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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冲突 ...

  •   所谓的‘死对头’,此时正摇摇欲坠地跪在东宫正殿门前。

      日头悬空,逐渐走到了头顶正上端。

      适才不小心磕伤脑门,前额还在隐隐生疼,浑身的不适感混淆成团,无时无刻不在拉扯魏云澍仅剩的一点理智。

      明明三月暖春,他的背脊却已是一片湿汗,阳光洒落周身,他不觉暖,只觉水深火热,几欲躁狂。

      偏偏他的内侍还围在耳边不停嚷嚷,有别于男人的尖细嗓子吵得他的头越来越疼,疼得魏云澍面若金纸,冷汗涔涔,一度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

      可他若就这样死去,就再无人能救得了他的母妃了。

      魏云澍试图强打精神振作自己,可双眼所及天旋地转,他甚至没能发现自己的身体已颠斜,重重倾前倒了下去。

      “二殿下!”

      惶恐的尖叫刺痛他的耳膜,魏云澍皱紧眉头,周遭拥挤地围满了人,虚脱的身体好似重重坠入水塘间,他试图挣扎着往上爬,可失去重心的他却越往下坠,无力回天。

      一缕暗香蹿过鼻前,原本令他无法睁开双眼的刺目光芒忽而一暗,像是不知被什么所遮挡,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心口上。

      魏云澍艰难张眼,背光的女子正垂首看他,披肩垂落的一绺青丝扫在他的脸颊上。

      “……是你?”

      梁羽仙对上他的目光,正要回以安抚的笑,就被魏云澍的内侍给霍然挡开,紧接着少年的小身板被他的内官三三两两包抄起来,防得水泄不通,不容多让。

      不知道的还当梁羽仙是什么噬人血骨的女罗刹,可她是被许誉请来的,若非赶巧撞上二殿□□力不支疲软倒地的那一幕,而且个小小的少年郎险些快被那伙内官挤成窒息,没她及时出手开辟地方给人换换气,这回怕不得直接晕死过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梁羽仙说着,指了指魏云澍额头上的肿包:“只是你们二殿下脸色不好,还受伤了。”

      她的好心看在这群内侍眼里却是别有企图不怀好意,一名内侍站出来说:“多谢姑娘关心,不过奴才已经着人知会飞凤宫,想必很快就能请来太医。”

      言下之意是压根看不上她的多管闲事,梁羽仙听出来,只得回头看许誉,毕竟是他把自己请来的。

      许誉无声耸肩表示随意,只要不在东宫门口惹麻烦,他对二皇子的死活并不感兴趣。

      梁羽仙摸摸脸,从怀里掏出一枚小瓷瓶,指向魏云澍的伤口位置:“这是外敷药,在太医来之前先抹上去,会舒服些。”

      魏云澍刚要伸手,立刻被他的内官按了回去:“宫医署有最上等的外伤药,二殿下的伤不劳姑娘费心。”

      梁羽仙偏头盯他,盯得那名内侍不知不觉脸发热。她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魏云澍,收起药瓶的同时取出一个小巧的白布袋:“那这个给你。”

      “这是薄荷和甘草做的糖仁,难受的时候含一口,醒神醒脑,闲儿没事也能当零嘴吃,老少兼宜。”

      真以为是个孩子就能拿糖收买么?几个内官很不屑:“姑娘有心,只是我们殿下从不吃宫外不明来路的东西。”

      偏生他们主子愣头愣脑竟真的被收买了去:“我吃。”

      “二殿下!”

      身边内侍语气充满不赞同,可魏云澍不予理会,他用尽仅剩的那点力气死死护住糖袋不松手:“我会吃的,我喜欢吃。”

      梁羽仙好似浑然不察主仆私下的小动作,纯粹只是在哄小孩子欢心,舒展眉心。

      “慢着。”

      就在魏云澍准备收起糖袋的时候,后方宫廊来人了。

      来人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模样生得标致,就是眉宇间流露的冷傲之色令人望而却步。她一身绯色宫装,属于内宫品阶最高的宫女样式,身后还领着两个低阶的宫女和一位提着药箱的中年人。

      综上所闻所见,梁羽仙隐隐猜出来人的身份,许誉已经不动声色靠近她身边:“皇后的人来了。”

      “流英姑姑。”

      魏云澍的内侍一见来人如释重负,反观魏云澍却双唇紧抿,两手无意识地捏紧糖袋。

      流英领人徐徐走来,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魏云澍,而是先向许誉福身行礼:“许大人,皇后娘娘关慰太子身体安康,特遣奴婢送来雪莲茶汤。只是奴婢听闻殿下近日闭门清养,不允外人叨扰清静,不知可否劳烦许大人代为转达,将这茶汤送进去?”

      说着,身后宫女在她的示意下将茶汤送上前。

      许誉笑笑接过:“皇后娘娘送来的茶汤岂有不接之理?臣先在此代太子殿下谢过娘娘的一番好意。”

      流英淡笑摆手,双目转向梁羽仙:“不知这位是?”

      “你说梁姑娘?她是昀世子带进宫来的,至于什么身份恐怕要问昀世子才行。”许誉笑得人畜无害,“只不过我看昀世子对她特别着紧,今日又特地带进宫来见殿下,也不知是否好事将近?”

      原本漫不经心的梁羽仙听见这话扭过头,这番意犹未尽的话语隐隐流露别样之意,流英细细品来,重新看待她的眼神更具深意。

      梁羽仙只能笑笑不语。

      流英淡淡别开眼:“说起来,皇后娘娘嘱咐奴婢送茶汤时,还因听闻二殿下今日的荒唐举措,特遣奴婢前来从中调停。”

      “那娘娘的意思是?”许誉的询问,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事情。

      流英道:“娘娘说了,二殿下行事鲁莽,耽扰太子清养实属不该,罚跪宗庙静思十日,抄诵明德经五十遍。但念二殿下年纪尚幼,又有伤病在身,希望太子殿下也能宽度处置,奴婢这便将人领过去。”

      既要保二皇子,又不能得失太子,皇后娘娘可真是面面俱到。可太子从来没有露面,更没有说要惩治,如今被皇后娘娘这么一说,倒真像那么回事。

      许誉笑了:“这我可作不得主,还要回去向太子殿下请示才行。只是太子殿下清养多日不问外事,每每睡至日上三杆还未起,这不你看都已经巳时了,殿下还未醒呢。”

      所以说无论二殿下磕头还是中暑,是伤还是病,他们太子可半点不知外面什么情形。

      流英眉心一动:“如此便不好打扰太子清梦。不如这样吧,奴婢先领二殿下去宗庙跪罚抄经,回头再禀明娘娘差人前来东宫请示太子可好?”

      许誉从善如流:“那便有劳流英姑姑了。”

      流英福身,转身来到魏云澍跟前:“二殿下。”

      “宗堂乃是庄肃之地,您本是领罚而去,这等身外之地恐怕不适宜带进去。”流英伸出手,要的正是魏云澍手里紧紧攥住的白色糖袋。

      梁羽仙挑眉,魏云澍温温吞吞想要说什么,却被流英以不容违拒的声音打断:“二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一声‘皇后娘娘’彻底击垮魏云澍企图挣扎的内心,他黯然松手,把糖袋交了出去。

      流英满意地接过手,才又走了回来:“梁姑娘,这是您送给二殿下的东西,只是如今二殿下已经吃不上了,还是还给您罢。”

      梁羽仙没有接:“十日而己,十日之后还是能吃的。”

      流英勾唇:“梁姑娘有所不知,二殿下从前跟随生母住在丽华宫,丽妃疏于管教纵子无度,养成无甚规矩的性子倒也罢。可今后二皇子便养在我们皇后娘娘膝下了,既是入了飞凤宫,便要随我们飞凤宫的规矩。我们皇后娘娘本是出身仕族大家,家风教养管束严厉,是绝不允许小辈这般贪吃零嘴的。”

      皇帝决定把二殿下交由皇后抚养之事还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故而这时经流英之口道出来,不少宫人很吃惊。

      许多人只知丽妃犯事失宠被幽禁,也听说二皇子得失太子的事情,他们都在看等二皇子从天上云端跌入地下泥泞,却未料落魄没几天的二皇子转眼又成了天上云。

      不怪乎常言有道是世事无常,好在他们没有急于落井下石,免得二皇子重新得志,怀恨在心报复他人。

      “是么?”梁羽仙不紧不慢地应:“姑姑说的那些民女还真是不知,但民女知道他是皇子,往后还会是你们飞凤宫的主子,那也将是你的主子。你的主子说要吃什么,当奴才却没有俯首帖耳恭敬从命,反而苛刻相待言语不敬,难道这便是姑姑口中所谓的规矩么?”

      流英眸光一寒:“皇宫内苑人多嘴杂,有些话望梁姑娘三思再言,莫要胡乱诋毁污人清白。众目在前,奴婢何曾犯下梁姑娘所斥所指的那等罪名?”

      “众目在前,在场所有人方才都已听见二殿下说过‘喜欢’二字,偏偏流英姑姑却还要强取他的‘心头之好’,你说这是不是不守规矩的犯上之举?”对于流英越来越冷的脸色,梁羽仙一笑置之:“再者,明眼人皆能看出二殿下头上有伤、满面苍白极为不适,他晕眩倒地不能起身,流英姑姑来时却视若不见,甚至至今未有表露关切之意,反而态度苛刻冷言相对,你说这是不是不符合一个奴才对自己主子的言行与态度?”

      其实这种事放在皇宫内苑根本不是什么理,毕竟流英乃是皇后跟前第一人,多的是被称为‘主子’的宫嫔需要向她一个‘奴才’俯首帖耳恭恭敬敬。

      这就好比皇帝跟前的大内总管吴公公,多少王公大臣妃嫔贵戚甚至是皇后娘娘都得卖他面子奉承他,都是等同的理,没有人会觉得有问题。

      可真要拿来说事,还是当众点评,话就不是这个理了。

      流英隐隐含怒:“奴婢来此是奉行皇后娘娘之令——”

      梁羽仙‘哦’一声:“那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许你对二殿下无礼?”

      流英怒意更盛:“皇后娘娘何等宽厚仁慈,若非二殿下冒犯太子有错在先,奴婢又岂会、岂会——”

      “岂会不假辞色不分尊卑?”

      流英张了张嘴,梁羽仙已经替她将这个委婉的词汇说出来:“就因为二殿下犯有过错,他就不是圣上的皇子、不是你该敬重的主子了么?”

      “我没有!”流英彻底被激恼了,恼得就连‘奴婢’这个自称都忘了:“你强词夺理!”

      “如若没有,那便好生对待你们的二殿下。想必圣上定也绝不希望自己的亲生骨肉受人苛待,竟连区区‘奴才’都欺得。”梁羽仙早已先行退避一步,面上是脸红脖子粗的流英不能相提及论的恰然自得。

      若非身边的宫女急忙拉住,流英险些就要气晕头冲过去。她努力平复怒意,绷着脸冷声道:“梁姑娘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奴婢首要侍奉的是皇后娘娘,必然首要奉行皇后娘娘的旨令。二殿下惹出事端犯冒太子,皇后娘娘已经下令将他送入宗堂,此事必然是要首先执行。至于二殿下的伤势,确实是奴婢疏忽过失,待奴婢完成皇后娘娘交予的差事,事后自会向二殿下叩罪请罚的……”

      “不必等事后了。”

      几乎在听见声音的刹那已经扭头看过去的梁羽仙微微怔忡,而极快意识到是谁的到来的其他人几乎是反射性地立刻低头,寒毛狂竖而起。

      敞开的东宫大门之内,由富贵亲自搀扶、沈昀护身其侧的那个人。越走越近,便越渐露出大半张脸的瘢痕疙瘩,狰狞丑陋得令人下意识避开视线,索性齐齐跪地叩安,包括就在刚刚还是眼高于顶的流英,以及有滋有味看好戏的许誉。

      众人高声齐呼——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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