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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后来我们终于在广西的一个小镇子落了脚。剑秋在这里当了个教头,教习武艺操练兵马,也算是有处施展拳脚,我呢,凭着举人的身份做了个私塾先生,平时也替父老乡亲写写文书挣点儿外快。
      俩人收入都挺微薄的,日子过得平平常常了,我也早就不再是那个五陵年少珠围翠绕的小公子,不能再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开始学着撸起袖子做家务。
      我在现代世界是个中产家庭的独生子,从小也有点惯坏了,长到二十多岁只会扫地拖地擦玻璃,洗衣服只会用全自动洗衣机。做家务这种事情真的是有难度,需要我一件一件地去学。但是剑秋一直不大同意我做家务这件事,我一说要干嘛好家伙小脸儿一下就撂下来了,也不吭声,默默把我手头的活儿拿走自己干了。
      我刚开始还笑他老是因为这个事冲我摆脸色,跟着他私奔了只能靠着他一个人了就开始对我凶,但是后来,我也有点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一方面来自于心疼,他真的太累了。广西的夏天太阳那么毒,他回来的时候一身的汗,衣服都透了,也没时间冲个澡就跑进厨房做饭,吃完饭就坐在院子里洗衣服,我呢?我就抄手看着吗?
      另一方面来自于,我觉得剑秋还是在把我当个公子伺候着。感觉自己像个被包养的二奶,还感觉这种日子不踏实,踩不到底。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委实用不着人这么呵护着。
      我这么说大概是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但是当你真的到了我这个境地,你就会明白这种感觉。
      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是好,但你能眼睁睁看着你想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一手捧着你一手干活吗?
      不能。我也不能。
      这个小镇子的人习惯把衣服拿到河边洗,但我和剑秋都选择在院子里洗。主要是不乐意跟一帮大姑娘小媳妇的蹲一块儿,有点尴尬,次要是觉得拿根棒槌实在是洗不干净衣服。一盆衣服洗了没几下他就回来了,看见我在那吭哧吭哧地搓衣服皱了皱眉,走过来按住我手腕,道:“好好的做这个干什么,不怕裂了手。”
      我笑了,说:“脏衣服多了就洗呗,也不能擎等着你一个人来。”
      他道:“我来可以。这些事你以后不必插手。”
      我说:“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这个事,咱们俩以后这样,做饭你来,洗碗我来,修家具上房砌墙什么的你来,那个我是真不会,然后扫地拖地洗衣服就我来就行了,好不好?”
      他没搭理我,一扬手把轻甲脱了,坐在小板凳上一声不吭地搓衣服。
      我说:“嘿,你这人。行不行啊?”
      他说:“不行。”
      我被这个斩钉截铁的“不行”给噎了一下,好半天,憋出一句:“嘿。”
      我说:“为什么啊?”
      他背对着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丫鬟小厮的活计,不能让你做。”
      我气结:“那你也不是丫鬟小厮啊秋教头,这活计怎么能让你做呢!”
      他说:“我没关系。”
      我这人,脾气爆,被他一句一句的拱得火又上来了,我说:“那不行!您是武师,我是先生,这活儿咱俩都别干,来,明儿我就上街买俩丫头专门给我们洗衣服做饭扫地拖地,行不行!关键咱俩有那闲钱吗?那活儿就摆在那我能让你自己全干了吗?你一天天累不累我能不知道吗?我没良心的吗?”
      他皱着眉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我不累。你小一点声说话,嗓子受不了。”
      我教了一天的书,嗓子早就劈了,这会儿一高声说话像只尖叫鸡。
      我愣了一下,好像心里一块软肉被人轻轻戳了戳,顿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摸了摸鼻子到他面前蹲下,好声好气地讲:“小秋,咱们现在呢,已经出了沈府了,我不能也不想再当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了,咱们俩现在啊,就是一对贫贱夫妻,有活一起干,有钱一起花,明白吗——来,我把衣服洗了。”
      我伸手去拿洗衣服的盆,剑秋拦了一下,面沉如水地看着我。
      他说:“没错。你不再是个公子了,可是执玉,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带你出了沈府,是谁让你从一个公子变成一个只能躲在山里度日的穷人,你若非跟着我,决不会沦落到此地,还要背着不忠不孝的骂名,执玉,”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没有良心的吗?”
      “你有!你良心大大的有!棒槌!”我气得快无奈了,拄着搓衣板浑身没劲儿,说完觉得自己不够有气势,只是免冠徒跣,以搓衣板抢地耳,于是我把搓衣板扔在地上,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棒槌!”
      算了,真的很像尖叫鸡。
      实心棒槌一声不吭,默默地搓着衣服。
      我说:“你怎么想的啊?是你给我下迷药把我绑到这里来的吗?我不是自愿的吗?我乐意!你让我一个人锦衣玉食地在沈府待着,我宁可跟你跑到这山沟儿里待到老你明不明白啊。”
      说话间那几件衣服已经洗得差不多了,剑秋把衣服捡起来拧了拧,晾在晾衣绳上。腰细腿长的棒槌背对着我,说:“反正是不行。我看了难受。”
      我发现了,真的,这人。
      平时一副夫为妻纲的样子,一到这种事,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么执拗。
      他晾完衣服,去做饭了。
      我两只脚踩在搓衣板上,内心无比复杂。
      我为什么因为这个事情冲他大吼大叫,我为什么又冲他发脾气。
      明明我们都……那么心疼对方啊。
      饭端上来了,我们俩依旧脸对着脸吃饭,剑秋不说话,我拿眼睛瞟他。
      我说:“晚上我洗碗。”
      他嘴一抿,是个要说“不”的表情。
      我手疾眼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口菜,然后冲他咧着嘴笑,我捏着我自己沙哑的尖叫鸡嗓,叫到:“夫君。”
      他一僵。
      我说:“夫君君。”
      他低着头,半晌,说:“哪里有抢着干活的。”
      我不说话,歪头瞧着他笑。
      他闷了半天,扛不住了,往我碗里夹菜,低声道:“怎么不吃肉。”
      我乐,边扒饭边含含糊糊地说:“你最好了,爱你。”
      晚饭之后他浑身难受地原地坐着,看我自己把碗洗了。
      我擦完手走进屋,剑秋坐立不安地说:“要不我……”
      我走过去,趴在他后背上,说:“不用。碗我还不会洗吗。”
      他坐着,我站在他身后,搂着他脖子,两只手垂到前面捏他的腰,剑秋被我骚扰习惯了,反应不是很大,挺直了腰背坐着。
      我的下巴顶着他的肩膀,在他小声耳边说:“我不是故意要吵架……我就是……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
      我拿额头蹭他的肩,动作黏糊语气沉痛:“我脾气太差了。”
      他把手拢在我的手上,说:“这有什么关系。”
      生活还是要过下去。剑秋把“不跟我吵架”这一条贯彻落实得很彻底,事实上我们俩的确不怎么吵架,我脾气爆,动不动就叽嘹叽嘹地炸毛,小秋挺大度地不怎么和我计较,然后事后我就认错,像条拆了家之后撒娇耍赖的大狗。
      至于冷战,那是不存在的——因为我憋不住。我这么个坐不住屁的人,生起气来简直恨不得把“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写脸上,半天不说话我就得跑到剑秋面前撩闲,生怕他没发现我在生气似的。
      有一天我们隔壁的一个老头来串门,一边喝着我给他倒的茶,吃着我给他递的米花糖,一边吧唧着嘴说:“都是惯的。你就是仗着你的兄弟脾气太好,他打你一顿你就不敢这样。”
      我呸,他才舍不得。
      就是这么有自信。
      那天晚上我想起这个事,还跟剑秋说:“隔壁老大爷说我这猫嫌狗不待见的臭脾气都是你给惯出来的,你揍我一顿就好了,”我扣着他的腰,整个人压到他身上撒癔症,“说得我都有点害怕,要是哪天你真生气了,哎呦,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啊,你这一拳下来我可能就交代了。”
      他躺在我身下,说,没有。
      我本来以为,就算不奢求这人说句“我惯的,怎么了”这种霸气一点的土味情话,至少也得说句“没事,你脾气不坏”之类的商业互吹安慰一下我吧。
      结果他说:“没有,你挺解闷儿的。”
      我:“……”
      广西的日子庸常琐碎,却让人觉得温暖幸福。我想能这样平淡地和剑秋走完下半生,就是一辈子最好的安排。只是彼时这人生还有劫数在等待着无知的我们,它让后来的我相信因缘前定,珍惜眼前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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