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对》林迭楠

4、预言

　　“那您永远不要再下单了！”

　　安青压低了声音，吼道。上次孙雅就要将价格再压一番，他拒绝了又挂了电话，这次她又理直气壮地要求再减一百万，这怎么可能？！这还不提，孙雅居然威胁他，说如果他不同意，就换供货商了！她还会先下大笔的单，再一一取消来引起领导的重视！安青最讨厌被威胁，更何况是被这样的一个人，用如此幼稚的手段威胁！

　　但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对。之前连潇然语重心长的话清晰地浮在他耳畔。他赶快说了几句话想补救，但孙雅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好。”便挂了电话。

　　完了！

　　。

　　安青的心情异常沉重，拖着脚回到工位，心不在焉地又发了几封邮件，便盯着收件箱发呆。

　　孙雅会立刻投诉吗？他会马上拿到开除信吗？

　　他做的的确不对，但是……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我也许就是不适合做销售这样的，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沟通的工作，他想，所以如果被开除了，我说不定也很开心。

　　但是，那样的话，他要怎么负担起每月的开销呢？他还能再找到工作吗？还有，他每个月打出去的那笔钱，也……

　　“连经理！”他正想着，周围有呼声此起彼伏。

　　连潇然敲了敲安青的桌面，看安青转过头来，大拇指指向窗外：“下雨了。”

　　窗外，阳光还没散去，雨幕已经罩在了窗上。云朵遮遮掩掩、欲拒还迎。

　　“……很快就能停了，”安青笃定地说，“你要不等一会儿？”

　　连潇然看了看表，点点头。

　　但他还没有转身，一道惊雷便贯穿了整个屋子，闪电映得安青的脸煞白。

　　再看窗外，原本是忧郁的洁白的云已然黑得像是不点蜡烛的地穴，在呜呜的风声中不顾一切地扔着名为雨水的炮弹。

　　连潇然回头看了一眼安青，后者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说什么。

　　连潇然：“大毒奶师？”

　　安青：“……”

　　他低下头，正看到手机锁屏上显示出一条新短信：“孙雅：安先生，我已下单。”

　　。

　　安青其实遇到过这种情况。它开始发生的时间并不早，是在大约两年前的时候，发生了某件事之后。自那以后，他说出一些话来，结果就可能变得与他的话截然相反。但那样的情况出现的并不太多，他也就归结为了偶然，从来没有联想到过“毒奶”二字。小的时候，他是因为故意才有过这个称号，但之后，当他不再刻意的说反话，这样的事就不再有了。然而现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从天气到孙雅，甚至连陈毓的行为或许都能归结为这沉甸甸的两个字……

　　难不成，他想，这指令早已被编码好了，只等连潇然说出之前那句话，作为提取生效的代码？

　　他摇摇头，甩掉这荒诞无稽的想法，定定神，说：“肯定是巧合。”

　　。

　　直到下班的时候，雨还没停。今天安青的车限行，他也不想走泥泞的从地铁站到家的路，溅得满身泥水，收拾完东西后便举步向连潇然的办公室。他不在意同事发现他和连潇然关系近。实际上，他们早就该发现了。

　　“你捎我回去？我没有车。”

　　连潇然同意了。安青知道连潇然不是那种在意别人目光的人。尽管他有极高的情商，但连潇然大体上还是我行我素，这也是他能和安青做很好的朋友的原因之一。

　　安青不是喜欢让不熟悉的人知道自己的私事的人，甚至，他近乎严苛的对个人隐私的保护欲会令人退却，于是他在人满为患的电梯上沉默了十七层的时间。连潇然倒是和认识的人有说有笑，聊了一路。

　　到了车上，连潇然笑问道：“大毒奶师攒了一路的法力值，能不能说句话，把天气改善了？我的车昨天才洗。”

　　安青翻了个白眼：“想的美吧你。我现在说：‘天在我到家之前不会晴的。’也不会造成任何改变。”他顿了一下，看到连潇然的笑容，又说：“我忘了问你了，之前陈某走的时候，你看着我笑干什么？看得我渗得慌。”

　　“陈毓告诉我了。”

　　车开出了地库，到了地面上。雨打在天窗上，抹开一道道泪痕。

　　“什么——”

　　“我这不是说教，”连潇然看着前方的路面，雨帘在他眼前分开，“但你要注意。陈毓好说话一点，也不在意这些就还好，如果是其他人，我不知道事情会怎样。”

　　连潇然很少有这样认真的时候，所以安青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他没有反驳，因为孙雅的事情已经让他有些不自在了，便沉默下来。他想有所改变，他一直隐隐地想有所改变，但……他做得到吗？

　　小学的他比现在更过分，现在的他已经是很努力地改变了的，他还能再有所进步吗？

　　连潇然也不再说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并排坐着。雨滴拍打在车的外壳，似乎在催促他们继续交谈，但谁也没说话。

　　就在这样的寂静中，雨像是失去耐心了似的，敲击声一声声淡去。光似乎也亮了些。

　　安青抬头。在他眼前，云雾散去，太阳扒开乌云的手，将笑容呈现。雨停了。

　　连潇然突然笑起来。安青知道他要说什么。

　　“大毒奶师。”

　　。

　　下车的时候，安青突然感到不对劲。如果连潇然是因为他背后说陈毓坏话被后者听见了，感到担忧，那他为什么要笑？

　　他敲开车窗，直接问了。

　　“你侦察兵一般的样子很有趣。”连潇然回答道。他指的是安青一边走进来，一边向外窥探着陈毓的行踪的动作。

　　“……”

　　安青刚要回答，手机便响了，是陌生的号码。

　　是新客户吧？

　　他摆摆手和连潇然道别，边望小区里走着，边接通电话。

　　“你好。”

　　电话里的声音低沉，带着话筒惯有的有着一层隔膜般的音效，酥酥的醉人。可安青并不知道这是谁。

　　“请问您是？”他问。其实，这声音是有一点儿耳熟的，可他想不起来是谁。

　　“陈毓。”

　　陈毓？！

　　这声音不再醉人了。

　　“你怎么有的我的电话？”安青清楚的记得，他没有给陈毓电话号码。

　　“你的微信绑定的这个号码。”

　　安青停了下来。路灯下，他的影子拖得很长，直插进草丛。

　　他加错微信了！

　　他有两个微信号，一个用来加客户，只有上班时才会登上去；一个是个人的，下班的时候用。他本以为他给陈毓的是前者！那个账号加几遍他都无所谓，然而居然加错了！

　　可是已经给了，他要怎样做才能让陈毓添加的微信变成另一个……

　　“你要干什么？”

　　“确认这个号码是不是对的。”

　　“……”安青噎了一下，“那你确认完了，可以挂电话了吗？”

　　“嗯。”

　　安青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其实，最后一个鼻音很诱人，让他有点不忍心这样做……只要这声音不属于陈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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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