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欢（重生）》顷水茴香

13、时局

　　人走以后，老夫人发怔的表情凝在脸上，唇瓣发白，半晌才开口问妈妈：“我知道她好心来看我，但是总忍不住说些难听的话，看见她就会想到我的千泽，还有那命苦的孙儿……”
　　张妈妈在一旁暗暗垂泪，心中曲折蜿蜒，仍旧轻声安慰：“老奴知道您心里苦，少夫人她会谅解的。”
　　云老夫人不说话，扶着桌案的手轻轻颤抖。

　　姜以欢心中有气，出了小佛堂一路疾行，心中积聚满满的怨愤，她何苦来这一趟？
　　明夏一路跟在身后，刚出云家大门就抱怨着：“老夫人怎能这样对您？”
　　姜以欢在马车前停住脚步，回望着古朴深沉的门庭，深深吸一口气道：“母亲不愿见我，以后便不来罢。”

　　回去的路上姜以欢又吩咐明夏去买了绿豆糕和桂花糕带回去给兰姨，想来这段时间兰姨也十分辛苦，为着姐妹俩的烦心事担忧。

　　日子就这样慢吞吞地过着，姜以欢渐渐地习惯了现在寡居的境况，但偶尔一觉醒来发现熟悉的屋子，恍然以为自己又回到未出阁时。

　　门外的花儿开得很艳，各种香味混在一起，竟分不出究竟是何气味了。

　　长公主派人送来请帖，公主府的茶宴对旁人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即使姜以欢知道公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没有理由拒绝。

　　这场茶宴聚集大半京中的贵公子和名流雅士，而未出阁的女子却不多，看来公主有意为清平郡主择婿。
　　姜以欢环顾四周，果然不见宁文韬的身影，怕是公主根本没邀请他，宁家现在正陷入困境，人人敬而远之。

　　前后不过一年时间，她这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未能给她带来多少好运，但她切切实实地成了公主府的宾客。
　　今日宴会，她亲自来赴宴，但昔日的京城四公子一个都未现身，只有嫁入王府做侧妃的柳无双算是她的老熟人。

　　姜以欢看着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若有所思，还真是年华易老去，短短的时光里，京城的名流雅士都换了新面孔？

　　茶宴不过是品茶，吟诗，卖弄学问，姜以欢并不感兴趣。
　　一番礼尚往来之后，姜以欢觉得索然无味，坐在上位的长公主先行离开，随后便派人把她悄悄叫到一边。

　　“让他们去玩吧，本宫带你去露华园转转。”长公主语气温和，从来都是端庄温婉的模样。

　　长公主屏退跟着的随从，单独领着姜以欢经由公主府后门的街道，穿过一条幽深的巷子，出来时，眼前出现一处僻静的别院。
　　“到了。”她长公主转身朝着姜以欢说道。

　　姜以欢一愣，从这条捷径走过来，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这里便是露华园？”她不确定地问着。
　　长公主但笑不语，领着她从侧门进去。

　　“赵老师。”
　　“老师好。”
　　过往的女学生见到她不叫公主反而称作老师？姜以欢一脸纳罕。
　　长公主名唤赵永嘉，但天下有几人胆敢直呼其名？

　　“露华园中，只有师生之别。”赵永嘉看似平静的话语间其实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
　　“公主之才，实在令人叹服。”姜以欢垂首恭维道。

　　露华园内的女学生大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入学，学满三到四年的功课，通过老师的考核才算学有所成，当年的宁贵妃是那届学员中的佼佼者，姿容妍丽，精通音律。

　　“都说，温柔是女子最厉害的武器，但若真能如你一般文武兼备，堪堪算得惊才绝艳。”赵永嘉说着拉起姜以欢的手，忍不住地惋惜。

　　“习武，吃苦受累，弄得满身伤痕，不该大家闺秀所为。”姜以欢由衷地说着，若不是她心底憋着一口气，她也只想绣花做衣，品茶吟诗，做个伶俐懂事的乖女儿。

　　赵永嘉却不以为然，她信步闲庭，感慨万千：“皇宫深院内，美貌和才情皆不稀奇，十全十美的人儿不可多得。”
　　姜以欢不由失笑，世间哪有什么万全法，更没有十全十美。
　　“公主恕罪。”姜以欢一脸惶恐地望着沉默不语的赵永嘉。

　　公主却不计较，仍旧是端庄持重，一边往名澜阁上面走一边唤她过去：“来这边。”

　　站在名澜阁上，居高临下，耳边还有风吹过。
　　“看见那里吗？她是宁文倩。”赵永嘉指着远处的练武场语气平淡地说着，“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怀有共同的目的和野心。”
　　宁文倩是宁家嫡女，也是最小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四岁，是宁家的掌上明珠，向来骄横跋扈，听兰姨讲，宁贵妃一病不起，太医院无力回天，宁家已经打算把宁文倩也送进宫。

　　虽然隔得还很远，但是姜以欢依稀能感受到宁文倩身上那种狠绝，她不是在练武，只是在发泄，难道她不愿意进宫？

　　“她来露华园才一年，宁家这样着急把她填进去，也是下下策。从前，宁家仗着宁贵妃的势，朝堂内外没少得罪人，贵妃一倒，宁家怕也要倒了。”赵永嘉看惯这些生死荣辱，似乎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

　　姜以欢突然想到的是宁文韬，接下来的所作所为，或者称之为无所不用其极。
　　一个文若少年，只身撑起即将覆灭的家族，他该如何？
　　是那些人欺人太甚，逼迫太狠，他才变成后来的冷漠无情，还是他骨子里一贯如此？
　　姜以欢摇摇头，不让自己陷入无终止的噩梦。
　　无论风云灭，繁华歇，她都只想当个看客。

　　“与你说这些，只想提醒你，无论现在如何权势煊赫，都会辗转眼云，都有身不由己。你父亲虽然只是一名品级不高的武将，但是边疆那些事，谁说得准呢？”赵永嘉这些话不仅仅是在提醒她，更是在透露一些讯息，朝廷打算再度出兵柔然吗？
　　“柔然有异动？”姜以欢知道她本不该问，因为赵永嘉也不会答。
　　长公主只是笑笑，局势瞬息万变，就是父皇有时也不能完全做的了主。

　　“本宫希望，你在依靠姜家或者云家的同时，再给自己一个选择。”赵永嘉看得出她已经累了，便让她回去考虑。
　　赵永嘉当着她的面，从名澜阁飞身而下，很快落到练武场，与宁文倩低声说着什么。
　　姜以欢暗暗吃惊，从来没人知道，长公主除了文采出众，美貌倾城，还有一身功夫？

　　回去的马车上，姜以欢觉得头疼，大概是在名澜阁上吹了风，现在她竟然越发地娇气，动不动就会生病。
　　当晚明夏送来一封信，来自宁文韬。
　　大意是云千泽的事他无能为力，决意与她从此陌路，不再往来。

　　姜以欢淡然一笑，若我不知前因后果，凭着这几句气话，她倒是会从此与他一刀两断，形同陌路，偏偏她却明了，他在护着她，不忍她牵扯进宁家的恩怨中。
　　从来未曾给他写过回信，这次她决定要写一封回信。

　　宁文韬收到信时，一向清冷的眸子闪着亮光，他捏着信封竟不敢打开，大概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吧？
　　他这样低低地念着，内心深处却存着一丝缱绻的期待。

　　纸上还有淡淡的清香，是他送的那株迷迭香所制的香料，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二公子是否记得，你曾说未来仍可期？
　　步步有穷时，天地无穷尽，三千繁华世，不浴火怎成诗？

　　两行小楷，细腻入微，结构严实，清丽淡雅。
　　仿佛窥见女子的盈细皓腕，柔若无骨，又暗藏力气。

　　他一阵欢喜之后，俊秀挺拔的脊背上仿佛压下千斤重，她可知他有多艰难才下定决心写那样一封信，可她短短几句话就轻易动摇他的心，他要拿她怎么办？
　　宁家失势无可避免，就只等着姐姐咽下最后一口气。母亲今日从宫里回来，哭成泪人，说姐姐撑不了几天了，可怜姐姐福薄，膝下无子，只能落得个虚无的封号。

　　父亲和大哥都已被贬去岭南之地任职，他们还妄想着把宁文倩送进宫取代姐姐的位置，真是可笑，皇上有那么好糊弄，还是妹妹国色天香？接下来就要轮到他头上，贵妃娘娘的胞弟。

　　宁文韬这一夜注定难以安睡，辗转反侧。
　　抬眸望着窗边，暗夜流光飞舞，是萤火烛光点燃夜幕？
　　宁文韬起身站在门前望着满天星辉，她就像是一束光照在他心上，所以他格外珍惜。
　　所以，还是不能牵累于她。

　　宁贵妃身故那日，天才微微亮，就听见宫里的丧钟，很多人绷着的那根弦断了，也有人松一口气。

　　随之而来的是宁家的衰落，宅院被抄没，一夕之间，他们从皇亲国戚沦落到无家可归。
　　父亲和大哥被卷进一桩桩案件中，脱不得身，而宁文韬更是前途尽毁。

　　姜以欢那天之后又收到宁文韬的回信，寥寥数语，字字戳心。
　　云夫人自重，窃以为蜚短流长，恐辱我宁家门楣。

　　姜以欢无奈，也不想腆着脸与他争个曲直对错，但是她不会坐视不管，而且在他众叛亲离之际施以恩惠，做个顺水人情岂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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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查的资料有点多，跟大家共享一部分。
1，姜以欢回信，后面一行，其中有两句来自一首歌《浴火成诗》
2，熏香。熏香是原态香材、香料经过清洗、干燥、分割等简单的加工制作而成的一种香料。熏香的习俗来源于宗教信仰。
3，迷迭香是一种名贵的天然香料植物，生长季节会散发一种清香气味，有清心提神的功效。它的茎、叶和花具有宜人的香味，花和嫩枝提取的芳香油。原产欧洲及北非地中海沿岸，在欧洲南部主要作为经济作物栽培。中国曾在曹魏时期引种，现主要在中国南方大部分地区与山东地区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