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鹤翎映日

3、第 3 章

　　当然，赵国英怀疑傅老九也不过是顺口说说，毕竟几天下来，是真看不出他对待王顺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一直冷眼旁观的何崇璋终于忍不住把他拉到一边。
　　“老五，我看宗怀对王顺挺好的，他俩什么交情？”
　　挺好的？
　　赵国英一头雾水：“怎么说啊这是，我怎么没感觉呢？”
　　何崇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真不觉得？”
　　赵国英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打从王顺来了之后，每天一早我俩晨跑结束，他总不忘到食堂带一瓶鲜奶一个鸡蛋给王顺，这事你不知道？”
　　赵国英的头摇得更猛。整个宿舍就属他起得最晚，别说晨跑，不挨到快上课的时间，都不愿意离开被窝，一身懒骨头。等他起来，怕王顺连鸡蛋壳都吞完了。
　　“好他个老九，这是真把人家当一家人呐？买早点也不知道给自家发小儿也带一份……”他罗里吧嗦的话一堆，何崇璋愣是捕捉到一个重点：“一家人？和谁？王顺？”
　　“嗯哪。打从人家报到那晚上，就对人挺热情的，说什么往后就是一家人，嘿！这天天带牛奶鸡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泡哪家小妞呢。”
　　赵五的话一下子把何崇璋给逗乐了，素来精致冷淡的眉眼一下子笑开了，瞧得赵国英一愣一愣的，不知死活地补了句：“要我说，泡王顺还真不如泡三哥你，他一木头棒子哪有你一半好看。”
　　何崇璋一听，脸便吊了起来，眼睛冷冷一瞥：“骂我呢？”
　　“不是不是！”话说出口赵国英已经后悔，忙分辩道：“绝对是夸您。长得漂亮有啥不好的，我想要还捞不着呢，而且老一辈都说，这男生女相是大富大贵之相，是贵人之相，三哥，依我看，您将来肯定贵不可言，到时可别忘了提携小弟。”
　　“我能提携谁啊，还是望赵公子先提携我这等无权无势的小商人一把吧。”何崇璋嘴上这么说，理智上也知道赵国英不过是随口说说，感情上却禁不住把男生女相贵不可言这话一再回味。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是有些女相，随了他那位大美人妈妈，按爷爷的意思，男孩子长得太精致，则福泽不厚，因此纵使他心里有意见，也并不敢在长辈面前露出来，暗暗憋着一股气，非要靠自己挣出一番大事业，好让爷爷知道他的判断是错的。

　　至于赵国英，经何崇璋提醒后，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起傅宗怀，只要傅宗怀没跟他呆在一块，三不五时地瞟对方一眼，时间一久，他还没观察出多少细节，傅宗怀率先受不了。
　　“不是，老五，你整天盯梢似的瞅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有吗？”
　　“你还跟我这装呢？”
　　“嗨，我这不是听何三哥说，你对王顺挺特别的吗，我就看看你是不是憋久了，连男人都想泡。”赵国英看似随口调侃地说道，他断定傅宗怀听了绝对会跳脚，果然傅宗怀猛地跳起来，瞧样子恨不得给赵国英来一下：“瞎放什么狗屁，你哥哥我像是兔子吗？女人我都还没搂够呢，会去搂男人？还是王顺？你小子埋汰谁呢！”
　　“那你天天给人家带牛奶鸡蛋的，怎么不见给我也带点？”
　　“你不是不爱吃牛奶鸡蛋，就爱吃油条拌咸豆花吗？我起得早，去的时候油条咸豆花都还没整出来，怎么给你带？”
　　赵国英一听，身体往身后石柱一靠，掏出裤袋里的烟盒，从里面掏出一根抽起来，边抽边道：“还转移话题了？你都看上王顺啥了，真要当一家人啊？”
　　傅宗怀抢过赵国英手里的烟盒、打火机，给自己也点了根，吞云吐雾地低声道：“我看上他什么？你自己想想看，咱们学校是什么地方？国内数一数二的军校，多少叫得上名号的排长、连长、参谋、将军……都是打这毕业的，老爷子们手底下那几个副参谋不就是吗。门槛不是一般的高，学费不是一般的贵，你看王顺穷成那样，有哪件衣服是不打补丁的，就他报到那晚上，那外套、那裤子，加起来多少补丁你数过没有？咱们这帮同学里，家境困难成他那样的有几个？就他一个！没有家境，肯定得有点能耐吧？可这几天你也瞧见了，他是干啥啥不行，体能还差，练步操那天差点昏过去的，不就是他吗？”
　　“你这么说还真是。”赵国英吐了口白烟雾，原本他们之间打赌头一个昏过去的会是谁，都押的何崇璋，一看就经不起折腾，没想到何崇璋挺到了最后，倒是王顺差点倒下，被送到校医院去，赵国英就是搀扶人之一，根据校医判断，主要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他凭什么进武备学堂？”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再说，咱们宿舍正好需要他这么一个人梗在中间作为平衡。二对二容易产生裂痕，宿舍生活还过不过了？还是三角关系最稳定。”
　　赵国英恍然大悟，不得不说，他此时是有些仰视傅宗怀，这个发小是什么时候长出了他没察觉的心机？

　　“好，改明儿我也给王顺带点牛奶鸡蛋。”
　　“快得了吧，你赶得上上课就不错了。”

　　他俩抽了会烟，嘻嘻闹闹地回到宿舍准备去澡堂子洗澡去，走道上迎面便碰见了徐晖。要说徐晖这个人，撇开家里出身不谈，总的来说是容易相处的，甭管见了谁都一副笑脸，使人人皆感觉如沐春风，在他面前似乎人人平等，而傅宗怀看不顺眼的恰是这一点。他曾在心里几番嘀咕过，徐晖那人看着怎么就像书里写的笑面虎，表面笑嘻嘻，背后捅一刀，他本能的讨厌这一类人，却对谁也没提起过，哪怕是面对赵老五，谁让老爹说过，再过命的兄弟，再亲热的夫妻，也有不共享的秘密。
　　他傅九可是大孝子。

　　徐晖见到他们，劈头就是一句：“澡堂子的锅炉坏了，今天不开张，你们知道不？”
　　“不会吧？！”赵国英首先跳起来：“那我怎么办？两天没泡澡了都。”傅宗怀暗暗给他一记肘子，他不愿在徐晖面前表现得一惊一乍，只是淡淡地说：“秋高气爽的缓两天再泡也没什么，今天多打两壶热水凑合一下不也一样吗。”徐晖笑道：“是呢，我也这么想。咱们现在也算是军人，战场上三天两头泡在泥里洗不了澡都是常事，我们条件虽然目前比较好，也不能太娇气。”
　　“徐同学这话很对，有大将之风。”傅宗怀嘴上应付道。有了傅宗怀一肘子的赵国英左看右看，也瘪了：“行吧，你们都有大将之风，我这个小兵也不跟你们磨蹭了。”说罢，闪身拐进宿舍，一边道：“打水去咯！”
　　傅宗怀紧随其后进了宿舍，一看，王顺正坐在桌旁不知道看什么书，十分入迷，连被喊了几声都没听见。傅宗怀好奇了，他凑过去仔细瞧，似乎是本数学书，还没来得及再看仔细些，王顺似乎被他吓到，嗖一下连人带书往后缩，结结巴巴道：“傅……傅同学，你们回来了？”
　　“嗯，学习呢？”
　　“是，我这不是没事干吗，从图书室借了几本书。”
　　“澡堂子今天不开张，我俩现在准备打水洗澡去，你去不去？”
　　谁料王顺摇摇头：“徐同学特意为我打了一壶，我待会就去擦擦身。”
　　“嘿，他对你还挺好。”赵国英早把铁水桶拎在手里，插话道。王顺闻言点点头，认真地说：“他可真是个好人，我看他对谁都挺好，一点架子没有，我这样的小人物，能与你们几位心善没架子的少爷做舍友，真不知是什么样的福分。”
　　傅宗怀接过他的话道：“徐晖这人是不错。老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不光是你的福分，也是咱们大家的福分。”心里却在想快拉倒吧，徐晖绝对有什么阴谋。他要算好人，这世上坏人能立马少一半。

　　一出宿舍楼大门，右手拎桶左手插兜的赵国英便来了句：“看来老九你的牛奶鸡蛋政策不怎么样，效果也就等于人家一壶水。”傅宗怀闲闲地说：“走着瞧吧。”他还想说点什么，头顶上传来呼喊他们名字的声音，两人抬头一瞧，是何崇璋的舍友，大鼻子脸上微有雀斑的王宣达，原来他和何崇璋正要打水去，让他们俩在楼上稍等一会。
　　这王宣达是个妙人，妙在极善钻营，一般都是新入学的学生，唯有他能在几天之内，把学堂上上下下大小领导、老师的老虎毛都捋了一遍，尽管王宣达人在隔壁班，傅宗怀早听何崇璋提及，老师们都特别喜欢王宣达，任务不管大小，都愿意分派给他，由他调度完成，甚至因为他的缘故，宿管老师检查卫生的时候对203宿舍也有些手下留情。

　　傅宗怀总想，王宣达、徐晖这两人一个狗腿子一个笑面虎，偏偏既不同班又不同寝，真是可惜了。

　　没容他们多等，很快何王二人便一人提着一个桶下来了，王宣达嘴里叭叭地道：“要不是下午训练流了一身臭汗，我还真不愿提水去，麻烦。秋风飒爽，这天气搁过去还在家里的时候，谁不是四五天才洗一回？”何崇璋第一个有意见：“四五天才洗一回澡？我可受不了。”
　　“是了，你们南方人是要天天洗澡，不像我们北方人。”
　　“欸别，”傅宗怀也不接他这茬：“哪怕这时节，我在家里的时候也得两天洗一回。”
　　“是啊，王兄，你可真是懒了点，现在政府宣传个人卫生要讲究，身为新时代青年人，你得紧跟政策。”
　　“哎呀，我这不是在说过去吗？现在还不是跟你们一块打水去。”王宣达禁不住三人左一句右一句，连忙告饶。又神秘兮兮的说：“听说再过段时间，学校会安排从一年级里挑几个帮忙出校采买的学生，别说哥们不讲义气，这消息我可只透露给你们仨知道。”
　　傅宗怀一听就来劲，反而是赵国英懒懒地道：“八字没一撇的说来做什么，再说名额你做得了主吗？”
　　“怎么做不了，挑人这事估计最后还得落到我头上。”
　　“要真有这事，你可不能忘了我们几个。”傅宗怀赶忙插嘴，他就盼着出学校玩去。一下火车就被送来学堂，城里是什么样的他还没见过呢。

　　“必须的，谁让咱们交情好。”王宣达拍胸口保证，此时何崇璋道：“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怎么了，三哥？城里不比学校好玩多了？”傅宗怀的进城游玩名单头一位正是何崇璋，发小赵国英只能排第二。他就觉得何崇璋是最洋气的大城市里来的，要论怎么玩才算好玩，肯定比他们这帮土蛋子都懂得多，何崇璋不去，好玩程度是要打折扣的。
　　“好玩是好玩，可我这个人定力不好，玩多了无心向学，不敢挑战，你们去吧，我在学校里给你们做参谋。”
　　傅宗怀还想多劝两句，赵国英忽然道：“打水的人不少，哥们，咱们是排队还是插队？”
　　原来水房已经到了，六个热水龙头面前都各自排满了一溜人，摩肩接踵的水泼不进，队伍行进得又慢，人人拎着铁水桶，一副不装满不罢休的架势，若安安分分排队，真不知几时才轮到他们几个。要按傅宗怀平日做风，是铁定要插队的，可在何崇璋面前，也许是受到感染，他自觉不自觉的总想要表现得像个文明人，正纠结呢，何崇璋倒是果断：“当然是插队，走！”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