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乐阁》来钱

25、入土难安

　　李哞哞在溪水中折腾了大半日，总算捉住五条肥美的大鱼。在溪边寻了几块石头，又去远处寻些麦秆。用石头简单搭了个灶，将鱼鳞刮净，鱼腹刨开，取出内脏，就着溪水清洗干净，再将鱼身并排串于竹戟，搭在石灶之上。捡了些柴火，用火石点燃，开始烤鱼，手握竹戟的另一端，不时翻转着竹戟，使鱼身受热均匀。

　　不一会儿功夫，五条鱼烤的半熟，在火堆中加入麦秆，用麦秆散发出的香气熏起鱼来。直至鱼身被熏得金黄，在篮子里铺上几片芭蕉叶，将香喷喷的熏鱼放入蓝中。熄灭了火堆，踢散了石块儿，提着一篮熏鱼下山去了。

　　未进家门，便大声唤着弟弟：“咩咩！快出来瞧！瞧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李咩咩并未如往常一样飞奔出来迎接他。

　　“这小子！还闹脾气呐！”李哞哞也不恼，笑着进了家门，对着张翠花询问：“娘！咩咩呢？”

　　张翠花见大儿子并未带了咩咩回来，有些焦急：“还未回来，许是扔在赌气，你去找找吧。”

　　“好嘞！娘别担心，我这就去寻他回来！”说罢，将篮子递给张翠花：“娘！撒些盐巴趁热吃吧！我刚熏好的，还热着呢！”

　　“好，快去吧！”张翠花接过了篮子。

　　李哞哞转身跑去寻弟弟了。先去了城南的荷花池，李咩咩平日最喜欢在池边玩耍，围着池子寻了好几圈儿，未见弟弟。便又跑去乌龟山的竹林里寻，李咩咩嘴馋了就会来这里采竹笋，采了竹笋抱回家请娘烹煮了吃。

　　李哞哞在林子里晃了一个时辰，依旧遍寻不到。便又回到山下，去平日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那里挨家挨户敲门询问，都说今日并未见过李咩咩。

　　李哞哞心下着了急，弟弟平日玩耍的两处地方都寻遍了，左邻右舍也问过了，依旧不见人。便安慰自己，许是弟弟饿了，先他一步家去了，又气喘吁吁的跑回家中。

　　“娘！咩咩回来了没有？”李哞哞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门。

　　“没找道？”张翠花焦急的问。

　　听到娘的回答，李哞哞失望的点点头，弟弟并没有在他之前回家来。张翠花灭了灶火，对李哞哞说：“你辛苦了一夜，先去吃点东西，我去铺子里寻你爹，劳烦里长叫上大家一起寻寻，这个坏小子，待寻到了他，定要让你爹好好教训一顿！”

　　“娘，我不饿，我同你一起去。”

　　张翠花知他担心弟弟，便不再多言，母子二人一起去了棺材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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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财主的儿子赵旭杜，虚岁十三，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近日又染了肺痨，眼看时日无多，准备后事了。赵府门外忽然来了位道士，说是能治好赵公子的不治之症。

　　急忙将道士请了进去，赵财主救子心切，跪了下去：“求道长救救小儿！”

　　道士将他扶起，悠悠开口：“老爷莫急，小仙途径于此，算到府上有人重病，小公子命不该绝，小仙自有起死回生之术，若是救回了公子的性命，只要纹银一千两，若是救不回，愿一命抵一命。”

　　赵财主见他如此心有成竹，立刻着人去取了两千两银票送上：“道长请先收下这两千两！若是能救活小儿，便是十万两，也是花得的！”

　　道士接过银票，放入袖袋。缓缓开口：“救小公子并不难，只消选几个胆大的家丁，将准备的棺柩，径直从棺材铺中抬入赵府，切记，棺柩的重量必有反常之处，万不可打开棺盖查看！否则便回天乏术了。待棺柩入府，我便施法，请了符咒，封于棺盖之上，即刻将那棺柩下葬，入了赵家祖坟！如此一来，小公子便可大安了！”

　　“是！赵某这就去办！”说罢，赵财主选了几位胆大的家丁，吩咐了几句，前往李记寿材铺！家丁们抬起棺柩，立刻绿了脸，这棺材竟不是空的！但有了之前赵财主的吩咐，并无人敢妄议其中的蹊跷，一路绿着脸，将棺材抬回了赵府。

　　府内早已设好灵堂，那道士便在灵堂内开坛作法。先在坛前的蜡烛上燃了一张清净符，边燃边念着清净咒：“清净之水，日月华盖。中藏北斗，内隐三台。神水洒处，厌秽速开。神水一洒，祸去福来。”念罢，符纸燃尽，跪在坛前请圣：“行三光之法水，无地无尘；行百合之真香，祥云结篆。凡境化为仙境，诚心可格天心！恭请保命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咒毕，只见坛前凭空现出四张封棺符！道士双手接了符咒。即刻将符咒封于棺盖与棺身前后左右四边的相接处！转过身来对赵财主说：“速速下葬！切莫过了午时！”

　　于是那几位家丁又即刻将棺柩抬去赵家祖坟。祖坟外早有守墓的下人接应，片刻不敢耽误，下葬立碑，完事后立即回赵府禀明了赵财主。

　　赵财主一直守在儿子床边，不等家丁来报，赵旭杜便睁开眼来，眼神清澈，不再浑浊，整个人神清气爽，直喊着饿了要吃饭！

　　赵财主喜极而泣！立刻着人有去库房取了八百两银票交予道士：“多谢道长救了小儿一命！”

　　道士并不推脱，接过银票：“只一件，请老爷记住，这棺柩六十年内不得迁坟，否则公子必有性命之忧！”说罢，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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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咩咩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了多少年。棺柩四周闪着金黄色的四道符咒，就像四面无形的墙，将他困住。只要伸出手去碰触，便遭到符咒的痛击，宛如雷击之痛，叫他生不如死，可他已经死了，无法再死一回。

　　起初，被困在棺柩内，他害怕极了，日子久了，便不再怕了。他发现，自己既出不去，外面也没什么东西能进得来，不过是一片黑暗。只要不再触碰那符咒，他便是安全的。

　　黑暗中，没日没夜，感受着无穷无尽的时间，为了打发时间，他就慢慢回忆活着时候的事，娘亲每日里在灶前忙碌，他坐在一旁用一捆狗尾巴草编小兔子、小狗、小马驹儿……

　　待娘亲煮好了饭菜，装进食盒，他便抱起食盒去铺子里给爹和哥哥送饭。一路上，左邻右舍的街坊见了，都会夸上他几句：“咩咩！又去给你爹和你哥送饭！可真孝顺啊！”他听了美滋滋的，更加卖力的拿稳食盒，生怕洒了饭菜，让爹和哥哥饿了肚子。

　　到了铺子口，大声唤了哥哥出来，和哥哥一起，进到铺子里。哥哥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拿出，摆在棺材板上，便和爹一口一口的吃起来了。

　　有时他会让哥哥将他抱进还未上漆的棺身里，没有上漆的棺材他是不怕的，就像是坐在一条小船上，他便装作渔夫的样子，拿了根木材当船桨，有模有样的划了起来，划到一半，哥哥的筷子夹着肉，伸到他面前，他便张开嘴巴，一口吃掉那块香喷喷的肉！满口肉香！

　　他知道，哥哥是最疼他的，家中并不是顿顿都能吃上肉，偶尔吃次肉，哥哥都要将自己碗里，最大的那块肉，留给他吃。

　　啊……真想哥哥啊！虽然也想爹娘！但最想的还是哥哥！

　　打他记事起，爹爹每日里要去棺材铺上工，娘亲忙完一日三餐，便坐下来干些刺绣的活计贴补家用。小的时候，都是哥哥用了块结实的棉布，将他裹起，系在背上。走到哪里就背他到哪里。

　　上山砍柴、去竹林里采竹笋、去溪水中捉鱼、不论干什么，他都舒舒服服的趴在哥哥背上，暖暖的，可美了。晃啊晃，就像坐在船上。困了，便闭眼睡上一觉，醒了，继续晃啊晃。

　　后来，他长大了，学会了走路，哥哥便不再背着他到处走了。他只能奋力的跑着，才能跟上哥哥疾走的脚步。

　　虽然哥哥很少背他了，但有趣的事情也变多了，哥哥捉鱼时，他可以在一边用石头搭灶生火；哥哥爬树摘蜂巢时，他等在树下，双手接住哥哥从树上丢下的蜂巢；哥哥上山砍差时，他在一边捡些小树杈，也放进哥哥的背篓里……

　　铺子里不忙的时候，哥哥便带着他和左邻右舍的孩子们一起玩耍，他最喜欢捉迷藏，他喜欢当“鬼”，藏在四处让哥哥来寻。不管是漆黑的树洞里，还是山间的落叶堆中，每次哥哥都能轻而易举的寻到他。

　　是的，轻而易举！

　　只是这一次，哥哥为什么没有寻到他？凭什么没有寻到他？怎么可以不寻到他！他受够了黑暗！受够了孤寂！受够了锁住他的该死的符咒！受够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受够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无穷无尽！

　　伸出双手，抓住那刺眼的金光，哪怕全身遭受雷劈之痛，哪怕被劈成碎片，也比现在这样永远在黑暗的诅咒中不生不灭要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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