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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秋云暗几重 ...

  •   西海龙王膝下有三子一女,分别为大儿子敖摩昂、二儿子敖静、三儿子玉龙敖烈,以及一个最小的女儿钟灵。敖摩昂为西海龙王正室所生,名字请的观音来取、衣钵由西海龙王亲传,自小就作为继承人培养,养的宝相端庄,一派贵胄华彩。这二儿子敖静,虽同为正室所生,却丝毫不沾染半点皇家气,潇洒磊落,也不是个喜静的主儿。他在玉龙敖烈出生前,曾在龙宫大闹一通,之后去往人间不知所踪。
      而玉龙敖烈和钟灵,则是西海龙王与一人间女子之子女。这女子姓钟,西海龙王少年时游历天上地下,待得太子封号既定回归西海,便带回了这名女子。因皇家戒律森严,这女子一直无名无份。她本为凡胎□□,虽有西海龙王尽力维系生命,终在生下钟灵后不久,因体弱逝世。逝世后不久,西海龙王力排众议封昂驹为太子。自此,西海龙王再不纳妃。
      玉龙敖烈出生时,是以龙之本体降生于世,通体玉色,眼珠赭红,龙鳞光滑细致,龙角极长。龙王一脉,幼子出生之时均为黑龙,白龙极其稀少,西海龙王大悦,封号玉龙。而玉龙的母亲却给了他一个小名,只因生他时,做梦梦见一匹白马,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它在草原上飞驰,在大漠里奔行,到后来直入天际,无影无踪。玉龙的母亲对还是孩童的玉龙讲起他名字的来历,“人间有位大诗人,他说‘宁昂昂如千里之驹’,因此你的名字,就取为‘昂驹’”,看幼小的昂驹略歪头听得认真,她说完后荡起一抹微笑,刮了刮昂驹的鼻子。而西海龙王却暗暗有些不屑这名,要知道,人间的马怎能比得了西海的龙。
      昂驹十八时,业已修得成人体态。因钟氏逝世后,西海龙王逐渐远离政事,西海龙宫权力更迭暗流涌动。敖摩昂早已不满昂驹以卑贱出身,出生便得封号,早在昂驹积蓄起自身力量前就架空太子实权;又因西海龙王虽封太子,却对敖摩昂所作所为听之任之,视而不见。兄妹俩人便是在如此境地下相依相伴在步步惊心的龙宫里长大。昂驹十二岁时,敖摩昂听闻南海龙王因膝下无子,想从西海龙王这儿过继一个孩子。意在拆散兄妹二人以巩固大权的敖摩昂,上奏参本,不时这事便尘埃落定。离开西海龙宫时,昂驹十五岁,钟灵六岁。昂驹记得临走那一天,西海龙王召他单独见面。
      昂驹早已不记得不跪着看父王的年岁了,回想那久远的记忆,它好像并不是在脑中搜刮得来,而像是从什么别的地方、别的人那里迁徙进自己的回忆里一样。此时昂驹跪着,用手指轻轻摩挲青石板而西海龙王披着迤地的缀满红珊瑚的大氅,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你怪不怪我?怪不怪父王在你母亲,”说到这,他顿了顿,“在她离开后,没有好好保护你们?”
      “儿臣不敢,儿臣知道父王见我根基浅薄,存心是要我历练一番。父王英明神武,儿臣不敢有疑。”
      西海龙王转过身来,却看不清所跪之人的神色。他也不记得,有多久没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了。因为对嫡长子敖摩昂的愧疚,这些年他便松了松手,不曾想这一松手,区区数年功夫,与最疼爱的孩子昂驹之间已横亘无法填平的鸿沟。沉默在一跪一站的二人之间氤氲开来,定住二人身形。昂驹的脸逐渐显出一片惨白,若是龙宫众人见到他这幅脸色,只道,这一定是因三太子性情懦弱,惧怕西海龙王所致;但若钟灵在此,她会懂得—哥哥这是愤怒至极强加隐忍,杀心已起。
      西海龙王似叹了口气,道:“离开之前,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为父一定办到。”
      昂驹俯下身子,仪态愈加恭敬:“儿臣于己心满意足,但唯有一个要求:儿臣与胞妹自小感情深厚,此番离家千里,书信尚往来不便,不得亲自照顾妹妹,还望父王多多照拂,护得妹妹平安长大。”
      这“护得妹妹平安长大”几字咬的极为认真,像一把把钝刃一一刻进人心里去,西海龙王听闻不免一颤,道:“玉龙放心,钟灵是我的女儿,怎么不会好好保护她?玉龙大可安心离家。”
      “钟灵身为庶出龙女能得父王垂爱,是钟灵之幸。儿臣告退。”
      没有再多加废话,昂驹起身抬脚朝殿门走去。若是有旁人在场,昂驹绝对不会这么做,必得总使话头落在其他不打紧的事情后方结束谈话,还要恭谨万分,行了礼再退步出堂。可父王已屏退旁人,知道附近没有大哥的耳目,昂驹心里有一股无名之火,想要喷张出来。有没有什么可怪的?没有!自然没有!永远无错的西海霸主能有什么错?人间女子能得他垂青,混血孩子能得太子封号,自然是他们的幸运!是啊,我有什么可怪的呢?大哥假借搜查闯入龙宫贼人,从府上意图偷走太子象征的夜明珠时,若没有恰巧来拜访的登龙公主相助,恐怕他昂驹现在已是狱中废人一个,那时,父王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万般保护钟灵,可她却只不过与同窗分享同一块点心,便肚痛不止,口吐白沫,急急唤来太医,却借口药材已经用尽,若不是有母亲留下的解毒丹药,钟灵早已成为地府孤魂。发生这个,父王能不知道?身为太子却遭受百官不齿,多年来若没有母亲好友谢博容朝中加持,太子封号都保不住,身为太子只不过加大身受侮辱的痛苦,这一点,父王能不知道?如今大哥调虎离山,拆散我与妹妹,父王明明动一根手指就可以解决这一切,可他却选择临行前来这假情假意的示弱?我有什么怪的,我有什么可怪?我怪,只怪自己为何不早生几年,得以培植自己势力,护得妹妹周全,不致如今被动如此;我怪,只怪天意残忍,使母亲早早离开,让满腔思念无处安放;我怪,只怪我生在帝王家,必须忍受这所有一切!
      昂驹怒气勃发,不一会儿就走到龙宫门口。南海龙王派来迎接的人已等候多时了,而钟灵垂手站在一旁。看到哥哥出来,钟灵忙迎上前,将一个包裹递给了他:“这里面是母亲留下的必要物事。哥哥,我知道你因想念母亲而不愿收拾,所以我前几日已替你收拾了你可能用到的东西,还有我新给你做了一身衣裳,别让你到了那边还让南海的人有所寒碜,”钟灵说到母亲时已双眼含泪,”哥哥保重,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昂驹闻言如此,双肩颤抖起来,他拭去妹妹的眼泪,低声言道:“我已央求父王庇拂于你,从此之后不必太过小心了。如果再有什么要紧事,先去找谢太傅,再用母亲留下的西离之镜告知于我,要紧之事万万不可使用书信,明白了吗?”钟灵点了点头。
      远处的敖摩昂笑着踱步而来:“太子与四妹手足之情,实另大哥感动。不过,这起驾时辰已到,太子,请吧!”
      “谢大哥关心,大哥也请好好多加餐饭,爱惜身体。”昂驹淡淡道。
      “好,”敖摩昂似是有些惊讶于昂驹的淡然,哑然失笑,片刻后道,“承蒙三弟关照了。”
      昂驹拍了拍钟灵的头,抓紧包裹踏进车舆,眼前的盖布遮住了外界光亮,昂驹眼前忽然一暗,身旁銮铃响起,却也是出发了。昂驹直视车厢内的黑暗,似是直视昏暗迷蒙的未来,尽管他仍不知道,命运早已给杳杳不知前路的昂驹铺好了前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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