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犯罪心理]》鲲之大

6、解救（下）

　　幽暗的仓库中，一个狭小的角落里却放置着一架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钢琴。

　　卡洛斯被抱着一点点靠近那架钢琴，那是一架有好些年头的钢琴，虽然擦拭得一尘不染，但是岁月依旧在它身上留下无法拭去的痕迹。

　　点点血迹顺着胸腹部的伤口渗出，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脚边，在地面上勾勒出一条血色的线。

　　天窗遥远，一束光落在钢琴上，飞舞的尘土好似金粉，洋洋洒洒。

　　卡洛斯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低沉的乐声从他手底下跃出，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变得清脆动听，卡洛斯灰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解，这是一架保养精细，但是却经搁置的钢琴。

　　“这架钢琴很好。”

　　凶手的脸上闪过一丝怀念与痛苦的复杂表情，恍惚的回答道：“这是我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她希望我成为一名钢琴家……”

　　卡洛斯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是一双曾经很美的手，五指修长，纤瘦有力。可惜只是曾经了，现在，他的手从指根处被砍断了小指，再美的手变得残缺也就不美了。

　　男人顺着卡洛斯的视线望向自己残缺的手，不自然的将手收入怀中，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自嘲道：

　　“她好赌，我十七岁那年，家里值钱的东西除了这架钢琴都变卖了也还不上债务。追债的人为了要钱就砍了我的手指恐·吓她。”
　　“他们不知道这双手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从那以后，我永远失去了触碰钢琴的资格。”

　　沉重的悲伤漫上他的双眼，冲散了他眼中的疯狂。卡洛斯这才发现，冷静下来后，他的眼睛是天空般澄澈的蔚蓝色，干净澄澈，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一个吃人的恶魔。

　　“你开始吧，能够聆听您最后的演奏，是我和它的荣幸。”男人将自己摔在沙发里，静静的望着伴随他坎坷长大，他却无法再弹奏的钢琴。

　　卡洛斯轻叹一声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心渐渐的宁静下来。在光点悦动的刹那，指尖如触碰花朵的蝴蝶般，轻盈的落在琴键上，灵巧的跃动着，其中的灵动甚至让人忘记他现在虚弱不堪的身体。

　　音符响起，潺潺宛如溪水……

　　男人轻轻阖上双眼，手指不自觉的跟着音符在腿上轻点，神色陶醉。

　　精神力组成的丝线缓缓蔓延开来，脑中干涸般的抽痛。

　　卡洛斯压下喉中的腥甜，胸口一阵绞痛，如此难受，但是他的手却依然稳定，婉转悠扬的琴声从指下流淌而出。

　　暖暖的好像在阳光下拥抱，安适而惬意，思想穿越山川，随那叮铃的流水穿过绿水青山，跃动的光，希望的绿，还有那从瀑布顶一跃而下的痛快。

　　思想随着河水从万丈之上跃下，冲入崖底的深潭。

　　不知不觉间，阳光普照的喜悦渐渐远去，刺骨的冷意顺着脚踝蔓延而上。

　　冷意如冰般将他冰冻，思维变得迟钝，潭底的水草招摇着，伸出碧绿色的小手缠绕住他的骸骨，向着黑暗的潭底拖去。

　　灵魂在深潭中挣扎，黑暗中他越沉越深，好似回到那些绝望的日子——

　　“求求你们，不要打我，我儿子是钢琴家，他能还上钱的。”撕裂的女声传进耳中。
　　叮叮咚咚的琴声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他看见那魁梧的大汉带着狰狞的笑意走到他身前。

　　“钢琴家？钢琴家也得还钱！”

　　之后的一切好似在梦中，剧烈的剧痛、无边的血色、还有那躲不掉的阴影……世界变得好奇怪……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沙发上的人陷入深沉的梦魇，兀自挣扎着。

　　从今往后，他将永远沉浸在无边的绝望之中。

　　叮叮咚咚的琴声又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如榔头，一下又一下重击在心脏之上，迸射的血液却是解不开的黑色……

　　***

　　血液沾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像是猫咪留下的红梅。

　　不知过去多久，音乐渐渐停了，卡洛斯趴在琴键上。

　　如同置身深潭，他同样被困在记忆的深渊里。

　　超忆症使得他更清晰的面对从前的记忆，那些痛苦也就如同再次亲临一般，不减半点。

　　他再次回到十多年前，那漫无天日的囚·禁之中，永远见不到阳光的地底，总是愈合不了的鞭痕，血亲的残肢不知从哪里滚出来，还有永无止境的尖叫。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破了，身上的衣服已经粘在了血肉上，脚尖一点一点偶尔才能触碰到地面……好疼，救救我……

　　琴声湮灭，精神力构成的精神世界悄然破碎。

　　卡洛斯感觉眼皮好像被栓了铁块，右手搭在琴键上，手指还在一点一点的在琴键上爬着，却是曲不成调。

　　或许明天他死亡的消息将会传遍大街小巷吧。

　　人们可能会感叹——不愧是天才，能够隐约预知到自己的死亡，完美完成自己的最后一场演奏会。

　　卡洛斯自嘲的想着，意识却越发模糊，沾着血的手指终于脱力，从琴键上落下来。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他隐约听到大门“吱呀”一声呻·吟，光影中一个人影追过来。

　　像光一样的纯白，如此纯白的灵魂，是天使吗？

　　***

　　斯潘塞·瑞德第一个冲入案发现场，浓重的血腥气让他不安。

　　现场的情形格外惨烈，到处都是血迹。

　　两个人都昏迷不醒，凶手躺在沙发上陷入梦魇。受害人伏在钢琴上脸色苍白得像是要死了，雪白的衬衫已经被血迹浸湿，浑身冰凉没有一丝热乎气。

　　瑞德进来时正好对上卡洛斯最后的一个眼神，随后眼睁睁的看见他疲惫的闭上了双眼，没有再睁开。

　　钢琴发出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呆愣。

　　他扑上去，已经浸湿的衬衫看不出伤口在哪里，让他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挫败感。

　　“医生！医生，这里有人受伤！”他一把丢下枪，撕开他的衬衫，却发现伤口太多，根本止不住血，只能被动的感受一个生命从自己手下缓慢而沉重的消失着。

　　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