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刺杀计划[星际]》Miang

4、沙包小姐

　　“沙包小姐，想来，你一直知道你的身体有异于常人的柔韧和忍耐度。”

　　长桌的一段，伊莱亲王以手托着面颊，声音散漫。他面前摆着空空如也的高脚杯，糜绚的灯光落在酒杯上，散射出一片破碎的光彩。他没有动那些纯银的刀叉，而是玩弄着自己的那柄枪，一下一下地抛弄着。

　　“你从未想过去利用和培育这份力量吗？”他抬起头，声音里有一丝玩味，“还是说，你其实是在隐藏你的力量？”他那双黑夜似的眼睛望了过来，如洞察一切般，有着可怕的锐利。

　　薇尔手中的刀叉，微微一滞。她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姿态无可挑剔。

　　“我和其他的诺兰族人不一样。我与我的姐姐，从小就被人贩子从故乡β星拐走，卖至了翠星。翠星的王室相中了我与姐姐的血统，便将我们姐妹二人买下，希望我们能为翠星王室的血液注入更好的基因。”她露出淡淡的笑容，眸光温婉，“作为赠送给奥斯汀王子的礼物，我并不需要学会太多自保和战斗的能力。说实话，那并不是翠星的主掌者想要见到的。”

　　伊莱的眸光掠过了她的面容。

　　“原本是送给翠星王子的礼物，最后却变成了向我谄媚的货物吗？”他侧过脸，笑容里有着轻蔑与嘲笑，“确实像是弱者的行为。”

　　薇尔不置可否，只是低头继续动着刀叉。一缕微卷金发从她耳边落下，璀璨如阳光披洒。她的耳垂上别着一枚小巧的粉珍珠耳钉，显得那小巧的耳垂愈发可爱。

　　“你的姐姐在哪里。”亲王放下枪，问，“她也和你一样，柔弱的配不上这个姓氏吗？”
　　“……”薇尔轻轻地舒了口气，“很抱歉，我的姐姐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过世？”亲王有些不悦，他大抵觉得薇尔是在骗他。
　　“是的。一个意外。”薇尔的声音很是柔软。
　　“什么意外？”伊莱面无表情地问，“——竟然能让诺兰一族的人死去。”

　　——诺兰一族的族人，拥有强韧的身体与顶级的精神力，个个都是战斗的好手。虽然如今诺兰一族已近凋零，可想要打败他们，依旧很难。

　　薇尔的眼睫颤了颤，她说：“很抱歉，这是我的隐私，我不想说。”

　　伊莱的瞳色暗了一分。

　　他努力扼制着将手放到枪柄上的冲动，同时抑住面庞的不快杀意。

　　“如果你的姓氏不是‘诺兰’，”他冷冷地说，“你已经死去了，——就在刚才，你出口违逆我的时候。”

　　“谢谢您的恩赐。”薇尔抬起头，嘴角一缕坦然笑意，神色明媚，宛如阳光。她慢慢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刀叉，柔声道，“请别忘了，为了能成为您的对手，我正在努力训练精神力——这需要保持心情的愉快。”

　　伊莱亲王陡然捏紧了手掌，皮质的手套发出并不算动听的摩擦声。如果摘掉手套，可以看见他的手背青筋都要暴出来了。

　　“你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温顺。”他靠在椅背上，将身影隐匿于黑暗之中。寸寸阴影藏起了他的面容，令他显得深不可测起来。

　　薇尔在心底赞叹一声：您看人的眼光真准。

　　一餐罢，伊莱并没有动刀叉。从头到尾，他只是在沉默地看着薇尔进餐，像是一只猎豹在观察猎物的习惯。

　　“感谢您的款待。”薇尔站起身，向他行礼。

　　她行的是翠星王室的礼节——翠星的人崇尚艺术与神明，礼节也透着宗教性的虔诚和神圣——将手放至胸口，闭目弯腰，恍如在向神明敬礼。而接受万众行礼的国王，则成了神明的化身。

　　“亲王阁下，格文中将想见见您。”就在此时，一个卫兵在门口说。

　　“格文？”伊莱亲王重复一遍这个名字，“让他进来吧。”

　　厚重的门扇慢慢推开了，长毯的另一头，出现了格文中将修长清瘦的身影。他换下了军装，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觐见主君所着的白色制服。衬衫的领口一丝不苟，扣子是由星辰般的宝石制成的，正如他镜片下的眼眸一般。

　　他走进殿堂，向伊莱亲王行礼。再抬头，看到薇尔清丽优雅的身影，他微愣一下，旋即笑道：“诺兰夫人，又见面了。”

　　薇尔点点头，将右手伸出去，由他亲吻手背，行一个吻手礼：“格文中将，真巧。”

　　伊莱亲王的目光，落到了薇尔的手背上。

　　她的肤色无比娇嫩，如在阳光下将要化开的雪一般。一截暗红色丝绒绑在她的手腕上，尾部垂了两粒细小的宝石，更衬的她肤色明晰。此时此刻，格文中将正低低俯身，亲吻她的手背。

　　格文也是个恪守礼节的人，他的吻手礼只有敬意，并无其他。

　　伊莱亲王微微眯了眼，转开视线，问：“你们认识？”

　　“只是恰好遇见过一回。”薇尔说，“在您赐给我的花房之中。还记得吗？——那种叫做‘洛狄特’的花。”

　　伊莱亲王的神色很漠然，显然，他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

　　格文来找伊莱，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薇尔待着。她从容地告了退，离开这里，回到她的房间去。

　　女仆莉莉等候已经，她看到薇尔衣衫整齐地回来了，露出一分失望：“夫人，亲王阁下竟然没有留下您过夜吗？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如您这样的美人，竟然也无法打动他吗？”

　　薇尔摇摇头。

　　“天哪，若非是亲王阁下从未对男人表现出分毫兴趣，民众一定会以为，亲王阁下喜欢的是男性。”莉莉悄悄地说，“还好不是。”

　　薇尔失笑。她四处张望了一下，说：“我想好好休息，莉莉，你先回去吧，房间里留我一个人就够了。”

　　莉莉退下了。

　　薇尔独自走入房间，打开了灯。橘黄的光晕落下来，将一切都照出一片暖色。她甩开高跟鞋，按摩着酸痛的脚跟，走到了个人终端前，输入精神密码，登录了属于自己的账户。

　　“亲爱的薇尔，晚上好。”虚拟的老管家文质彬彬地向她问好，“您的面色不太好，请务必在今夜好好休息。如果需要医生，请让我为您服务。”

　　“帮我发送消息给萨沙。”薇尔说。
　　“好的，发送信息给萨沙·诺兰小姐。”老管家说出了千篇一律的回答。
　　“亲爱的姐姐，我很想念你。”薇尔斟酌着用词，避免被旁人挑拣出端倪来，“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离我得到我心心念念之物的那一天。很快……我将会摆脱过去的阴影。”

　　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刚想说出“发送”的指令，她的身体深处，忽然泛起一股剧烈的疼痛——那是从骨髓与灵魂深处涌出的疼痛，瞬间冲遍了四肢百骸，仿佛有千万只虫蚁一同啃噬五脏六腑。

　　薇尔陡然趴在了地上，紧紧蜷缩起身体。

　　她像是一个刚出羊水的孩子一般，抱着脑袋、弓着身体，浑身发抖，忍受着这灭顶般的疼痛。那张优雅、温柔的面孔，此刻被扭曲的痛楚覆盖，金发沾了汗水，粘在额上。

　　过了两分钟后，她喘了一口气，不顾衣料的名贵，蹭着膝盖、拖着身体，爬向了自己的行李箱。“咚”的一声响，她将行李箱狼狈摊开，颤着手取出一个标注有“安眠”字样的药瓶来。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药瓶，里面的药物看起来也普通的安眠药毫无区别。但她知道，这药瓶里的东西，可以缓解她这生不如死的痛苦。

　　等不及倒水，她干嚼着药片，狼吞虎咽地将它咽下。

　　疼痛如退潮般散去，她精疲力尽地趴在摊开的行李箱上，身上冷汗涔涔，如同从洪水里捞出来一般。

　　药瓶之中，还有两片药，这代表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的时间，还是奥斯汀王子替她争取来的。翠星的王室原本只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去暗杀伊莱亲王，但奥斯汀王子认为这无异于天方夜谭，为她努力多争取了两个月。

　　薇尔拿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将行李箱收好合起。她走回个人终端前，虚弱地发出了那道指令：“把消息发送给萨沙。”

　　“好的。”老绅士管家笑意翩翩。
　　数秒后，“消息发送失败、该精神终端不存在”的提示，再度传来。

　　薇尔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她深呼了一口气，去浴室将身上的冷汗都冲洗掉，绵软着脚走回了个人终端前。这一回，她不再想发送消息，而是随意地搜索了一下伊莱亲王的称谓。

　　伊莱·冯·奥尔巴赫——

　　苍鹰帝国的第一顺位皇储，帝国的未来继承人，二十七岁。母亲是出自名门的娜塔莎皇妃，在一众兄弟之中，年龄最长，战功也最为显赫。他掌控着苍鹰帝国的三支军团，并且为帝国攻下了无数国家。

　　他是一个合格的武人，却并非是一个合格的皇储。他对战争、杀戮与战斗，表现出了太过狂热的爱好。也正是在他的提倡下，帝国在短短十年间变得如此好战崇武。

　　“战场不是你的游乐场。”——民众盛传，这是伊莱亲王被派遣至翠星前，帝国国王对他所说的话。

　　虽然谁都不明白，为何第一顺位的皇储会被派到翠星这样偏远渺小的星球来，但大家都猜测，这和伊莱亲王过分的好战脱不开关系。

　　在战乱的时代，伊莱亲王或许是个很好的皇储。但是，帝国的人们总有一天会厌倦战争。这时，玛丽皇妃所出的第六顺位继承人——风度翩翩、浪漫亲民的欧文亲王——便显得更受青睐了。

　　薇尔一边浏览着信息，一边拿毛巾擦着金发上的水滴，喃喃自语：“伊莱·冯·奥尔巴赫……啊，一个被放逐的可怜鬼呢。”

　　声音满是怜悯。

作者有话说

　　追妻火葬场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