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100、春宵一度

　　杨瑜躺在一间条件较好的阁室里，光线充足，通风，床单简陋但也经过了布置，身上铺着层薄被。他死了线索就断了，显然刑署的人怕他死。医官在旁边守着，一副尽力了但束手无策的忧虑。

　　商雨辰替蒲净将巫禁解下来，霍卿带他们走到旁边，对蒲净道：“请。”

　　蒲净点头，轻轻道了声：“杨兄，对不住。”说罢，轻轻揭起薄被，露出毫无生气的躯干。

　　杨瑜闭着眼，血衣已经被换过，仍旧被渗出血染脏了些。身形高长，面色苍白憔悴，仍能看出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

　　蒲净握住的他的一只手，“吾以圣尊句芒之名，祈与君结灵犀之契。”

　　杨瑜的神智意识极弱，没有对蒲净的邀请做出回应。蒲净狠狠心，强行突破了他的意识防线。他感到自己的神智和杨瑜的纠缠在一起，稍微梳理片刻，开始用自己的大脑寻找的杨瑜的记忆。

　　回忆，努力回忆……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某个画面，颜色由灰变鲜艳，红色的纱帐，粉袖香裙，金闪闪的发钗，还有一个……丰臀肥乳的人影。

　　那是位美艳女子，正被自己拥在怀里，衣裳松散，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芍药花。

　　蒲净吓了一跳。

　　这这这是什么地方？

　　虽然震惊，但他还是留心地注意到，女子头上并没有玉簪。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视线在下移，女子身子柔软，呢喃地说了句：“杨郎……”那口气要融化了。

　　他感到杨瑜在女子面上脖子上乱亲，然后被摇摇晃晃拖到软塌上，宽衣解带，女人的温柔像一滩水，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情话。

　　苏东坡曾经吟过，春宵一刻值千金。顾兰朔笑嘻嘻地跟他说过，春宵其实还有别的意思。

　　此时此刻，蒲净对伟大的东坡居士的认知，碎裂了。

　　蒲净猛得睁开眼，倒吸一口冷气。

　　商雨辰瞧着他惊恐的表情，皱眉：“怎么？”

　　蒲净看看他，又看看疑惑的霍卿，霍卿走到他旁边：“可曾看到凶手的样貌？”

　　谁知，蒲净低下头，沉默良久，默默地脸红了。

　　商雨辰和霍卿看他的反应，神情复杂。

　　“我……刚才没看到，我继续……”好在蒲净很快缓过神，此时容不得耽误时间，杨瑜随时有可能撑不住。

　　于是他又握紧杨兄的手，建立心有灵犀，回忆起刚才的画面。

　　之后的内容，确实是蒲净此生从未体验过的，放肆之后的虚脱感。杨瑜抱着女子亲了又亲，两个人裹在锦帐里，这段记忆就断了。

　　蒲净心里早已道了不知多少遍罪过，这段记忆结束，骤然松一口气，继续回忆。

　　又一副画面浮现在脑海，杨瑜松开了怀中的姑娘，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在廊下透风。

　　他站在一栋妓馆的第二层，从这的角度能俯视街道。从光线看来，此时大约是黎明之前，天蒙蒙亮。

　　他在深秋的晨风中清凉了会儿，忽而听到一个声音。

　　“杨郎。”

　　这声音自长廊右侧传来，音色清冷，好像从河中捞出来的般，显然不是刚才与他春宵的女子。

　　蒲净感觉杨瑜的心脏抽了一下，侧过脸，视野中出现个纤细的人影。

　　依旧是位姑娘，纤细婉约，只不过这位姑娘丝毫未化妆，面上素淡，乍一看不养眼，但细看眉眼轮廓，并不如刚才那位差。

　　蒲净感觉杨瑜的心脏恢复了正常，口中发出的声音很镇定：“秋岚。”

　　名唤秋岚的女子一步步靠近，杨瑜的身子颤了颤，似乎感到不适。只听秋岚淡淡地开口：“杨郎与紫棠姑娘一夜风流，可还快活？”

　　杨瑜的身子往后退了退，“秋岚，你这话是何意？”

　　秋岚扯了个笑：“自从那日我见过你，你便寻了新的红颜知己，为了躲我，不走正门，摸黑爬上二楼偷情——杨郎还是一如既往地奋不顾身，只不过换了对象。”

　　蒲净默默想，原来是个负心汉。

　　杨瑜心无愧意，只怕这人静闹出声响，让屋中的紫棠姑娘不好看，于是道：“夜凉，此处不便说话，咱们找个阁室，坐下谈罢。”

　　“谈。”秋岚顿了顿，笑得有些凄厉，“好好谈。”

　　她从杨瑜面前走过，领着他去另一间阁室，就在此时，蒲净清清楚楚看到了她头上那枚玉簪。

　　蒲净心想，这玉簪便是捅伤杨瑜的凶器了。可虽然凶器戴在秋岚头上，却不能证明她便是伤人的狐妖。前面几位死者每个死状都不同，也不是常出入青楼的男子，秋岚一位不便抛头露面的风尘女子，总不至于到个个地方作案吧。

　　杨瑜跟着秋岚继续向前走，未到房间，忽然，蒲净脑海里的画面停滞了。

　　糟糕，杨瑜命将绝矣！

　　杀人凶器已经在眼前，不久就能看清作案现场，绝不能在这时候让线索断了！

　　蒲净心中念着圣尊句芒保佑，拼命想将杨瑜的大脑留住，可杨瑜应该已经开始脑死亡，全然不听另外一个大脑伙伴的使唤。

　　商将军，霍长官，你们两个还不快抢救一下他！

　　杨瑜的意识越来越微弱，像一个不断缩小的圆圈，生生将蒲净的意识从圈中逼了出来。

　　蒲净睁开眼，急忙道：“杨公子撑不住了，快救人！”

　　守在旁边的医官过来探探鼻息，道：“救不回了。”

　　蒲净：“……”

　　商雨辰站起身，“也罢，本来也没有救回的希望。你且说看到了什么？”

　　蒲净叹息：“杨公子的意识太弱，捕捉到的记忆支离破碎，也只有案发前那一段是清晰的。虽然错过了关键，但有了些线索。”

　　商雨辰心里骂了一句。

　　蒲净把刚才所见一五一十讲了，霍卿听完，低头思索，随即抬头：“‘狐妖’杀人有两种方式。第一种，亲自到捕杀对象面前动手，之后处理尸体；第二种，通过法术操控受害者身边的人，借刀杀人，令受害者措手不及。是那个秋岚姑娘亲自动手，还是有第三者闯入中间，夺了秋岚的簪子做凶器，你可看到？”

　　蒲净摇摇头，“抱歉。”

　　蒲净不再需要用法术，商雨辰给他带上巫禁。霍卿有些头痛，转身对商雨辰道：“下午带上一批人，去那所青楼看看。”

　　尸体发现的雨花街附近有至少五个风月场所，其中有单唱曲儿奏乐的，里面的姐儿多有后台，要么已经被人赎身，要么被特定富豪包养，不服侍其他客人。杨瑜去的更像另一种，姑娘们为谋生计，不得已亲自接客。

　　商雨辰和霍卿平时都不大出入风月场，带着杨瑜的画像一家家问，最终问到一家，叫“醉生馆”，老鸨见了杨瑜的画像便点头，说这位杨公子经常出入醉生馆，前夜还来过。

　　见着官差和士卒，老鸨神情僵硬，似乎很不安。商雨辰见找对了地方，大手一挥，便招呼人上楼搜。老鸨神色一变：“哎！军爷您等等，民妇还未说完——”

　　商雨辰怕跑了疑犯，不理会老鸨，招呼蒲净快些跟上，方便认人。蒲净只好跟上，只见商雨辰指挥法师分成大约五人一组，每组控制一间房，砰砰踹开门，像在开大炮。

　　蒲净在法师的带领下走进其中一间，刚绕过屏风，便听到凄惨的尖叫声。

　　尖叫声有男有女，眼前赤条条的人形交叠在一起，生命的大律动被突然闯入的法师僵硬地打断。随即，门外也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惊恐的尖叫声。

　　蒲净的脸又红了，简直想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

　　他连连道失礼失礼，快步绕到屏风后：“二位莫要惊慌，我等是奉命来查案的官差。咳，你们先穿戴好。”

　　其他法师的目光齐刷刷盯着这对男女，毫无回避的意思。这对男女慌忙拿被子和衣料遮羞，极其狼狈地穿好，犯人一样腿脚发虚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蒲净抬眼小心地瞧他们，见他们衣服齐整了，方才松了口气，这才换正眼打量那女子——不是紫棠，也不是秋岚。他拱手行了一礼，那对男女奇怪地看着他，他道：“打扰了。”随即示意法师出去。

　　后面的房间挨个看了一遍，并没有紫棠和秋岚的影子。只是其中有间的布置，看着很像昨夜紫棠和杨瑜缠绵的地方。

　　蒲净和霍卿在这间屋细细查看，商雨辰站在中央细细扫量周围，这时老鸨却走了进来，携着一女：“大人，这位是你们要找的，紫棠姑娘。”

　　紫棠和蒲净对视一眼，蒲净想到杨瑜的回忆，神情复杂，凭着记忆确定了这张脸，很快拱手笑道：“紫棠姑娘，老板娘，你们先坐，不慌。”

　　商雨辰见他拱手，皱了皱眉，并未开口。

　　老板娘挤着笑，忙招呼姑娘给几位大人赐茶果，紫棠不敢坐，站在原地绞手帕。蒲净在杨瑜的回忆中见到她时，觉得此女有几分姿色，此时见到真人，的确美艳动人。

　　霍卿提笔坐在桌前，开始发问：“紫棠姑娘，昨夜你陪着杨瑜？”

　　紫棠道：“是。”

　　霍卿问：“他什么时候来见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陪了多久，何时离开……把你能想到的，一一讲出来。”

　　紫棠怯生生地点头，二人你问我答，霍卿笔下飞快地记，蒲净在一旁听，适时补充提问。商雨辰却把老板娘拽到一边：“怎么不见那个叫秋岚的？”

　　商雨辰表情凶，看得老鸨心里犯怵，说话支支吾吾：“秋岚……秋岚姑娘，死了。”

　　商雨辰瞪大眼睛，刚要质问，老鸨忙道：“她是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