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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我爱这样一个满是缺点的他 ...


  •   那一年暑假,巩清从窗户爬出去,院子里的灯不太亮,到处都是蚊子,守在楼下的段余脸都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大包。

      巩清心中荡漾,抱着段余来了个热辣辣的法式深吻。

      之后两人拿着身份证,买火车票,找个没人的地方,对他们而言,西北大漠偏僻而遥远,起初的两天,两人没事就窝在一个被窝里。

      巩清可以去种防风林,当种树工人,国家西北需要我。

      段余答应了。

      路上火车检修,开门后,一些脸又黑又脏的大婶,裹着头巾,身前抱个大簸箕,扯着和车外风沙一样干哑的嗓子大声叫喊:“瓜子、花生、泡面、糖。”

      段余跟人借手机,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巩清去洗手间找他,顺便想撒泡尿,听见段余平静而小声地在说话:“嗯,老师让提前回学校,有个课题要做。”

      “做到开学前。”

      “嗯,行,通知说二十九号之前把学费存到学校办的那张卡上就行。”

      段余打完电话,回到卧铺,他在下铺,巩清在上铺,他没意识到上铺没人,拿出一本跟人借的故事会,翻开昨天晚上折起来的那一页,抹平折痕,继续看一个老头儿养猴带猴子跑江湖卖艺的故事。

      火车在路上停了将近一个小时,勉强开到下一站,是个小镇子,到的时候是夜里。

      正在睡觉的段余忽然浑身一抽,他醒了,心里没来由地慌,他小声叫:“巩清。”

      前几天只要段余叫,巩清就会从上铺爬下来,钻进段余的被子里,摸他,跟他接吻,温柔而湿润地包裹他,段余不安的心就能得到安放。

      段余叫了两次,没听见回答,他起身,向上铺望去,上铺没人。

      ·

      段余说了这么久话,口干,端起茶喝了两口。

      “你们没到西北?”

      “算到过了,那里是西北一个小镇,只是没到目的地。”

      “然后呢?”

      “巩清辍学了。我发现他不见之后,买票回我们那个县城,我先去的他家,当时他家正在搬家。”

      “搬家?”贺开朗有点不能理解,儿子不见了,父亲却搬家了,这更像是小说而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嗯,他爸我见过,还有个漂亮的女人,抱着一个还在吃奶瓶的小孩,坐着一辆那时候的豪车,绝尘而去。”段余说,“我回家了,跟爸妈说老师临时抽调去开会,要等通知回学校。然后我每天去巩清家,不到一个星期,就有不认识的人搬进他们家的房子。”

      “你打听过怎么回事吗?”

      “门卫说是他们本来就是租的房子,他爸退租了,房东重新租给了别人。”

      贺开朗想象着,那个日复一日,到巩清家小区里找他的段余,他得每天编造借口出门,至少在别人住进去的一个星期里,每一天都要在那里蹲点。

      段余没有提这些。

      “后来开学,我就回学校了,开学一个月以后,才得知巩清不打算来上学了,他当时都大四了,他那个专业一开学就会安排实习,加上他大一大二的英语都没及格,四级没考,大四学费也没交,就辍学了。”

      贺开朗让段余吃华夫饼。

      “你们后来怎么又重逢了?”

      段余吃东西像个小兔子,很斯文,他抿了抿嘴唇,说:“我大四做毕设的时候,直播兴起,老师让我研究一个平台。”

      “巩清就在那个平台直播?”

      “对。”段余眼睛亮亮的,“我不敢确定是他,看了好几次,才确认那个在直播里一脸正经把头发夹起来,给人介绍他用的是什么粉底的男人是他。”

      “那你去找他了?”

      “嗯,我那时候课不多,我找到了他的微博,上面有他的所在地,所在地和那个网络平台的总部,在同一座城市。我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请了一周的假,去那个平台的公司找到他。当时我看他微博,他有个男朋友,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我在那家公司找到他的时候,他男朋友也在,来接他下班。”

      这下悲剧了……贺开朗心头叹道。

      “他让男朋友先回去,那天晚上我们喝了点酒,我不太会喝,后来去开房,他很热情。第二天我走之前,他还吻了我,送我去火车站,让我回学校以后好好完成学业。”

      “那他那个男朋友怎么回事?”

      和贺开朗聊了这么久,段余已经不尴尬了,他拿着桌上的纸巾搓成条,手指一直在抠那条纸。

      “就是男朋友啊。”

      贺开朗明白了,那天晚上,久别重逢,两人喝了点酒,香蕉跟段余一夜情,完事之后,各回各家。巩清继续在这座大城市,和他金头发的男朋友在一起,而段余回到学校,直到毕业。

      “毕业以后,我就来找他了。那时候他已经和那个外国人分手,当时他有一个同居的室友,两个人也上床,但是我问他有没有男朋友,他说没有,他微博也写了求偶。我有几次想和他聊大学,聊那天晚上他离家出走,但是他不高兴,我就没再提过。当时他们合租的房子,还有一间房间,我就租了下来。”

      “几居室?”

      “两居室。”

      段余单独住一间,巩清和他的床伴住另一间。

      “有时候还是很难受。”段余笑了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贺开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拿了块大福给段余吃。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没有。”贺开朗心里沉甸甸的,一时之间有点说不出话,他认真地看了一会段余,说,“你真的很爱他。”

      “我不知道,他交过很多男朋友,脾气很不好,但是有时候很喜欢一个男人,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段余犹豫了一下,声音放得很轻,“有一次还进了医院,他打电话给我,然后他说打错了。我去的时候他男朋友也在,后边儿都裂了,躺在床上同病房的其他人走来走去,都要看他。那个男的嘴唇鼻子都穿环,我第一次跟人打架,吃了很大的亏。”

      贺开朗:“……”

      “他们又在一起了快一个月,有天晚上他来找我,眼睛肿着,眼角都裂了,嘴唇豁了个口。他说他把那个人唧唧切了。”

      贺开朗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可能香蕉真的干得出来。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说真的,之后我就没见过那个人,他也换了一家平台做直播。这次才真正稳定下来,那时候起,我们就在W市了。”

      香蕉从来没有跟贺开朗提过段余这个小男友,平时两人聊天,显然香蕉每次说的男人,或者正在打炮或者在去打炮的路上的那些男人,都不是段余。

      现在他生病了,那些传奇一样的对象,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如果不是看段余绝对不像会撒谎的人,贺开朗甚至会觉得在网上认识到的香蕉,不是病床上那个蜷缩着,睡得像在母亲怀里的巩清。

      “你们现在还做|爱吗?”贺开朗问。

      “很少,我大四去找他的时候做了一次,之后这些年,可能就一两次,他生病以后我们就不做了,他不要。辗转了好几家医院才确诊,确诊下来之后,刚开始没来医院,现在也不用住太久,下周出院,回去长期吃药。住进这间医院之前,他住在我那里,有一天晚上我很想他。”段余颤抖地说。

      “他咬我,我很小心,戴套,没有事,我以为他要咬掉我一块肉,结果没破皮。我吻他的时候他也想咬我……”段余表情有点委屈。

      明明在听一个悲伤的故事,贺开朗却想笑。

      他大概理解段余的心情,虽然艾滋病现在可控,但他们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

      “如果你们都感染了,谁照顾谁?”贺开朗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

      “互相照顾呗,他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老跟我发火。我们现在天天吵架,他动不动就不吃东西,摔碗。”说这话时,段余的表情不像生气,但眼神里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悲凉,他的视线越过贺开朗的肩头,那后面有一丛翠绿的竹叶。

      “他最近脾气特别不好,要是跟你发火,你别跟他计较,等过一阵,他会找你道歉的。”

      “他跟你道歉了吗?”

      段余啊了一声,“昨晚他抱着我哭到两点,什么话都没说,他也不答应跟我结婚。我打算隔三差五跟他求一次婚,总会让他点头的。”

      “好像艾滋病不能登记结婚。”贺开朗想起来。

      “不做婚检就行,他也跟我说,让我不要在他这棵歪脖子老树上吊死。”段余说,“我大一认识他,那时候他大三,现在我毕业两年,我喜欢了他五年,他最不想给人看的样子我也看过,他脾气不好、小心眼、敏感、臭屁、拜金、世故,还爱撒谎,要面子爱吹牛。但是他吃个娃娃头冰淇淋也能爆笑,有一次他看见一棵梧桐树,他看了半天树干,突然笑出来,很大声,他说那块树皮长得像女人的脸。那些刺激新潮的东西他都玩,他纹身、抽烟,但不碰毒,他骑过重型机车,还参加过比赛拿过奖,那天他被人水了,我陪他去的,他拿了奖以后当着疯狂的男男女女,大概几百个人,就亲我。我很羡慕他。”

      贺开朗愣了一下。

      “他活得很用力,把人生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在活。而且他睡觉真的很可爱,睡觉的时候他会缩在我怀里,像小动物一样。有时候他张牙舞爪像头最凶的狮子,有时候他靠着我睡着,眼泪会流到我心口上。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他哭了,结果昨晚又把他惹哭了……”

      就在这时候,贺开朗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按掉。

      手机锲而不舍。

      贺开朗只得接电话。

      “在哪个医院?”

      贺开朗眉头一皱,感觉不妙。

      “你来了?”

      “快说,我过来找你,在哪儿?”钱八万跟出门遛个弯似的,站在W市国际机场出口,等打的车过来。

      贺开朗挂电话后,段余问他是不是朋友。

      贺开朗简直拿钱八万没办法,他可以直接不理他,但贺开朗没法那么做,钱八万大老远从C市坐飞机跟着过来,要是不让他来找,就让他直接回去,甚至直接挂电话,贺开朗不是不知道可以这么干,但他会感到很内疚。

      而钱八万就是这么聪明,他完全摸清楚了贺开朗是什么样的人,才敢这么先斩后奏。

      “你脾气太好了……”喝完茶吃完点心,走出大门,段余羡慕地说。

      贺开朗哭笑不得:“对别人挺好,对我自己不怎么好。”

      “要是脾气不好,也没法和巩清做这么久朋友,他脾气一般人都受不了。”

      “你就受得了。”

      段余瞪大了眼睛。

      贺开朗连忙解释:“我对他没想法啊,你别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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