人送奶粉来了。
　　然而熊保姆走了以后，郑轶又开始日夜哭个不停。麒麟穿上羽绒服，又在衣服里装上两个热水袋，用这种方式抱着孩子，可是没有用。
　　孩子根本不要抱，他挣脱麒麟下地来，在屋里又哭又闹。
　　有人说，孩子这是想妈妈了，毕竟还小，缺乏母爱。
　　麒麟很犯难：这让他上哪儿再去雇个“妈妈”呢？
　　麒麟对人类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这不是说它觉得人类“性本恶”，而是相对于麒麟的寿命和强大，人类太容易死亡了。
　　还是再找个无序区生物吧，麒麟想，这次得雇个会说话的，因为孩子开始学说话了。这种时候母亲如果完全不给语言上的反应，会对孩子造成伤害——这都是麒麟从书上看来的，麒麟是个科学育儿的好麒麟。
　　麒麟找到了苏熙凤，凤凰一听它的来意，顿时吃了一惊！
　　“你是从哪儿看出我有当妈的素质？！”
　　麒麟思索片刻：“因为我认识的会说话的无序区生物里面，只有你是雌兽。”
　　“……”
　　“而且你是恒温动物。”
　　熙凤勉为其难，不情不愿跟着它去了郑家，熙凤曾经答应过麒麟，有难处的时候要互相帮忙。
　　熙凤在郑家只当了两天奶妈子，就被麒麟给撵出来了。
　　它不会哄孩子，郑轶一哭，熙凤就用鸟嘴啄他的头，啄得郑轶满头都是包。
　　麒麟决定自己来，麒麟最喜欢实践，它一向奉行身体力行的理念。
　　高阶无序区生物在百岁之后，都有化人形的能力，通常来说它们化的人形都是固定的，唯有麒麟是个例外。
　　麒麟能够幻化多种人形，男女老幼无所不能。
　　郑轶成年后，有一次和麒麟提起，说他依然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
　　麒麟摇摇头：“不可能，你的生母死于羊水栓塞，你没见过她。”
　　“我见过她！”郑轶很生气地争辩，“我有非常清晰的印象，我被她抱过，那是个女人，长长的卷发，我记得她很高，胖胖的，身上非常暖……”
　　“那是我。”
　　郑轶怔住：“你说什么？”
　　“那是我。”麒麟平静地说，“因为你一个劲儿要妈妈，所以我就变成了一个女人。卷发是因为当时的女性都流行卷发大波浪。胖是因为我穿了两层羽绒服，所以显得胖，穿两层羽绒服是为了在中间放热水袋，你觉得温暖是因为我灌了两个热水袋。”
　　“……”

　　郑轶三岁，上了幼儿园，有一次和小朋友吵架，小朋友说他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是个孤儿。
　　“你胡说！我家里有人，有很多人！”郑轶不服气，他大声说，“我有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姑姑舅舅婶娘叔叔大姨妈小姨妈……每天家里都站不下！”
　　小朋友更不服气：“那你拿证据来啊！没有证据就算你说谎！”
　　第二天，郑轶就拿来了证据，那是一张照片，照片的客厅里站满了人，男女老少一大堆，而他站在正中间。
　　“现在你相信了吧！”郑轶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家是不是有很多人？”
　　小朋友拿着那张照片仔细看，十分疑惑地说：“郑轶，你家里的人，为什么长得都这么像？”
　　郑轶轻蔑地说：“一家人，当然长得像啦！”
　　十多年后，郑轶无意间从儿时的玩具柜里翻出了这张照片，再看之下，他吓得险些从椅子里摔出来！
　　原来照片里的人，真的是千人一面，无论男女老少全都长着同一张脸。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抓狂地将照片丢在麒麟面前，“这些人都是谁！”
　　麒麟捡起来看了看，哦了一声：“是巡查员。”
　　“……”
　　“温尼科特曾经提过，需要给婴孩一种促进性的环境。”
　　郑轶头晕脑胀地摆摆手，打断麒麟的长篇大论：“所以你当时是用巡查员来骗我？刻意给我营造一个大家庭的氛围？！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直接说我没爸爸也没妈妈，家里没有任何亲人不就好了！”
　　“我不认为有必要逼着一个三岁幼儿接受他是个孤儿的残酷现实。”麒麟慢条斯理地说，“虽然这些人是巡查员变的，但它们确实营造出了温馨的大家庭氛围，这种温暖的家庭感已经被你内化了，我觉得你没什么可自卑的，一群温和的、能够有效抱持住幼儿情绪的巡查员，远比一个天天对着你尖叫的真妈妈更健康。”
　　郑轶无可反驳，颓然地坐下来。
　　麒麟温和地看着他：“仅仅在家里营造这种氛围，还是不够。有段时间你忽然对外面的人感兴趣起来，这很让我头疼，尤其不知为何，你对老年女性特别感兴趣……”
　　郑轶空白的大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大概在他四五岁，楼下搬来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老奶奶对他可好了，每天他从幼儿园回来，就先去老奶奶那儿，在老奶奶家里看电视，老奶奶会给他做奶油小饼干，他会特别带劲地讲今天幼儿园发生的事，给老奶奶看他的大红花，老奶奶也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到麒麟爸爸打电话来叫他回去吃饭，他才告别老奶奶。
　　麒麟叹了口气：“小轶，我们是住在别墅区，哪来的楼下邻居？我不过是在车库里临时建了个梦场。”
　　郑轶目瞪口呆望着他：“所以那个老奶奶……”
　　“也是我。”
　　“……”
　　难怪后来老奶奶不见了！他以为老奶奶搬走了，心里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郑轶捂着脸，□□道，“为什么要骗我？”
　　麒麟很自然地说：“因为那段时间，你走在路上看见老太太，就跑过去喊奶奶好！又问我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奶奶，你没有奶奶。我打电话给郑凯旋的母亲，可她不肯接我的电话。那我只好自己来满足你这种兴趣。好在没过多久，你的兴趣又转移到奥特曼身上去了，我就不用再变老太太了。”
　　他有个好爸爸，郑轶突然想，他要什么给什么，他想见谁就变成谁，孙悟空的儿子也没这么好运气。
　　一开始，麒麟让郑轶也喊它“麒麟”，就像郑家其他人那样。但是郑轶喊不出来，无论它怎么教，两岁的孩子只会说“吃吃”，一边用力憋字，一边小嘴往外喷口水。麒麟这两个字，对刚会说话的孩子来说太困难了。
　　没办法，麒麟只好让郑轶喊它爸爸。
　　“爸爸！”郑轶如释重负，说得又清楚又响亮。

　　郑轶十岁生日那天，麒麟将他父母的事，告诉了他。
　　它告诉郑轶，他的生父郑凯旋，是被自己杀死的。
　　郑轶听完，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恐，只是有些困惑，其实他早就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但孩子坚信，事实并不像郑家那些老头子们说的那样。
　　“你为什么要杀他？”他问。
　　“因为他犯了很大的罪。”麒麟说，“是不可饶恕的严重罪行，如果不惩罚他，就对不起被郑凯旋伤害过的那些人。”
　　“他犯了什么样的罪？”
　　麒麟却迟疑了，然后说：“眼下，我还不能和你说，因为按照一贯的规矩，只有族长才有权了解这些。”
　　男孩耸了耸肩：“那就算了，我不打听了。”
　　麒麟看看他：“你生气吗？”
　　男孩摇摇头：“没什么可生气的。一来，我不认识他，二来，既然你觉得他罪无可赦，那他一定就是罪无可赦。罪无可赦的人，我对挽救他或者给他报仇什么的，没有兴趣。”
　　麒麟没觉得高兴，却有些担心，它觉得郑轶的这种反应很像它自己。
　　郑青渝曾经说过，麒麟很笨。
　　这么笨的麒麟，会不会养出一个和它一样笨的孩子来呢？

　　事实上，麒麟真的没什么可担忧的，它的科学育儿十分成功，郑轶从小又聪明又健康，精神体也远超同龄的孩子，全然不像个孤儿。几乎在每个阶段，郑轶都不让麒麟操一点心，因为他什么都做得好：功课优秀，在学校里永远是学生干部，受到师生们的欢迎，个人卫生打理得井井有条，是女孩子最喜欢的那种“又干净又漂亮”的男孩子，而且运动玩得好，身边常年有一群铁哥们儿……
　　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麒麟觉得这不对。
　　人，都是有点毛病的，只有无序区生物，才能做到没毛病。
　　麒麟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个朋友。
　　它这朋友是一只魑，比麒麟的年龄大，多年来，俩人一直都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所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麒麟耷拉着脑袋，过了一会儿，它才说：“老齐，郑凯旋临死之前，曾经让我好好爱他的孩子。”
　　老齐淡淡道：“郑凯旋这是给你挖坑呢。他又不是不知道，无序区生物没有爱的能力。他在强求你做不到的事。”
　　无序区生物天然都是爱无能，它们只有“占有欲”和“依赖”这种和爱很接近的情绪。当然也有长久与人类相处，逐渐生长出“爱能力”的例子，但那太罕见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到了。”麒麟忧郁地说，“我更不知道小轶的这种问题，是否是我带给他的。”
　　老齐用蛇瞳看着它，忽然说：“有一个办法可以测试，你是不是真的爱这孩子。”
　　“什么办法？”
　　“如果郑轶死了。你会怎么办？”
　　麒麟茫然地看着老齐：“郑轶死了？郑轶当然会死，他只是个人类……”
　　“我不是说他八十多岁寿终正寝的那种死。”老齐打断它，“比如，明天他们高中的校车出了事故，孩子没能逃生，就这么死了。你会怎么办？”
　　麒麟想了半天，叹了口气：“做好善后，办个像样的葬礼，总结经验教训，往后再养孩子的时候，注意选择学校，尤其要观察校车是否合格……”
　　“你不爱这孩子。”
　　麒麟吃了一惊：“为什么下这种判断？”
　　老齐无奈道：“因为真正爱孩子的父母，没有一个会说出你这种话。”
　　“……”
　　“总长，接受现实吧。我们无序区生物就是不懂爱。这是我们天然的限制。”
　　麒麟对老齐的解释很不满意，它拿着这个问题去问周围一圈梦师，想知道到底自己的回答和别人的回答有什么区别。
　　然而结果令他大吃一惊，竟然没有一个人和它回答的一样。
　　绝大部分回答都是“做不了什么，会很绝望，也许会去死，总之肯定要崩溃很久，瘫在家里动弹不得”，还有少数人，稍微想象一下，就开始语不成调的哭。
　　就连他的徒弟，那个连女友都还没有的苏镌，也这么说。
　　“可你没孩子，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麒麟困惑不解地说，“为什么你也觉得会崩溃？”
　　“因为这是人之常情。”苏镌说，“没有一个父母会在第一时间总结经验教训，说什么下次注意校车选择之类的狗屁话。”
　　麒麟不满，它觉得自己说的不是“狗屁话”。
　　可是老齐的年龄，以及它的阅历和思维，又让麒麟不得不信服。
　　“那么，我就更担心了。”它皱着眉说，“如果小轶也学得像我这样，丧失了爱的能力，怎么办？我觉得他现在就有这种苗头了。”
　　老齐笑着摇摇头：“不会的。他是人。人类天生就有这种能力，顶多只是唤起的迟与早。”
　　它说完，又望着麒麟，有些怅然的补充了一句：“孩子会爱你，而你不会爱这个孩子，这真是一场注定的悲剧。”

　　结束了和老齐的这场无下文对话，麒麟离开了协会。
　　在路上它稍微绕了个弯，去了一趟超市，这才带着丰盛的收获回到家。
　　进门一看，家里只有郑轶一个人。
　　“小梅呢？”
　　“回去了。”男孩子接过它手里的购物袋，“怎么买这么多菜？”
　　“为什么这么快就回去了？”麒麟很失望，“我还打算给你俩做顿好吃的呢。”
　　“作业做完了不就该回家吗？”郑轶无辜地说，“她家又不是没有饭吃。”
　　“可她是你女友。”
　　“她是我女友，和她应该回家吃饭，这两者并不冲突。”郑轶冲着麒麟眨眨眼睛，“再说了，我最烦她围着你问长问短了。”
　　“为什么烦？小姑娘爱和我说话，这有什么不对？”
　　郑轶没有回答。
　　女友根本就不是爱和麒麟说话，她只是擅长讨好师长。
　　女友觉得麒麟长得丑，高一的女生情商还很浅，虽然嘴上没说出来，但嫌弃的眼神出卖了她。
　　郑轶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又开心起来，因为除了他，谁也看不到麒麟的真容。
　　麒麟有一套固定的容貌应对外界，毕竟每天都在医院里工作，脸不能总是变来变去。它把这套容貌设定为男性的中等水准，这样既不会因为太英俊而引起注意，又不至于丑到人家。
　　麒麟每年都要不断微调自己的容貌，使之与身份证上的年龄大致相符。
　　吃饭的时候，麒麟还是对郑轶没有留客耿耿于怀。
　　“为什么不留人家吃饭？人家一早过来，难道就是为了陪你做一天试卷？为什么不去看电影？或者去外头吃个冰激凌——我上次给你的甜品劵你到底用了没有啊？”
　　郑轶哼了一声，嘴里塞满爆汁的牛肉，根本懒得和麒麟讨论这个问题。
　　女友是班上的大美人，而且当初先对他告白。郑轶答应交往，完全是因为对方成绩几乎和他一样好。
　　他很喜欢俩人一起做题时，那种互相碰撞的思维角力，大脑火花四射。
　　但是不做功课的时候，女友的魅力就急剧下降了。
　　“你这样不好。”麒麟忿忿地说，“这么大了，还不懂爱。”
　　郑轶差点把嘴里的牛肉喷出来。
　　“是啊我不懂，你懂。”他悻悻道，“至少我有个女朋友，你呢？”
　　麒麟叹了口气，有些悲哀地说：“小轶，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儿媳妇啊？”
　　郑轶翻了个白眼：“你现在赶紧结婚，找人再生个儿子。再过二十年就能有儿媳了。”
　　麒麟忽然想起什么：“说到儿子，你们学校的校车质量怎么样？会不会出事故？万一撞了车，车门打得开吗？”
　　郑轶含着满嘴的肉，目瞪口呆望着他，好半天，喃喃道：“请问‘儿子’和‘校车’这两件东西的逻辑关联是？”
　　“哎呀我就是想起来问问！校车足够安全吗？”
　　郑轶莫名其妙点点头：“很安全啊，我们还专门做过校车事故逃生演习。”
　　麒麟这才放下心来。
　　郑轶默默叹了口气，麒麟经常发出这种毫无逻辑的提问，天马行空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正这时客厅座机响了，麒麟起身去接电话。
　　麒麟本质上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但书上说陪着孩子一同进餐，能够营造良好的家庭氛围，所以麒麟也有了吃东西的习惯。郑轶常常困惑，他的麒麟爸爸每餐吃的食物最终都去了哪里，因为麒麟并没有人类这种复杂的内脏。
　　在郑轶的想象中，无序区的某个偏远的角落里，漂浮着麒麟这十多年来吃的所有的食物……也许此时此刻，它们正在那儿灼灼冒着热气呢。
　　接了电话，麒麟回到桌前。
　　“谁打来的？”
　　“苏镌。”麒麟说，“人家有件事情想求你。”
　　郑轶一愣：“求我？你徒弟还能有什么事情求我的？”
　　“苏镌明天要去相亲，他希望你能陪着他一起去。”麒麟看看郑轶，“你明天有空吧？”
　　郑轶皱了皱眉：“有空是有空，可是他相亲为什么得叫我陪着？”
　　“一男一女单独见面总归不太好，而且听说女方特别腼腆，这也是为了照顾女方的情绪。”麒麟又补充道，“是在一家西餐厅见面，你就是跟着白吃白喝。”
　　当时社会的风气还趋于保守，郑轶想了想，觉得麒麟说得有理，于是就答应下来。
　　“是谁家的姑娘？”
　　“赵乾坤的小女儿。”麒麟说着，也皱了皱眉，“你不觉得这太早了吗？苏镌还在上大学，而且他为什么要和赵家联姻呢？自己过日子不好吗？”
　　郑轶叹了口气。
　　“像咱家这样和谁都不联姻，甚至和谁都不来往的，那是极度罕见，除了姓郑的再没第二个。咱家就是梦师界的异类，爸爸你明白吗？不是谁都喜欢当异类。”他继续道，“苏镌是苏家的族长，又这么年轻，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希望他栽跟头。前两年他家那场大乱，人死了一堆，没死的也下台了。再不想办法，苏家很可能会像那些旧世家一样，一蹶不振，从此衰败下去——说难听点，要么做雍正要么做崇祯，苏镌怎么可能甘心选后者？”
　　郑轶说完，又看看一脸震惊的麒麟，调侃道：“拜托你也学点人情世故行不行？都两百多岁了，怎么还是什么都不懂？”
　　麒麟不太高兴：“我讨厌赵乾坤。”
　　郑轶无可奈何：“好好，你讨厌这个讨厌那个，协会里面就没有你不讨厌的。可你徒弟结亲又不是冲着赵乾坤。”
　　“不是冲着赵乾坤是冲着谁？”
　　“是冲着顾玄啊！”郑轶翻了个大白眼，“顾玄是赵家的女婿，顾家的族长，协会当下的中坚，要是能直接和顾家联姻，苏镌何必费劲吧啦的去找赵家？！不就是因为眼下顾家没有适龄的女性吗！尊严所在，他也不能上赶着去找姓顾的。一旦娶了赵二小姐，赵乾坤固然是站在苏家这边，顾玄作为他姐夫，肯定也站在苏家这边，这么一来，苏镌就不再势单力薄了。”
　　麒麟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饭菜，最后，它很生气地说：“我讨厌人类。”
　　郑轶不由笑起来。
　　他又轻轻叹了口气：“爸，你徒弟这个光杆族长很可怜的，除了那只鸟和他大哥，没人站在他这边。”
　　“我站他这边。”
　　“就因为你肯站在他这边，苏镌不知道对你有多感激。”
　　麒麟还是不肯释怀，它皱眉道：“那为什么苏啸不肯联姻？他为什么找了个外头的姑娘？”
　　“我不知道。”郑轶懒懒道，“可能因为他不是族长，政治婚姻对他作用不大？”
　　苏啸曾经定过亲，是吉家的一个女孩子，那是他父亲给他定的，前两年苏家一出事，苏啸立即就把这门亲事给退了。一般男方退亲会引起不良舆论，但当时苏家走了下坡路，苏啸又没像预期那样当上族长，利益考虑，退婚反而不是坏事，是以吉襄也就不声不响地答应了。
　　“他和他女朋友可能是真爱吧。”郑轶哼了一声，“自己找真爱，却逼着弟弟去政治联姻！”
　　麒麟困惑地说：“小轶，到底什么是真爱？”
　　“我哪儿知道。”
　　“那你和小梅是不是真爱？”
　　“我哪儿知道。”郑轶懒懒地说，“哎呀你别问了，我才16岁，哪懂什么真啊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