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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跳湖 ...

  •   温与怜这次除了脑袋缝了几针,身上没有严重见了血的伤,在医院休息了几天,闷不做声,谁来了都不讲话。
      周寻卿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呵护照料得到特殊优待,两个人在病房,通常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事情的始作俑者,周寻卿打了几个电话就揪出来了;从偷钱那件事算起,他亦知道这不怀好意的陷害对现在的温与怜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真的担心,如此一个心底绑着沉醉恶魔的人,会被那些人逼成什么样。
      所以他没话也要找话说,说些明媚的,说些旧巷小事,可这些他不知道温与怜听进了多少,或许他每次说的话都被当成了透明,因为隔天,他就出事了。

      十二月接近中旬,周寻卿像平常一样拎着早饭进病房,推开门,却发现温与怜不见了。床单摸出一手冰凉,温与怜早就走了。
      他冲出房门,遇见打扫病房的护士,护士说昨晚夜里她查房的时候就已经没人了。

      他不见了。

      有些事注定要发生,筑院高墙,能抬头看见天的时候,白天风平浪静,夜晚还是要刮风下雨;捉摸不定的事,就要时刻准备着随时发生。

      ——

      温怀酒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刚从网吧出来,熬了一个通宵,眼皮正上下打架,出来受寒风一刺激,猛地睁开眼睛,单眼皮硬给他撑成了双眼皮。
      一夜没阖眼,动一下,关节骨头吱呀呀叫着;乱糟糟的头发,衬得这个十六岁的杀马特少年老了好几岁。

      “哎,一会吃点早饭吧,我还有点钱,请你们。”
      昨晚他们上网中途叫了不少服务,跑腿费加服务费过四百了,温怀酒刚从他爸那要来的五百块钱瞬间见了底,兜里只剩小碎屑,吃个早饭也不知道够不够。

      他朋友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声音沙哑:“钱够不够啊,昨儿花了不少吧,我说你爸怎么这么小气,就给你五百。”
      温怀酒思量着去哪吃,听到这话不高兴了。“五百怎么了,谁叫你们昨天跟饿死鬼似的,一晚上叫了好几顿。”

      点了三次,次次过百。

      身后有细小的责怪之声,温怀酒意识到自己话可能说重了,都是自己朋友,不应在钱上产生矛盾。
      “也是,我那短命叔死前留了那么多钱给我爸,他就知道买酒吃,到处玩,也不多给我点。”
      温怀酒手插在口袋里,边摸边看,数了数还有六十块钱。

      “前面有家粥店,凑合买点吧。”
      他这几个朋友也累了,将就随便了。

      过了个路口,他们路就被人挡了。
      温怀酒抬头刚准备骂,见到来人一声惊呼噎在嗓子里。

      “温,温与怜!”

      温与怜额头绷带被拆了,露出尚还血红的伤处,他下眼皮一圈乌黑,嘴唇起了白皮,脸色苍白,一副将死之人的样子。
      温怀酒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坏了,他找上门来了。

      但回顾身边人多,平息了一番心情,冷静下来,嫌恶地看他:“你那副死样子别挡我面前,滚远点,我看着就晦……”
      话音未落,温与怜三步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温怀酒的衣领,伸腿别住他的脚踝,瞬间来了个背躺地。

      温怀酒身边的朋友本来就忌惮温与怜,以前仗着温怀酒一句话说能罩他们,走路才敢目中无人,这下看靠山都倒了,面面相觑之后,一个个小跑着走了。

      温怀酒有气不敢撒,强撑着勇气叫嚣:“怎么着,温与怜,你他妈还想打我?你凭什么打我,这里到处有人,也有监控……”

      大多时候温怀酒还是杵他老爸的,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去网吧上网,他经常会来人少的西区快活,这里相对于长水街经济落后一点,人少,也没有监控。
      温怀酒吼完了也没底气,紧紧抓着温与怜揪衣领的手,生怕他下一拳就打过来了。

      温与怜相对他来说,情绪平稳一些,可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颤音。

      “是不是你干的?”

      温怀酒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嘴硬道:“什么是我干的,我不知道,温与怜,是我爸逼你替我顶罪的,你要找也别找我。”
      温与怜握拳对着温怀酒锁骨下方三寸来了一拳,中心扩散的痛苦瞬间蔓延至全身。

      “啊!”温怀酒脑子一片空白,体内各司其职的神经仿佛一瞬间被揪断,好久没回过神来。

      “偷钱是不是因为那个女生?”温与怜不打算跟他兜圈子,明挑开说。他了解这个只知道在外面横的狼崽子,小小年纪和女同学厮混的事,他绝对不可能告诉他爸,更何况他混这一趟还出了意外。

      实说偷钱事小,温怀酒想嫁祸的其实是他弄大女同学的肚子这个事,只是他想不明白,事本平息,他本可回归安静的生活,为何还要掀起另一个风波。
      温怀酒吓住了没有说话。
      温与怜压住喉间的异物感,道:“说啊!”

      过路三两几个人都不敢上前拉阻,这一看就是年轻人之间的矛盾,多管闲事上去很有可能适得其反,这个世界,保全自己才是正道。

      温怀酒害怕到极致,迸发出全盘托出、要杀要剐的赴死气势,说道:“我看你不爽行不行?反正你已经这么差了,多担一件恶事有什么要紧?温与怜,其实我最反感看见你那张冷冰冰恶心人的脸,自以为是,天下无敌,有什么了不起,你还不是在我爸面前装孙子,你就是个垃圾,浑身没有一处是好的,不如早死!”

      撑着胆子将这些年对温与怜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温怀酒有时候在想,自己成绩好,就算通宵上网,考试复习一下就可以考的很好,可凭什么总没有存在感。他温与怜学习一塌糊涂,一张臭脸到处摆,混世打架,不学无术,学校还有那么多人知道他,喊他二爷,见到其自动退让。
      明明自己也不差,为什么他活的没有拘束,而自己时刻都要担着各种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危险?
      他无时不刻不在想怎样伤害温与怜,怎样搞臭他的名声,只要在他的生命当中,完完全全抹去温与怜这个人,他才消气。
      温怀酒骗了那个女生,他告诉她,只要她帮忙给温与怜扣屎盆子,事过之后,就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他自嘲地笑了笑,为了掰倒温与怜,他连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了,真他妈不值得。

      “我讨厌你,非常讨厌,你要是死了我就开心了,你为什么不死?”温怀酒红着眼睛,恶煞神似的说道。

      对于从头到尾处身事外的温与怜来说,他从来不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让一个人这么记恨自己,他尽量不回那个没有意义的家,在学校也躲着和任何人碰面,他连和沈天打过的交道都比温怀酒多。

      一方面觉得自己和他不是同一类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另一方面,他心底一直装着一个善良活泼、十二三岁的温怀酒。

      十二三岁的他会弯眼笑,跟自己要好,坐一个秋千,吃一个蛋糕。

      那个屁颠颠叫自己哥哥的小孩,说长大要做他的钢铁侠,为他挡去一切灾难。

      时光不可回转,温与怜将美好记忆藏在心里,不忍玷污,可这份美好却是由这个少年亲手惯到地上,来回碾压,破灭他所有幻想。

      “温与怜,你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对不对,呵,我早就知道了,我每每想到就觉得恶心,但你又不在家,我就上去扇你妈巴掌,我每次就打两下,就两下,谁也看不出!”

      残忍的话如一把刀毫不留情捅进他的心脏,一遍遍切着他经不起折腾的神经。

      温与怜单手拎起温怀酒,一脚将他踹出去多远,而后一脚踩上他的小腿,半蹲下|身,扬起了拳头。

      温怀酒疼痛扭曲的脸毫无防备展现在他面前,温与怜恍惚看见了当年拿着钢铁侠追着自己喊哥哥的孩子,阳光全聚在他身上,像圣经里下界拯救世人的天使。
      拳头举着举着,一滴泪从温与怜的眼眶滑落,砸到温怀酒的厚实的衣服上,不一会渗进了里层,风一吹,就干了。

      他从温怀酒身上起来,恶狠狠骂了声滚,转了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怀酒在地上躺了很久,期间有人过来问,他也不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充满恨意地骂了句草,整理衣服,揉了揉腿,摇摇晃晃离开了西区。

      温与怜在西区上了辆开往郊外林区的公交车,在车上还被一位倚老卖老的大爷被逼让座,还好有几个年轻人帮忙说话,那位大爷满嘴脏话的下了车。

      到了林区,温与怜走在水泥路上,不看路撞上了一位拎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他一句话没说就绕开了,那位中年妇女见他精神不对,追上去问他几句话,见他不搭理人,多了些让他注意安全的话,就走了。

      下了公路,沿着边上小土路,到了枯树林的一条长湖。

      湖面上有些结了冰,有些还没结冰,冰沿像被啃过一样,一点都不平整。
      这湖两边深,中间高一点,有一条窄窄的道,走上去,从远处眺望就像站在湖上。

      温与怜径直走了上去,到了湖中央,用拳头生生砸出了一个小坑,自虐似的用手将冰缝扣大。
      指关节浸了血,他跟没感觉的傻子似的,闭上了眼睛。

      “真不知道现在社会怎么了,年轻人好手好脚的不给老人让座,书都白念了,真不是个东西。”
      “这以后国家还靠你们建设呢,都给毁了,没有道德的人都是人渣。”

      英语老师:“温与怜,你凭什么吊儿郎当的,书不好好念,就是社会的毒瘤,败类,人渣,你还不服气是不是,你看你那样子,我看着就气,死了才好”

      大伯:“你他妈长本事了,信不信老子宰了你妈,再把你卖到非洲去,贱人养的东西,晦气,呸!”

      纪淮:“你曾经不是挺在乎我的么,你还说你不喜欢我?”

      温怀酒:“温与怜,我讨厌你,你怎么不早点死!”
      ……

      都是骗人的吧,这世上哪有什么美好,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温与怜猛地睁开眼睛,朝着冰湖往下一跳。

      公路上,顾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朝后面的周寻卿喊道:“阿卿!快过来啊,他跳下去了!”
      那头周寻卿正向方才见过温与怜的中年妇女问人,听到这声喊,像丢了魂似的下路狂奔,奔到湖中央的小道上,二话不说跳了下去。

      温与怜渐渐往下沉,他的上方忽然伸来一只手,挽留了他冰凉沉入湖底的希望。

      将人费力托出水,周寻卿奋力按压他的胸腔,将他喝进去的水挤出来。
      顾闻匆匆赶过来,见状道:“你这样不行的,你……”你得送医院。

      周寻卿伏身吸了口气对着他的嘴唇渡了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

      周寻卿扶直温与怜的身体,喊道:“温与怜?温与怜!你不能死,你他妈不能死!”
      他很害怕,差一点,他没看好,人就没了。

      “没有人可以让你放弃生命,你也不行!你要是死了,我就挖了你的坟,鞭你的尸,扒你的皮,让你不得安宁!”

      他胡乱叫着,像丢了糖以为丢了最重要的东西般狂躁。
      顾闻看不下去,很想提醒他,这种挽留的方法会吓到人,但看到他被水汽熏红的眼睛,心里也泛苦,便将话咽了下去。

      温与怜还是没什么动静。

      周寻卿给他又做了几次摁压和人工呼吸,后来急躁道:“我救你了,你给我醒啊!”
      其实人再不醒的话,他真的要上手抽他了。

      可能这句话在他心里说出来了,而温与怜离他近,听到了,颤动着睫毛,睁开了眼睛。

      周寻卿脸冻得僵硬,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此刻,他眼里聚起的一滴泪准确地砸进了温与怜的左眼。

      温与怜眼睛一闭,将这苦味咽进了心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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