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石》青执为枳

4、第四章

　　晚上回家后许适宣布要开新文，书包往沙发上一甩，站在客厅中红光满面，那架势倒像是她在宣布自己要上战场去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周亭筠去卧室换了居家服出来，正如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一样问：“想写什么？”

　　许适眼珠转了一圈，“民国。”她又想了想，再吐出两个更加精准的词来：“谍战。”

　　“哦。潜伏还是伪装者？”

　　“建国大业。”说完就自顾自地笑起来，好像是被自己的机智幽默逗笑。

　　周亭筠开始准备晚餐，闻言跟着她低声笑了笑，不打击也不反对。眼前的年轻人总有太多可去尝试的精力，学历史的大概都有一股忧郁的正气，前一秒高呼“为天地立心”，后一秒痛哭“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他们跟过去相处地太久，世界的意志始终都在前进，人们忙忙碌碌自然也不会多分出一些注意力分神费劲，唯一记得的就只有他们，背负着前人的使命，透过过去、过去的浩瀚星辰与银河共影，他们从这方薄雾浓影中看未来，以史为镜。唯一记得的也只有他们。

　　许适笑够了，蹦蹦跳跳跑来晃周亭筠，“你觉得怎么样？”

　　“你想写就写咯，只是要自己平衡好时间……”

　　“尽量少熬夜，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许适拖长了调子接上她的下一句话，还揉揉耳朵装作一副耳朵都生茧的样子，“知道啦，周妈妈。哎你说我这是给自己找了一女朋友呀，还是又找了一老妈子来？”

　　“嫌烦？”周亭筠停下手中的忙碌，转了个身靠在流理台上，沾了水的手指搭在台子边缘，轻轻扣了扣，“现在后悔了？”

　　小心眼。许适在心里吐槽一句，面上迎着周亭筠轻挑起的眉笑了笑，走上前就势搂抱着对方的腰，把头往她肩膀上轻蹭，“怎么可能后悔，嘚瑟还来不及呢。”

　　“贫嘴。”

　　“真的！你看啊，除了你外还有哪个人会抱着我容忍我撒娇吐槽坏脾气的？我妈妈都不会！”

　　周亭筠的眉挑得更高，她毫不怀疑这句话的重点是“抱着”。然后她看见许适的表情，在对她弯起眼笑，眉眼间透着一副乖巧劲。

　　周亭筠在心底默默叹气，心想自己年纪越大就越对面前这个看似乖乖巧巧实则鬼点子一堆的年轻姑娘没辙。她挑了些菜混在盆子里往边上象征性地推推，“那就干点实事，先把菜洗了。”

　　到了晚上睡前，许适以往抱着的一本书或是iPad阅读换成了电脑。周亭筠侧了侧视线，看见对方开了一个文档在码字，上边密密麻麻已经写了不少。

　　“新文？”

　　“嗯。”

　　许适手下没停，回答时连视线都不抬一下。周亭筠有点好奇，许适在专心写东西时会进入一种忘我的不理人的状态——这点她常见。不过既使已经见过那么多次，她还是每次都想坐在许适身边看看对方是怎样敲下一个个字符组成一行文字，最后形成一篇篇正中人心的、或奇异或忧伤或绚丽的作品。

　　作品，是的。周亭筠这么叫它们，既使许适曾经不止一次地语气羞涩纠正她“我还只算一个写手，配不上这个词”。

　　周亭筠不这么认为，她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她的小姑娘当然是最好的，既使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写了些什么？”

　　许适没第一时间回答。她手下敲键盘的动作没停，拧着眉头目光紧盯屏幕，一排排文字被打出来，直到她脑内的片段截止。

　　周亭筠没催她，也没再多说话。许适敲着键盘，她就一手撑床倾身过来挨着许适，头向许适这边偏了偏，刚好能看清楚屏幕。

　　前文已经被拉上去了，映入周亭筠眼中的是几段中间的话语，没有前文做衔接看起来完全是一知半解。

　　周亭筠跟着许适的进度看了几段，不过敲字的速度始终快不过肉眼的扫视，周亭筠已经把这几段看了两三遍，许适这边还没有敲到翻页。

　　等许适终于停下时，距离周亭筠上一次开口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许适从自己的世界中出来，一时半会儿还有点迷茫：“你刚才问什么？”

　　周亭筠笑了笑，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一遍，不过这次没再等许适拧着眉现组织语言的回答。她指了指文档上的字，笑得狡黠又得意：“我已经知道了。”

　　许适挑了挑眉，知道这人已经看到了自己前边的人物设定，不过也只是些身份上的定位，现在文未写，人物会如何发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周亭筠就更不知道了。许适忽得起了坏心眼，凑过去坏笑着问：“你觉得她们最后都活着吗？”

　　周亭筠被问得愣住，扫了眼文档又看许适，认真思忖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

　　民国二十二年又不是一个太平年。年初日军侵占山海关，后又进占承德，三月九日与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赵登禹部在喜峰口会战，死了五千多人后灰溜溜逃走。

　　五月，南京有意议和，结果第二日这群政客们就发现北平被三面包围，不过最终他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月底，刚刚走马上任不到仨月的北平军分会代理委员长何敬之见了冈村宁次，《塘沽协定》签订。

　　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当然有国人不答应，甭管这背后有什么利益纠纷，总之六月二十四日，委员长的拜把子兄弟、“倒戈将军”挥军北上。然后在小暑这个心浮气躁，大家都需要静坐下来好好谈的日子里，他与何中堂打起来了。

　　下半年稍稍较好，好歹日本人安抚下来了，这么一对比，眼见心烦犹如鱼刺哽在喉头的.□□.就好对付多了，坚持基本国策，打就是了。

　　民国二十二年九月二十五日，蒋中正调集一百万国军，自己亲自上阵任总司令，又调了顾祝同、何健、陈济棠、薛岳、陈诚、蔡廷锴等人，势必要“安内。”

　　不过可惜十一月十九日，蔡廷锴领着十九陆军政变，做了“匪”。蒋中正气得要命，一场石头砸鸡蛋的围剿就这么拖到了民国二十三年。

　　二月十四，中国的农历新年。

　　民国成立后孙总统废旧习，连带着连农历新年也废了，改一月一日为年。但老一辈总是念旧的，起初是百姓们在家偷偷过，定都南京后，委员长没重申这一点，国民政府中的老一辈们也就心照不宣。

　　一大早孔宅就来了不速之客。孔羲和早上被孔父扯起来被迫在院子里站着迎客人，客人是到了，可是孔羲和却没有好脸色。

　　“你怎么又来了？！”

　　秦泱挑眉，不理她，提着行李直接进宅子。

　　秦伯伯后下车，很是和蔼可亲，塞给孔羲和一个红包，“来，小寓，给你包了一个大红包，祝你今年平平顺顺。”

　　男丁在外边点燃鞭炮，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孔羲和迎着秦伯伯进屋。大家脸上都是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