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鱼，隐渔》天际去

52、情绪

　　最先说话的是那位琴鱼坊的吴长老，他扬声道：“昨天比武场发生的那些事，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了吧”

　　台下众人齐齐点头表示了知道。

　　李长老愤慨道：“我早就听闻西蒙山十二匪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却不想他们竟然会连死人的墓穴也敢去盗！简直是丧尽天良！”

　　陈长老也附和道：“荣淮王一生与人为善，勤政爱民，向来是我们有夏臣民心中的王爷模范。没想到这群盗贼为了一点钱财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这个仇不报，我们就不是游侠教，也不配称为有夏国人！”听他那语气，仿佛是恨不得将那蒙四一行人拖出来千刀万剐一番。

　　眼见得群情激愤，吴老板也颔首道：“陈长老和李长老的话说的没错，那西蒙山十二匪盗早年间在这三国间为非作歹，不知害死了我们有夏国多少无辜百姓。只是当时我有夏国国运衰微，又忙于战争无暇顾及其它，所以也就任由这些匪盗们逍遥了多年。但现在那几个匪盗不顾人伦、生生搅了荣淮王死后的安宁，就实在是罪大恶极、罪无可赦了！这仇，我们必须要报！”

　　大厅内的众人皆面色沉沉地点了点头。

　　“梁萧。”吴长老忽然喊道。

　　被他这么一喊，原本正对着大厅的柱子发呆的某人也瞬间清醒了过来，“吴长老，你叫我？”

　　“昨天追捕蒙四二人的时候我怎么没在队伍中见着你，你跑哪儿去了？”

　　“哦，昨天啊。昨天我看跟着追去的人太多了，少我一个应该也没什么。再加上我又实在是困得很，便干脆直接回屋补觉去了。”

　　“大白天的怎么会困呢？是因为比赛前一天晚上没睡好还是因为生病了？”吴长老关切地问道。

　　梁萧想也不想地否认了，“我比赛前一天晚上睡得挺好，而且也没生病，所以倒不是因为这两个原因。主要是因为这场比武大赛你们办的实在是太烂了，一堆三脚猫功夫的人不说，侥幸遇上几个武功高的人你们还要害怕我把对方打残，连全力都不让我出，这样的比赛我当然会觉得无聊犯困。”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着，完全没察觉到他说完这一番话后大厅内安静得近乎诡异的氛围。

　　吴长老被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气的牙痒痒，内心默念着：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这可是他们教内武力最高的天才弟子，还要留着等温公子回来保护他的安危呢，可千万不能打残了。

　　如此反复念叨几遍后，他才终于暂时歇了给眼前这个总是不懂看人眼色的蠢货弟子来记重拳的念头。他清了清嗓子，道：“之前压着你的实力是我们考虑不周，不过你看现在不就是有一个使全力的机会摆在你面前吗。”

　　“你打算让我去追捕蒙四他们？”

　　“怎么？你难道惧怕他们的武力不敢去吗？”

　　“惧怕这种东西在我身上从来没存在过。”梁萧这句说的是实话，他仿佛天生就是缺少一根名为“情感”的筋，无论是高兴、悲伤、恐惧或者其它种种的情绪，都从来没有在梁萧身上存在过。他仿佛是个木头人般，任何事情都无法掀起他内心的波澜。但，和温宰相有关的事是例外。

　　他永远记得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的城外，漫天的纸钱随着雪花飞舞，祭拜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每一个都是失声痛哭、眼泪长流。只有身为独子的他，虽然跪在了父母坟前但却因为自身的情感缺陷而始终感不到一丝悲伤。没有悲伤，自然也就流不出眼泪。流不出眼泪，自然便会招致来辱骂。

　　在来来往往的每个人都在指责着他的不孝与冷血、薄情与寡义的时候，只有那个宛如松柏般峥嵘的人将他从茫茫积雪中扶了起来，并将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裘衣搭在了他瑟瑟发抖的肩上。周围人那些越来越过分的指责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止，他看见那个松柏般的人渐渐走远的背影，以及从风中传来的他对身旁的人的那句感叹：“真是羡慕啊。如果我也能像他一样对至亲之人的死无动于衷就好了。”

　　他身旁的人神色微动，似乎是想劝他，但最终却仍旧什么也没说。或许，他也知道自己的安慰对眼前这个人巨大的悲痛面前实在是徒劳的吧。

　　两个人渐渐走远，逐渐消失在漫天风雪中。年幼的梁萧重新回头看向坟墓前这些穿着各色华服大声嚎哭的人，忽然觉得他们所有人的泪水在那个宛如松竹般的男人悲痛的脸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起来。那是第一次，梁萧开始感受到某种可以称作为情绪的东西。这种情绪的名字，叫同情。

　　直到后来，他才终于直到那个宛如松柏般峥嵘的男子，便是那个在有夏国有着比皇帝还崇高的地位。一年后，温宰相死于松山，又过两年，有夏国灭亡，仍旧年幼的梁萧加入了这个由有夏国遗民组成的、对温宰相几乎达到了盲目崇拜的游侠教。他想，或许在这里，他可以离温宰相更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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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是基于梁萧心中温宰相那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对昨天的事情实际上是极为不满。虽然那把飞刀在之前已经转赠给了荣淮王，但那毕竟也曾经是温宰相的爱刀之一。那蒙四既然用肮脏的手去碰了温宰相的飞刀，便自然也应该有被他剁下手的觉悟。

　　“我会把他碰了温宰相飞刀的那只手给剁掉的。”梁萧认真道。

　　吴长老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嗯，可以。另外，请温公子下山的事情我已经请扶竹道长帮忙去劝了。她与温公子深交多年，感情甚笃，温公子应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或许不日便会下山来。正好蒙四那两人武功不错，你就趁这个机会先练练手，以后也更有能力保护温公子。”

　　“扶竹道长也来琴城了？”梁萧问。

　　“嗯，来了。比武大赛时她还来看你们比赛了呢，我还在台下与她聊了一会儿。”

　　梁萧回忆了下昨天站在吴长老身旁的那个穿着月白色道袍的女子，“原来她就是扶竹道长。”

　　他又道，“吴长老你放心，既然温公子要下山了，我一定会在这次追捕中好好表现的。”不过，既然是要好好表现的话，就不能只剁一只手了吧。干脆把那蒙四的两只手都一起剁了，或者直接将整个人都宰了算了。嗯，一定要把自己的武力好好展现在温公子面前。

　　梁萧还在这儿思付着，忽然有人快步跑了进来，语气慌张地道：“吴长老，不好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吴长老问。

　　“我刚才去陈鸣师兄和李珲师兄房间找他们，结果却发现他们的房间里全是血，他们两个人也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小弟子语气不安。

　　他这话一出，原本淡定坐在大厅一角的陈长老和李长老同时变了脸色，齐声道：“什么我儿子失踪了？”

　　小弟子畏惧地点了点头，又道：“而且我还在两位师兄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个。”他将手里握着的那张纸条递了过去。

　　吴长老将纸条展开，看见上面写了一行字：如果想救你儿子，巳时带上五千两白银和昨天抓的那两个人来城门外三公里的路口处来换。记住，来的人只能你们两个。不要耍花招，否则就等着给你们儿子收尸吧。

　　一旁的李长老也看见了这张纸条，神色先是慌张，继而变得疑惑起来：“不对啊，这纸条说让我们拿昨天抓到的两个人去换，可我们昨天试图抓捕过的就只有蒙四和蒙二，而且最后还为了保护那些器物连人都放弃追了。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早就把我们没有追到人的消息传了出去了。就连今天我在街上路过的时候都听到了一些，怎么这绑架我儿子的人还要提出拿蒙二和蒙四去换？”

　　陈长老也有些想不通，“我也觉得奇怪。从这纸条上来看，蒙二和蒙四似乎是失踪了，可是我们昨天的追捕又并不成功，那蒙二和蒙四怎么会失踪？难道这蒙二和蒙四昨天在我们这儿逃跑成功后又被其它人抓住了吗？”

　　吴长老也点点头道，“不管有没有被其它人抓住，光从这纸条上来看，蒙二和蒙四失踪是肯定的了。要不然写纸条的人也不会提出要交换的这个想法。总而言之，现在还是人命要紧，所以我们先抓紧时间去纸条上约定的地方看看再说吧。”

　　陈长老迭声道，“对对对，人命要紧。梁萧，你再带一些人悄悄地跟在身后，一定要保住我儿子的命。”

　　“好。”梁萧爽快地应下。

　　又过了一会儿，陈、李两位长老，以及身后悄悄尾随着的一大群人便一齐朝着寺庙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