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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花夜 ...

  •   裴照又问:“她和牡丹的关系如何?”

      老舞女说:“她是咱们九个一起跳《春江花夜》的,和牡丹关系最好。她年纪小,不肯只当伴舞,想学个什么乐器,将来老了也好傍身,所以总是缠着牡丹学琵琶,不来好好练功。牡丹心善,偶尔会教她两手。”

      裴照深深地看向她,问道:“她会琵琶?”

      老舞女说:“哪里算得上会,就是能拨弄两下。琵琶这些都是要童子功,她都这么大了,怎么学得下去。”

      裴照说:“你们知道牡丹有把很名贵的琵琶么?”

      老舞女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年前一位大人送的,牡丹喜欢的不得了,都不许旁人碰,据说那东西的价格,都能给我们这种下等的舞女赎身了。只不过前几天好像出了点什么问题,牡丹拿去修了,这几日就没见她拿出来弹过。”

      裴照听见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身体微微前倾凑近,继续问道:“拿去修了?”

      老舞女伏在地上,连忙说:“不敢欺瞒大人,确实拿去修了,本来说今天就能修好的。”

      裴照挑起一侧剑眉,盯着老舞女的脸,似乎要在她脸上发现半点说谎的痕迹,就会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你怎么知道?”

      老舞女脑袋都要贴着刑讯室冰凉的砖石地面:“因为我们春深台每隔七日要演一台《春江花夜》,牡丹说过,别的曲子都可以用些次等的琵琶顶上,《春江花夜》不行,今夜正要演《春江花夜》,她肯定是要在今日把琵琶拿回来的……”

      说着,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裴照手指在案几上扣出了有节奏的轻响,一下下落在老舞女的耳朵里,震得她心口一颤。

      “不敢欺瞒大人啊!但牡丹今日确实没有把那琵琶拿回来,连带着本该登台的香浓都不见了……”

      裴照说:“那好,你们白天见过香浓么?”

      老舞女说:“上午练舞的时候还在,下午就不见了,她惯会偷懒耍滑,我们也没在意……”

      “你知道牡丹今天下午本该去太乐署献艺的么?”

      “这个妾身不知,官府来请人,只要通报了妈妈就能出去了。但今天牡丹好像没出过门……”

      “好像?”

      “牡丹上午叫她的婢女出去过的。”后面一个舞女小声地说。

      裴照抬起眼睛,那舞女立刻又把头低下了,不过倒是把知道的都倒了出来:“我问了一下,说是去取琵琶的,但后来琵琶到底没取回来。”

      老舞女连忙补充:“咱们白天忙着练舞,一般没心思去管她们的事情的。”

      “好吧。”裴照的手指在案几上停了下来,“你们知道牡丹是在哪里修的琵琶?”

      老舞女摇了摇头,后面的小舞女却说:“是在南市的祥和木器坊。”

      裴照沉着脸望向她:“你知道?”

      小舞女说:“我原来以为牡丹是让去西市平乐阁修的,还想让她的婢女帮我从西市顺带点香膏回来,但她说牡丹舍不得送去平乐阁修,那里修缮费用太贵了,所以就近在南市找了个木器坊,让人比……比着其他几个……”她一下子说不出来琴轴的名称,伸手作了一个拧的手势,“那有四个,照着其他三个做个一模一样的替上去就行了,也不比平乐阁做出来的差。我还问那婢女哪家木器坊那么好的本事,所以我记得的,就是祥和木器坊。”

      她一口气说完,像是脱了力,终于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脚腕上,可到底也不敢抬头去看裴照。

      裴照站起身来,转身就走了。

      那个老舞女等着狱丞重新锁好门,才松了口气,站起来坐到那群舞女中间。姑娘们叽叽喳喳:“姐,香浓怎么了?”

      老舞女也是一头雾水,揉了揉惊魂未定的胸口,叹息一声:“谁知道那个小蹄子惹了什么祸事!”

      裴照再一次绕过大理狱最后一个弯道,便看见姚之敬手脚叉开地站在狱门口,活像一尊门神。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姚之敬连忙收回胳膊腿,屁颠屁颠地给他让开了路,他便又看见薛容与坐着胡凳,翘着二郎腿,斜歪在杨开元的身上,仰头张嘴,已经打了一会儿盹了。

      看见裴照出来,杨开元动了动,把薛容与给惊醒了。

      薛容与揉了一把眼睛,伸着懒腰站了起来,声音还有些发闷:“怎么了裴九郎,审出什么了么?”

      裴照说:“牡丹琵琶的琴轴是在南市的祥和木器坊换的。”

      薛容与“啧啧”两声,“还以为她有多宝贝这个琵琶,拿去木器坊换轴?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裴照说:“那木器坊定有问题。姚之敬,你派人去南市署调这个木器坊的备案,看看有什么古怪,杨少卿,麻烦您随我们一起去南市查访。”

      几个人领了一队不良人,又在南市门口牵了一批虎贲,直奔祥和木器坊而去。

      南市的规模不比西市,时至四更天,也就零零星星几家做早点的商铺点了灯,还未开门。祥和木器坊在南市的角落里,毗邻着一座祆寺,周围静悄悄的。

      那木器坊的门脸不大,门前清扫得干干净净,此刻已经打烊,在沉沉的夜色中静默着。虎贲上前欲踢开门,却被薛容与拦住:“别打草惊蛇。”说罢,一个翻身沿着墙跃了上去,三两下便落到了院内。

      裴照抬头看她灵活的身影,只得心里默默叹道:这几年翻墙的功夫倒是见长。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咔哒一声,大门被推开了,薛容与贼兮兮地站在木器坊货架下头,一格一格地翻人家的抽屉,仿佛不是来查案的,而是来走飞檐的。

      柜台后是一扇布帘,连接着后院。裴照掀起帘子往院中看了一眼,只见满地的木屑工具,堆了厚厚一层,散发着混杂的木头味道。到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胡床,上了一半漆的衣柜,还没安上门的橱柜,要多杂乱有多杂乱,一点都不像门口和店内那样整洁干净的模样。

      薛容与翻了半天抽屉,翻出一本压在下头的账簿,拿去递给裴照,裴照却没看,眼睛在宽阔但堆满了杂物的院子中转了一圈,落到了西边一个小厢房上。

      厢房里住了人,听见院中的嘈杂,点了灯出来看。

      一出门,隔着木山木海,只看清裴照杨开元身旁那两个黑甲的虎贲,吓得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大人饶命呀,小人们做的都是正经的生意……”

      厢房里一共住了三个人,看见朝廷官员,一个个面如菜色,抖若糠筛。裴照这才悠闲自得地翻开账簿,看了两页,问道:“你们这儿一般都是打家具?”

      掌灯的那个伙计似乎地位高点,连连点头:“是的,做些成家具,但也接订做的单子。”

      “订做什么?”

      那伙计说:“什么都有,但大多也是些尺寸不一样的胡床啊,地台啊这种大件的。”

      他说的和账簿里的都能对上,于是裴照又问道:“几天前有没有人来找你们订做过琵琶的琴轴?”

      那伙计为难道:“这个似乎是有。但那是精细的东西,师傅不会交给我们来做,都是自己车,自己上漆,我们也就能做做胡凳腿,柜子门什么的。”

      裴照看了那伙计一眼:“你师傅呢?”

      伙计说:“他前两天去接一批木材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裴照皱起了眉头,“你师傅平时还要自己押运木材?”

      伙计答道:“不多见的,除非那木头品种珍贵,要做个什么精细的单子,他才会在路上盯着,省的磕了碰了,做出来的东西有瑕疵。”

      “知道这批木材要做什么么?”

      “不知道,师傅从来不跟我们说这个的。”那伙计道,语气里带着两分不甘。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些有几个本事的老匠人一般都会留个几手。裴照看了一眼四周的狼藉,又问道:“你师傅一般在哪里做事?”

      那伙计哆哆嗦嗦地指了个角落。

      果然那边确实比其他地方稍微空旷些,锯子刨子放得规整,工具们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裴照踩着一地松软的木屑走过去,提灯照了一圈那方工具台,又蹲下来检查地上的木屑。

      薛容与尽职尽责地跟着,看他站起来才问:“有什么异常?”

      裴照扒拉了一下那地上的木屑,问道:“你们多久清理一次木屑?”

      伙计颇有些尴尬地说:“就……随便清,这两天师傅不在我们也懒得打理了……反正是后院。”

      “你师傅平时清理得勤快么?”

      那伙计挠了挠头:“师傅也是想起来才清一回。不过他走之前刚刚清过。”

      裴照拿起台子上的锯子翻看了两下,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那边杨开元带着虎贲也过来说:“裴少卿,没有找到图纸。”他五指紧了紧,放下锯子。

      难道线索要断了?

      薛容与窥见他沉下来的脸色,转过头去,有些担忧地望了杨开元一眼,目光却突然扫过墙边立着的一排晒干了的毛竹。

      她立刻提着灯笼走了过去,只见那毛竹的下面,已经堆起了不少的竹筒,按照大小长短分门别类地放了几堆,她拿起一□□竹筒两头封死,只在一端开了个小孔,竹节处磨得干干净净。

      她问道:“你们木器坊,还兼做竹器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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