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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第一百八十章 灼路 ...


  •   苏锦进了苏啸的办公室,他关上门,缓缓走到书柜旁边。

      那儿挂着一幅海报,是薛畅上次来就见过的,日本广告人杉山登志的遗言。

      “夢がないのに夢を売れることなでどは……”苏锦轻声念着那句日语,他忽然冷笑,“一个梦师,竟然认为自己是在出卖梦想。我没有见过比这更坦诚,更无耻的了。”

      薛畅能听出,苏锦对苏啸有着强烈的不满,几乎要不加掩饰了。

      薛畅家里亲属关系简单,人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妈妈和奶奶似乎也竭力避免与亲戚们来往……像苏家这样,三代人之间有着如此复杂的勾勾绊绊,薛畅没遇到过,更不知该如何劝解。

      不多时,苏镌进来,他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又抬头看着薛畅:“阿锦,我想和薛畅说两句话。”

      薛畅醒悟过来,赶紧接过身体的控制权:“总长,是我。”

      “这一趟,需要麻烦你两天。”苏镌顿了顿,“路上会有些辛苦,希望你能克服。”

      薛畅赶紧道:“总长不用担心,我一定坚持。”

      苏镌点点头,房间里光线一暗。

      地板上,出现了一柄剑。

      薛畅的呼吸顿时变得柔软,空气一扫北方冬季的干燥,涌出丰沛淋漓的水汽。

      一片深绿的荷叶,出现在薛畅面前,一只精灵般的柔弱白蝶,颤颤停在荷叶的尖尖角上。

      这是公共梦场入口。

      清朗的水浪声中,薛畅听见了男人低沉的吟唱,是上次那个咏唱“沧浪之水”的声音。

      然而今天,却换了调子。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唱起了《国殇》?

      国殇……赞美的是主动赴死,英灵不散的战士,此刻唱起这首歌,难道是在为苏锦送行吗?

      薛畅的心情,一下子滑到了谷底。

      “走吧。”苏镌显出了精神体,他轻声道,“我带你们去祖祠。”

      不远处,那油乎乎的、炖着排骨藕汤的黑色大瓮,咕嘟嘟冒着馋人的香气,苏镌带着薛畅,一直走到大瓮的边上,原来大瓮的侧边有一副绳梯。

      苏镌抓住绳梯爬了上去,薛畅紧随其后,俩人到了大瓮的顶端。薛畅低头向下一看,瓮里并没有食物。

      却是一条白雾茫茫的向下的坡道。

      “苏锦,这就是去祖祠的路吗?”他小声问。

      “嗯,但这是特殊通道。回乡祭祖不从咱们这条路走。现实中,在武汉市有个特殊的入口。那时候大家直接从正门进。”苏锦说,“但今天不是正日子,咱们也不是来祭奠的,所以只能从刚才那个瓮爬进来。”

      他们沿着坡道往下走。

      周围乳白色的雾气更浓了,是高度洁净的公共梦场的标志。但不知为何,薛畅越走越热。

      那是一种湿漉漉、闷呼呼的热,热得人上不来气,薛畅的前胸后背都被汗湿透了,这种溽暑才会有的炎热,加重了薛畅的负担,让他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为什么会这么热啊?”薛畅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兜起衣服,拼命给自己扇风。

      精神体里,苏锦慢悠悠地说:“阿畅,说到武汉,你能想到什么?”

      薛畅认命地喘了口气:“……热。”

      “现在你所感受到的,就是千百年来生活在江汉平原上的人们,世世代代感受到的酷暑炎热。”

      ……以及全体中国人对武汉这座城市的集体无意识。

      这不是北方三伏天那种敞亮亮的暑热,而是一种能达到90%的高湿度、大火焖蒸、日夜不间断的热,生活在其中的人,就是一块块行走的粉蒸肉。

      然而苏镌的步伐一如寻常。

      薛畅暗自称奇,走在高温湿热中的苏镌,依然衣袂飘飘,面庞苍白,清冷如玉,连眉宇间都透着凉意,仿佛有一个冰冷世界守护着他。

      “苏锦,你爸爸是不是精神体自带隐形空调?”他低声吐槽,“怎么一滴汗都没有?”

      相比之下,汗流泱背,脸上热得通红的薛畅,显得格外狼狈。

      好半天,苏锦才低声道:“他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习惯了。”

      薛畅有些好奇:“听说你大伯和你二伯都是在你爷爷身边长大的,为什么要把你爸爸单独送走?”

      “我爸生下来就非常弱,婴儿的时候,哭两声就要背过气去,看上去随时都会夭折。我爷爷只好抱着他回了祖祠。没想到我爸一天天活了下来,看守祖祠的人都说,是万灵祠在庇佑他。所以我爷爷不敢把他带回家,怕再生变故。”

      苏锦叹了口气,语气不知为何有些怅然,“我爸就是在祖祠这边长大的,爷爷奶奶照顾那两个儿子,又有协会的工作在身,都忙碌得要命,所以很少过来看他……我爸直到十六岁才回家。到了家,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识,也张不开嘴,他从小就没喊过爸爸妈妈。”

      难怪父子俩看起来情感很淡漠,薛畅想,这根本等于是陌生人进家门。

      “我爸和我二伯感情最深厚。”苏锦说,“我二伯每个寒暑假都回祖祠陪我爸,选上全国优秀生夏令营他都推掉不去。所以后来我二伯过世,我爸特别受打击。”

      薛畅小心翼翼地问:“听说你二伯过世得很早?是意外还是……”

      “意外。掉下无序区,遭遇了一群蛊雕……精神体没了,只剩下被咬烂了的一颗脑袋。场面非常惨。”苏锦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当时我爸刚上高中,就因为我二伯这件事,我爸发生过严重的魇化……”

      薛畅吃了一惊:“真的?是机械化还是妖魔化……”

      “妖魔化。”苏锦的声音很轻,“精神体背上长出了两只巨大的黑色翅膀。我爷爷用了半年的时间,到处求医问药,花了不少钱才把我爸救回来。到现在他背上还有两条长长的伤疤——听说他那双翅膀是被我大伯亲手砍掉的,因为谁也不敢动手。”

      薛畅听得心下恻然。

      “结果呢,我爸一康复,熙凤就要求更换族长人选。”

      “为什么啊?!”

      “迁怒。”苏锦轻轻哼了一声,“熙凤脑子有病,说我爸的魇化是我爷爷造成的……谁会让自己的儿子魇化?真要是我爷爷干的,他会费那么大劲、花那么多钱再把我爸救回来?不合常理嘛!”

      苏家的事儿,可真乱啊,薛畅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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