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为君痴》野豌豆

1、绑架

　　夏日的午后，烈日炎炎。大街上杳无人烟，只有茶馆戏楼子里偶尔传出的喝彩，伴随着持续不断的蝉鸣声。
　　在戏楼背后的小胡同里，晃动着几个人影。
　　二狗子带着两人守在胡同口，时不时朝巷子里张望。
　　一张娇媚的脸在男人掌中扭曲，被轻薄的女子娇声讨饶，差点哭出声来。
　　二狗子伸长了脖子，看得津津有味，八卦地不想错过每个细节。
　　女子强颜欢笑，灵巧地躲过男人的蹂~躏，作揖讨饶：“小武哥，你再宽限我些时间，过几日我定还你钱。”
　　“过几日？还不知你又躲去了哪儿！这么些天，我好不容易逮着你，你说我能放你走么？”
　　神气十足的小武打着扇子，斜眼瞧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女子，笑得十分狡黠：“不是我逼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初见你可怜，好心把银子借给你，你总不能一直拖着不还吧，咱这毕竟是借不是给！”
　　女子暗啐一口，这杀千刀的小武真不是个东西！
　　当初她手头紧，在当铺变卖东西时，小武突然出现，硬是把钱塞到她手上，说见不得女子把家底都拿出来变卖，美其名曰帮困扶贫白白送。没想到这钱刚花出去，小武就翻脸不认，天天追着她讨债，利钱又高得离谱，她哪还得起？这才知被放高利的团伙给讹了。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怪自己太轻信于人，亏得当初还被感动得白白给他磕了好几个响头，现在想来，恨不得把这人千刀万剐。
　　“翠娘，你莫不是真信了我当时说白送你的玩笑话？”小武佯装惊讶：“你见过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翠娘早在醒悟的那一天，已心知肚明。
　　什么白送银子？什么好心相助？都是圈套。若不是她这幅好看的皮囊，小武能对她这般费心？
　　“许久不见，你真是越~发~漂亮了。”小武笑嘻嘻地夸赞，垂涎欲滴的样子，让翠娘看了恶心。
　　她低眉看着眼前比自己还矮几分的小武，惶恐的神情中多出几分嫌弃。对于爱情，她是有追求的，岂是随便顺从的人？
　　按理说这小武长得也算俊俏，只是个头不高，说话行事像个地痞流氓，若配自己，真真差一截。
　　她翠娘是谁？柳眉杏眼，婀娜多姿，艳若桃李，随便一出手也是能迷倒众生的。俗话说得好：她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再怎么着，也得找个相貌堂堂的七尺男儿，文质彬彬的才子郎君，而不是眼前色`欲`当头的小个儿！
　　于是，她再次恳求道：“小武哥，放过我吧，我们真的不合适。”
　　这是她今日第三次直截了当地拂了小武的意，她的一再拒绝，让小武不乐意地收了折扇，捋着下巴问：“不合适……哪里不合适？”
　　他绕着小娘子转了一圈，笑嘻嘻地装疯卖傻起来：“噢……是怕自己配不上我？嗨，我可不嫌弃你是个寡妇，反倒喜欢你这样风情万种的女人。”说着趁翠娘不注意，对她一番侵犯，吓得美人惊叫连连，一连后退好几步，直抵墙角：“给我做媳妇儿，我看你合适得很。”
　　翠娘出生贫苦，出嫁不到一年又死了男人，按理说，要想再嫁是不该挑三拣四的。可她偏偏是个心比天高的人，仗着自己有些姿色，很不安分。还未过守丧期，便到处暗送秋波，一双勾魂眼迷倒众生，可真正入她眼的却没几个人。当那些着了她道的男人们为之神魂颠倒时，高标准的翠娘却转身离开，寻找下一个目标，一时不知伤了多少男人的心。
　　小武上前把翠娘堵在墙角，用扇子拖住她的下巴，细瞧一会儿，不禁又感叹一回：“真是好看！”痞里痞气的脸上乐开了花。
　　“我的翠娘，你这娇媚动人的小模样，我是真喜欢，咱们有言在先，你若真跟了哥哥我，咱们债款两清，今后不仅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我这帮小弟也任你使唤。”
　　翠娘暗自瘪嘴，很是不屑。虽是寡妇再嫁，但她也有自己的打算：要做她的郎君，要么有钱，要么有颜。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是大家闺秀，更不是黄花大闺女，长得再好看也少不得给别人做小，死活都是受气，与其找个普通人，还不如攀上个达官贵人。大户人家的小妾再不济也至少有人伺候，衣食无忧。
　　所以，她才下了血本，整日混迹于各大高级茶肆酒坊，去寻找机会。若运气实在不佳，钓不着金龟婿，那就退而求其次，找个相貌登对、高大威猛的男人，虽不显贵，至少日日相对，能让自己赏心悦目，心头快活，也不吃亏。
　　如意算盘虽是打得精，可没想到砸锅卖铁换本钱的道上，竟杀出个小武哥，先是殷勤送银子，后是穷追猛打地追债，再到骗她卖身抵债。如此卑劣的手段，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加之这小小的个头让她实在打不上眼，若是把城东守城的李将军与他放一块，任凭小武再怎么耸肩挑衅，横眉瞪眼，也不及高大威猛的李将军冷眼提刀的气势来得足。再看看他身后的这帮小弟，虽是个个盛气凌人，但又实在都……土得掉渣！可见他真没有佯装的那么神气，况且这个不正经的小混混，还常常对她毛手毛脚，所以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只是迫于他的淫威，才暂时低三下四求放过。
　　“前两日我跟城西的王员外约好了，明日就去他府上献唱，等拿到赏钱我立马就给你送去行不？”翠娘讨好地跟小武商量。
　　小武哼笑，挑眉问她：“王员外？就是那个七老八十的家伙？听说他近来摔了一跤，日日躺在床上，足不出户，怎么还有机会邂逅小娘子？还有精力听你唱曲？”
　　小武毫不给面地拆穿谎言，今日他对翠娘是志在必得，于是耐着性子继续哄她：“你看啊，哥哥尚未娶亲，你来了就是独宠，咱家里有宅有田，少不了你吃穿，将来若给我再生个大胖小子，哥哥定让你做正房，如何？”他强行拖住翠娘半搂着，整个身子差点都压在翠娘身上，引来翠娘的反抗。
　　“咳咳！”
　　身后的阿宝不合时机地清了清嗓子，彻底激怒了被女人拒绝的小武，他扭头破口大骂：“妈的，你瞎哼哼什么，给老子滚一边去！”
　　大热天出来办事，本心焦气躁，小武没料到小寡妇竟如此难缠，让他十分恼火。明明是个见钱眼开、贪图荣华之人，却始终不被他给的钱财利好所诱惑，莫不是看不起自己？
　　小寡妇若不上钩，昨日信誓旦旦打赌的誓言便落了空。别看小武此刻面上依旧涎皮赖脸，心里却犯了难，脑子里的鬼点子一个也蹦不出来。赶巧阿宝敢在此时插嘴，他的火气腾地一冲而上。
　　阿宝瘪着嘴有些委屈，他实在看不惯武哥这副下流的模样，才狠心打断。想想回去若被大牛知道武哥对翠娘做的这些禽兽的举动，那还了得？
　　他不情愿地退到一边，蔫头耷脑地小声抱怨：“你还没看出来？人家这是瞧不上咱们。”方才翠娘说不合适，哪是说自己配不上武哥，分明是嫌弃武哥的意思。
　　小武心想：老子能不知道？这不正寻着合适的借口把人掳走嘛！
　　他仰头瞧了瞧毒辣的日头，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把心一横，唬道：“翠娘，哥哥过去宽限了你好几次，你也没还上钱，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你，没钱就卖身还债，今天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无所谓，老子都得带你回去。”
　　小武终于撕破了脸，翠娘心下慌了，情急之下不由拔高了嗓门，口不择言起来：“你……你们这是强人所难！强取豪夺，是强盗的行为！”
　　“咦？你说对了，老子就是要强抢。” 小武打了个响指，二狗子带着放哨的弟兄们立马围过来。
　　翠娘见状，撒腿就跑，呼救声还未响起，便被二狗子强行拉回，众人协力，将她堵嘴、绑手捆脚、扛在肩头，几乎一气呵成。
　　“呵……你们动作倒是挺麻利！”
　　头顶的一声轻笑，打断了有条不紊的哥几人。
　　小武抬头，发现一名身着豆青长衫的男子，跨坐在屋顶树荫下，正戏谑地看着他们。
　　“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撒野？”小武十分警觉地打量此人，权衡着是否要将人一并拿下。
　　男子并不答他，只慵懒地靠在树上，啧了啧嘴：“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样真的好吗？”
　　小武心里咯噔一下，今日之所为，无非是想给受了情伤的大牛出气。他当然知道这是违法乱纪的行为，可是他又几时怕过？这不过是他做过的无数件荒唐事中的一件罢了。
　　纸扇轻摇，小武神色泰然地耸耸肩：“怎么？老子请自己的债户回去喝杯茶，犯法了？”不慌不忙的语气中透着地痞无赖的嚣张。
　　“看来这梨国皇城的安保也不怎么样！”男子双手抱胸，扬了扬头提醒他：“京兆尹刚巧在这楼上看戏，要不要我帮忙知会一声？”
　　威胁人？小武蹙眉，若是平常，他可不这么怂，只是今日干这勾当，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张扬。他顺势举起拳头朝那男子警告：“少管闲事，不然老子连你一起绑，回去再打爆你的头信不信？”
　　男子嘴角含笑，沉默不语。
　　看来是被唬住了，于是一行人趁机扛着翠娘开溜。刚走两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小武驻足回首，再次举起拳头：“今日之事你要是敢声张出去，哼哼，老子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自以为这一声冷笑警告得很到位，没想到下一秒男子已跳下屋顶，窜到他们当中。一眨眼功夫好好的几个大活人硬是被撂倒在地。只有小武反应迅速，才机灵地躲开了男子的拳脚。
　　看着横七竖八的小兄弟们，小武恨得整齐的白牙都快咬碎。这就是平时拿钱训练的打手？竟这么不堪一击？他当下决定，回去将所有吃白食的家伙痛打一顿，撵出门去。
　　“唔唔唔”一阵喜悦地欢呼，将小武的注意力从昏死的小弟们身上拉回。
　　翠娘咬着布团，含情脉脉地站在原地，顺从地任男子给自己松绑。
　　一圈圈麻绳从小蛮腰上掉落，看得小武心有不甘。就这样灰溜溜回去，面子可还挂得住？出门前不是拍着胸脯跟大牛保证么？不是说小武一出手，美女都得跟着走？
　　谁知没帮大牛把人带回去，反被翠娘的帮手打得屁滚尿流，尊严何在？威严何在？
　　如此想着，便怒火攻心。他趁两人不注意，猛地拔出腰间配刀刺向好事的男子。可还未近身展开拳脚，佩刀就哐当落地。
　　男子出手极快，将就手上的麻绳，拽着他来回转了好几圈，将他反捆起来，末了又顺手将翠娘嘴里的布团取下，塞进了他的嘴里。
　　顿时，场面静止。
　　小武绷直了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定定地僵在原地！
　　嘴里……嘴里那一坨湿湿的布团上……都是翠娘的口水吗？
　　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哇”地一声干呕起来，恶心地连翻白眼，气得就差口吐白沫了。
　　平时连下人挑过的饭菜都十分嫌弃，更别提吃别人的口水。小武连连作呕，表情十分痛苦，无奈双手动弹不得，只得并直双脚，急切地在原地蹦跶。
　　这是要把他往死里逼啊！
　　绝望的小武一口唾沫也不敢吞咽，渐渐地自己的唾沫混合着翠娘的，将整个布团越浸越湿，很快多余的水顺着嘴角流下来，这番模样逗得翠娘哈哈大笑。
　　大概，助人为乐的人都坏不到哪去吧！
　　看够了小武的洋相，男子将他坐绑到房檐下的梁柱上，才蹲下来拍着他的肩膀悠悠笑道：“英雄救美，人之常情，小兄弟你可多担待点。”说着好心地替他取下了口中的布团。
　　“王八……唔……”失去理智的小武，情绪激动地大吼，刚离口的布团又被重新塞回。
　　男子倒嘶一口气，玩味地看着他：“都说了京兆尹在楼上，你如此大声地辱骂我，难道真想被抓个现行？”
　　感受到口中被塞得更紧的布团，小武几欲崩溃，一个不留神，差点被呛到，他绝望地闭眼，不去想口中湿冷的布团，也不去看男子身后的翠娘狐假虎威的神情，否则真的要气绝身亡。
　　“咕咕……咕咕……”几声鸣叫打断了男子的戏谑，他抬头看了看远处，随后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就这么呆着吧，爷该走了。”
　　男子转身，急得小武直摇头，两脚一伸紧紧夹住男子的腿，眼巴巴地望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乞求。
　　看着口水长流的小武，男子再次轻笑出声，这次是真被他的囧样逗笑得十分舒心，却不再逗留，替他取下布团便匆匆离去。
　　这么一闹，小武的淫威不复存在。翠娘虽不再忌惮他，却也顾不得跟他算账，嗲着嗓子一口一句“恩公”地追了上去。
　　眼看着两人消失在巷子尽头，小武才深吸了口唾沫，狠狠地吐在地上。
　　“妈的，哪来的王八羔子，别让老子再碰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