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21、记忆交换

　　蒲净注视着幻塘公公铜铃般鼓起的大眼，像是在诚挚邀约。幻塘公公起初没搞懂他在做什么，随即瞳孔骤然放大，目光空洞，像是灵魂出窍、视而无物一般。

　　祝融不由诧异，唤了蒲净几声，却听不到对方回答，赶紧跑到侧面，却发现蒲净此刻也是同样的神情。

　　而蒲净此刻，正与幻塘公公神情交契。

　　惯于操控生命与精神的木系巫师，创造了一门叫做“心有灵犀”的巫术。通过此术，一个生命体可以向另一个生命体发出邀请，只要得到对方许可，即可让双方神智相通，不通过语言也能交流。

　　只不过，心有灵犀也有其弊端。当一方与另一方建立灵犀之契，就相当于双方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呈到对方面前。

　　自己的秘密、弱点、恐惧、喜好，对方都能够感知，越是深刻的记忆、越是强烈的感情，越容易被对方的大脑捕捉。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不愿外露的隐私，因此只要懂得这门巫术的功效，很多人不喜欢与邀请者建立灵犀之契。

　　除此之外，若是双方在使用心有灵犀时把握不好，或遇到某些辨识度极低的记忆，极有可能在巫术过后将自己的和对方的记忆弄混。

　　蒲净对幻塘公公发出邀请，一来是自己性子平和，很少对某事产生十分强烈的感情，淡如水的情绪堆积在一起，幻塘公公感知到的东西多是无伤大雅的；二来自己素来为人坦荡，没有什么秘密，即便幻塘公公看穿自己也无所谓。

　　蒲净握着幻塘公公的手，头脑嗡嗡作响，很快便感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灌入大脑。他并不喜欢窥视对方的隐私，觉得这是不尊重契约对象的行为，因此在尝试拒绝接受，可或许是某些记忆夹杂的感情很强烈，没等他拒绝便已经闯进了大脑。

　　双方交流片刻，蒲净停止施法，神色如常，大脑却嗡嗡作响，有些发痛。外来的记忆突兀地在脑里闪烁，像阴雨夜里忽隐忽现的星。

　　幻塘公公结束了交流，情绪似乎已经得以平息，拂来拂去的胡子安静下来，铜铃眼也不瞪人了，却突然用一种奇特地眼神打量起祝融，仿佛很享受的样子。

　　祝融被幻塘公公享受的眼神看得汗毛竖立，赶紧挪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蒲净道：“怎么了？”

　　蒲净将记忆梳理一番，时而有尖锐的惨叫声和影影绰绰的人形浮上脑海，令他吃了一惊，神色忽而变得凝重。

　　听到祝融招呼自己，他连忙对幻塘公公行了一礼。幻塘公公将目光从祝融身上挪开，突然回过神，恢复了长者的气派，朝蒲净晃了晃头，缓缓沉入水中。

　　蒲净驾着无蘼回到岸上，祝融连忙到他身边问东问西。蒲净将心有灵犀的巫术解释了一番，之后道：“刚才你往水面上烧白磷，呛到幻塘公公了，他这才到水面上喘口气。”

　　祝融：“……”

　　蒲净继续道：“没关系，我已经替你道歉，还承诺把水塘打扫干净。老人家在水下守塘数百年，素来无事不露脸，你倒好，一把白磷撒下，便把人家请上来了。”

　　祝融挠头：“好吧。为什么突然用奇怪的眼神着看我，你告诉他别的什么了吗？”

　　蒲净摇头：“没有。”

　　有了这话，祝融便没多想，心道应该是幻塘公公脑子里灌入蒲净的记忆，一时有些痴傻罢了。

　　正这么想，他忽然发觉蒲净敛起唇角，像在思考要事。

　　祝融道：“怎么了？”

　　蒲净道：“刚才幻塘公公与我灵犀相通时，有些记忆传到了我这里。我好像听到一个人在惨叫，画面挺眼熟的，好像就在幻塘附近。”

　　祝融不由毛骨悚然：“幻塘附近有人惨叫？”

　　蒲净点点头：“老人家似乎对这件事印象很深，情绪也很强烈，我在想，应不应该再看看。”

　　祝融道：“你说他的记忆已经传给你了，为什么不看？”

　　蒲净道：“他是信任我才和我建立契约，随意窥视他的记忆，有些失礼吧。”

　　祝融简直要翻白眼：“既然他都信任你了，肯定不介意，随你怎么看，趴着看躺着看倒着看洗澡看如厕看都行，快看吧。”

　　蒲净摇头：“或许他不知道建立契约会把记忆传给我。”

　　祝融直跺脚：“你怎么光担心些没用的……想想幻塘旁边有人惨叫这事儿，难道这个不值得担心吗？平时这边都锁着的，也没什么人来，为什么会有惨叫声？”

　　被他这么一说，蒲净也意识到有必要再仔细瞧瞧这段记忆了。这记忆这么清晰，说不定就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他朝祝融点头：“说得在理。那我重新看一下，需要些时间，你先自己打扫会儿。”

　　说罢他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腰背挺直，双眼合紧，呈冥思状，将身体对周围事物的感知降到最低，等内心完平静，便开始搜寻脑海深处的那段记忆。

　　冥思片刻，脑海里隐约浮现出深深浅浅的黑影，显然这段记忆的时间在夜晚，光线极弱，一开始看不见有什么东西。

　　虽然画面模糊，声音却格外清晰，甚至响到了刺耳的程度。

　　就是这个声音！放肆而凄惨的嚎叫，带着哭腔的求饶，棍杖击打之声，以及一名男子粗鲁的唾骂，男子的声音听起来竟隐隐有些熟悉。

　　蒲净听得惊心动魄——这分明是一个人在殴打另一个人。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身子仿佛转了圈——这是幻塘公公转圈的记忆进入了他的脑海里。他感觉到自己大半个身子浸在水里，水温冰凉却不刺骨，只露出两只眼睛在水上。

　　远方亮着一点抖动的火光，仿佛是一簇火把被插在地上，显然是行凶者用来照明的。蒲净不禁感到心跳加快，心想这人擅自闯入禁地虐待另一个人，任凭那人发出凄厉的叫声和哀求也无动于衷，心肠究竟有多狠毒？

　　他拼命想看清那二人的样貌，奈何离得太远，幻塘公公也没有走上前的意思。

　　是幻塘苑的老师在惩罚弟子吗？可什么样的惩罚要将弟子打成这样？

　　是弟子之间产生矛盾，私下发泄恩怨吗？可这段记忆十分连贯，根据蒲净的经验，发生的时间绝对在三日之内。三日之内，从未听说哪位弟子身上受重伤。

　　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沉入的水中，朝岸边游了一阵，缓缓在水面露出头窥视。

　　蒲净不由感激幻塘公公——这下离岸上的两个人近多了。

　　一个人身上黑乎乎的，似乎被什么东西捆住四肢，绑在了地上，在拼命挣扎□□。蒲净仔细瞧了片刻，终于看清了地上那人。

　　那是一个灰奴。

　　想要分辨灰奴十分容易，毕竟他们的样貌和肤色与的汉人差别太明显。幻塘苑里经常能见到灰奴清理污秽或忙些土木，但他们几乎从不和汉人子弟来往，即便偶尔说几句话，也是被汉人使唤来去。

　　蒲净突然想：那么灰奴在幻塘苑，究竟是谁管着他们，又把他们安排在哪里住？

　　那灰奴叫得惨兮兮，火把的光芒影影绰绰地照在他身上，灰色的皮肤上黏满了液体，虽然颜色在灰中并不明显，在从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也知道那是伤口流的血。

　　幻塘公公的视角能看见鳃上两簇又长又翘的龙须，蒲净感觉视线往上挪了挪，龙须登时被扬高。
　　施暴者手持一根长棍，足有手腕粗，正一下接着一下打在灰奴身上，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但蒲净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仿佛只是发出了一些凶狠的声音。蒲净知道这是因为幻塘公公听不懂汉语，因此记不住施暴者说了什么，便在记忆里简化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这也是通过心有灵犀获取记忆的一个弊端，因为记忆有时是会出错的。

　　蒲净试图去分辨那施暴者的面孔，隐隐约约觉得他像某个自己见过的人，可惜光线太暗，火焰将他的脸照成了古怪而模糊的形状，想来幻塘公公也记不得那人的轮廓。

　　忽然，他听那施暴者喊了一声，朝自己这边望来，好像听到幻塘公公发出了什么动静。随即他感觉自己身子一轻，缓缓沉入暗不见光的水底。

　　他看见那施暴者在岸上徘徊一阵，什么也没发现，可能是放心了，离开了岸边。随后幻塘公公潜入了水深处，这段记忆便在这里断掉了。

　　蒲净感觉蹊跷，将幻塘公公灌进他脑袋里的其他记忆也回顾了一遍，发现好几处记忆里都出现了这个人虐待灰奴的场面，都是在同样黑暗的夜晚。

　　也不知道回忆这段画面用了多久，蒲净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由泛着霞光的傍晚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天上幽幽挂着几点星，藏着阴云的面纱下，显得有些阴森。

　　他感觉背后有一簇光亮，转过身，只见祝融百无聊赖地玩着火，火焰从左手指尖跃到右手指尖，还不停变幻着颜色，赤橙黄蓝紫都有，泛着奇幻的光。

　　见蒲净转过身，祝融把火焰变回正常的赤金色，朝他往前挪了挪身子，道：“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蒲净神情凝重，一五一十地回答：“有人在这里虐待一个灰奴，我听到的惨叫声就是灰奴。”

　　祝融道：“你是说……樊丽人？”

　　蒲净愣了一刻，随即点点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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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玄冥国奴隶社会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