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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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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那么憎恨着,所谓的永恒。
作为亡灵的自己,不可能再死亡了,已经死过一次的东西不能再死亡了。那么也就是说会在这个白玉楼,永远地滞留,没有脱逃的机会。
超脱了轮回而存在,第一次那么憎恨。
妖梦手臂上的血不停地流下来,将绿色的裙子染得接近紫色。正犹豫着要不要抬手抚慰趴在自己怀里的主人,却瞥到手掌上沾满了血污,皱着眉缩回了手。
“幽幽子大小姐怎么了?快点起来吧,会弄脏您的衣服。”妖梦有些不适应地低头看着主人埋在自己胸前的头,尴尬地不知该不该扶她起来,“所以请快点起来吧。”
方才与巫女、魔法使还有女仆战斗时似乎受了些伤,虽然不太严重,但是血总是流得止不住,终于还是体力不支地倒下。神志清醒后疲惫地赶到西行妖那里,入侵的三人正打算离开的样子。而幽幽子大人孤身一人站在西行妖的面前,帽子掉落在了地上,及肩的头发在风中飘摇着。灰黑的表皮,空荡荡的枝杈,输了吗。妖梦愣愣地看向那里,完全没有在意三人从身边掠过。猛然回过神来,妖梦紧张地唤着主人的名字,拔足跑向了主人身边。但是令自己震惊的却是,幽幽子大人突然地扑向了自己,实在手足无措了。
“妖梦会很痛吗?”幽幽子声音低低地问着。
“不,还好。”妖梦微笑着答道,希望主人能够宽心。
“对不起。”
“为什么,幽幽子大小姐?”
因为妖梦受伤了,为自己的任性要求而受伤。
竟然输了呢,那么幻想乡的春天只能归还了吧。白玉楼的樱花会凋谢的,西行妖,西行妖也无法绽放了。茫然地看着西行妖粗壮的枝干,没有理会被风吹着遮住了眼睛的刘海。
妖梦的唤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心情复杂地转过身,看到身材瘦小的她向自己跑来,裙角翻飞着,整齐的刘海在奔跑时显得凌乱地散开了,插在腰间的刀随着步伐摆动着,踏过的地面扬起了碎碎的花瓣,像往常一样充满了生气。
不同的是,柔顺的银色发丝沾染上了鲜血而黏附在脸上,白色衬衫割破的部位仍有血液渗出来,可是,那双苍蓝的眼眸,依然坚定无比,她依然坚定无比地向自己跑来。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呆滞地等待着她的接近。无法控制情绪地扑在了她身上,紧紧拽住了她染血的衣衫,无力地滑倒在地。妖梦大概吓了一跳吧,但还是体贴地凑着自己下滑的身体坐到了地上。
妖梦有一半是人类呢,没有好好记得这点,所以才会那么任性地提着无理的要求,只顾着自己私心。大概,是太过于开心了,在你心里我是那么重要的存在,完全抛开了应该有的顾虑。但是,现在那入眼的触目惊心的红色却使心中真的产生了恐惧。
正因为有一半是人类,所以才更加容易受到伤害,不管是心中的还是□□的伤痕,都会留下磨灭不了的印记。是人类的话,就会有再也承受不了更多伤痛的那天。就会有死去的一天。即使半妖的生命比普通人来的长,也会有终结的一天。
真是好可怕的想法。但是却不能将它驱逐出脑海。
“妖梦,留在我的身边吧……”
“您怎么了幽幽子大小姐?”妖梦踌躇着,终于还是咬了咬牙抚上幽幽子漂亮的樱发,顾及不了自己的血渍弄污了它。心里好疼,看到她那个样子心里好疼,“我当然会留在您的身边……”
“妖梦……”幽幽子更深地钻入了少女的怀抱,嗅着她熟悉的味道,虽然浓重的血腥味参杂在里面,但那始终是让自己安心无比的气息。
“我们魂魄家,世世代代守护西行寺家,这样的意志到了我这一代也不会有所改变。无论在现界也好还是冥界。”少女阖上眼,温柔地笑着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加深了这个拥抱,“您到任何地方去,我都会跟随。我会保护您的,幽幽子大小姐。”
很熟悉的话语。妖忌,对了,妖忌曾经也是那么说的。和妖梦一样坚定地说着,让人听了好安心。可是,妖忌已经离开了,妖忌离开了,和妖梦一起看着他离开的。他说会保护我,确实他到死都履行了诺言,但是只是到死为止。死了以后呢,妖梦你如果离开了,我该怎么办?离别之后令人昏聩的永恒,是我所无法忍受的寂寞,在这个宽广的白玉楼里,我要怎么孤独地度过没有终结的余生。
啊啊,好痛苦,第一次那么憎恨着没有尽头的永恒,这样子我不是永远也没有办法得到宽释吗?
从幻想乡搜集来的春已经归还了,白玉楼的樱花渐渐地开始凋落,如云雾般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诉说着短暂生命的终结,却也绮丽得叫人震悚。
少女伸出手,接下了缓缓飘下的一片细小花瓣。它安稳地躺在手心里,温柔而寂寞。淡淡的色泽,虚幻得快要消失一般。
袭来的一阵风,让少女不禁眯起了眼。小小的花瓣,一下子被卷了起来,悠悠地飞离了手心。少女抬起头,默默用视线追寻着它在空中轻盈舞动的纤巧身影,呆呆地忘了将手收回去。
“幽幽子大小姐。”踩踏着满地花瓣的“簌簌”响声停了下来,清脆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她,消瘦而带着倔强的身形,虔诚认真的蓝色眼眸,在风中飞扬的银发。不用看也知道会是这样的。
“妖梦,要吃午饭了吗?”幽幽子调整了一下神色,转身迷糊地笑着装傻问道。
“不是。幽幽子大小姐不要老是想着吃啊。”妖梦皱了一下眉,一副头疼的样子。
“是上次那个巫女,送来了请柬,邀请您去神社赏花。”
“啊?哪个巫女?”用手扶着侧脸,幽幽子作出偏着头思考的模样。
“……”妖梦无奈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上次来白玉楼大闹的红白巫女。”
“让那个家伙开放的话,幻想乡就再也没有春天了。比起在冥界,我还是比较喜欢在自己家的神社里赏花。所以,想要赏花的话,就来神社吧。”上次的红白巫女确实这样说过,她的脸上带着众生平等的坦然表情,黑色的长发飘动着,遮蔽了她的容颜。不久前才到别人家里大闹一场,这么快就邀请别人去赏花。真是不可思议的人类啊。
“要去吗?”妖梦试探地问。西行妖没能开放,幽幽子大人好像很失望的样子,以前的敌人突如其来的邀请也许不会接受吧。
“那好吧。”幽幽子双掌一阖,轻松地笑了起来,“去赏花。”
“诶?”
“不想去吗?”
“当然不是。”妖梦仍然诧异着,曾经那么伤心的样子,就这么答应了?
“妖梦要做樱饼哦,当作手信。”幽幽子一脸期待的神色,自顾自兴奋地说着,“要做好多好多才行,趁白玉楼的樱花还没凋谢殆尽。这样就可以吃很久了呀~最好是能明年的接着今年的继续吃下去……”
怎么可能嘛。有些无奈看着她一个人想象得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知不觉竟然露出了宠溺的表情。
“那我去准备。”妖梦鞠了一躬告退。
“嗯!”
视线里,她裙子的白色褶皱滚边随着身体的动作而上下翻飞,远去的背影渐渐变小,在漫天的樱雨里,她的身影融入其中,渐渐的,像要消失一样。
妖梦,你也会这样离开我的吧,在终结的时候。
夜晚,还是不要永远的好。
虽然夜撄也是十分美丽的,但是还是更愿意看到苍蓝色的天空,就像你的眼睛一样澄澈的天空。
瑰丽的弹幕中,她持着楼观剑和白楼剑挡在自己身前。
“包在我身上。冥界最硬的盾牌的实力,您就好好看着吧。”她是这么说的,眼神坚毅。
用有一半是人类的身体,来当作盾牌。看着她奋战的瘦小身形,纤细的手臂一点都不相称地舞动着沉重的双刀,有些不合时宜的走神。
那个蓬莱人的公主,是持有永恒的人。所谓的永恒,应该也有所体悟吧,悠闲的永恒。宝珠,稍微欠损一点的话就毫无价值了。那是因为,它无法永远保持那么完整的缘故。但是啊,那个受了伤的宝珠,随着它的滚动又会再一次恢复成宝珠。
这就是永恒呢,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没有终结的轮回。真是让人厌恶。
已经受够了这种孤独的永恒,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还是不要好了。不可否认,十分嫉妒眼前长发垂背的漂亮少女,那个药师,是可以陪伴她的永恒的人吧。无论多久都可以陪伴下去,没有死亡,没有终结,即使整个世界崩毁也可以陪伴着。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了。
幽幽子皱紧了细长的眉,加大力量,挥扇的同时更多华丽的死蝶如同梦境一般幻出,纷纷扬扬,仿佛张开了绚烂奢华的幕布。
“幽幽子大小姐……”妖梦有些吃惊地回首张望着,随即又被紧张的弹幕逼得回过注意力。
不想再看到你受伤的样子,不然又会恐惧得无所适从。你殷红鲜活的血液流淌着的时候,感觉好像生命在流失,一点一点从自己面前消失掉。妖梦还是保持着温柔清爽的样子最好了,白色的裙边飞舞着,银色的发丝扬起,永远这样子跑在漫天的樱花中,这样就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这份永远分给你。
夜晚,还是不要永远好了。
像你的眼眸一般澄蓝的天空,是我所向往的梦境。
“其实你也是很向往这份永恒的吧。用我的力量的话,也可以办到。”那个蓬莱人的公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带着狡黠的表情笑着。
不可以的。把妖梦变得和她们一样是不可以的。永远,这个词,用药来诠释是不恰当的,因该是,毒。它是撒上了蜜糖的蛛网,甜蜜而诱惑,但其实很明白的,它的背后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绝望。
永恒真是一个悠闲而又严密的牢笼,它是脱离常规的另一个世界,牢牢束缚住了抬头所及的天空。伸开手掌,风在指间缭绕穿梭着,明明就是近在眼前的蔚蓝,却怎么也无法抓住。处在这个畸形的世界里的自己,不可能再将鲜明生动得仿如春天的她拉下水,即使不可能抓住,那么就远远看着她的成长也可以。
不会那么任性的,不可以那么任性。
眼前的喧嚣与生机才是与她最为契合的吧。
少女闭上眼饮下酒盏中清冽的液体,耳边传来嘈杂的笑闹声,偶尔还有器物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冥界的樱花好像变得很受欢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记不清了,不过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在意的。那一大群家伙每到春天就会很不客气地进入冥界,活着的人到冥界来玩,该怎么说呢。不过很开心是真的了。
那个时候让冥界的境界变弱收集春天的事件,好像也不是那么坏。虽然西行妖没有开放,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妖梦因此结识了各种各样的人,也看到了更为广阔的世界。没有用永恒把你束缚住真的很好,那宽广的世界啊,在等待着你的成长。
“幽幽子。”听到八云紫的唤声,少女睁开了眼。金发的女子将头伸出了隙间,紫色的眼睛闪着神秘的光彩,笑意满脸地看着自己。
“紫怎么来得那么晚?”幽幽子笑着问道,递上刚斟满的酒盏。
“我又没有受到邀请。”八云紫不满地撇了撇嘴角接过酒盏。
“紫你不总是不请自来的吗?”
“很不错的酒哦。”假装没听到一样,八云紫岔开了话题,让幽幽子的笑意更深了。
“幽幽子,”端着酒盏,八云紫偏头看着吵闹的人群淡淡地说,“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问了……幽幽子你,现在幸福吗?”
“好像我也没有必要回答了呢。”幽幽子同样口气淡淡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却异常的温柔。
“现在猜拳输掉的人要喝酒!”黑白的魔法使站起身,粗鲁地大声嚷嚷着,“所以……妖梦!不要再退缩了,给我喝吧!哈哈哈哈……”
“明明没有事先说好,哪来的所以啊!”银发的少女无奈地抗议着。
“抗议无效!”说着就捧起手中的酒瓶直接对着少女口中灌着。
“呜!!……”银发少女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就被直直涌入口的液体冲昏了头脑,眼眶的泪水打着转,一幅可怜的神情。
“喂喂,你也适可而止吧。半死人也会死的。”女仆汗颜地看着面前类似虐待的情节,同情地出声制止,“待会儿结束的时候你打算帮白玉楼收拾残局吗?”
“不可能就这么死掉的啦~”魔法使大大咧咧摆手示意众人宽心,“再说要收拾的话不是有你这个有才的从者吗?”
“说什么呢,我可不会帮你做这种扫尾的事情。”
“难道刚刚你自己没有参与欺负妖梦吗?”
趁着二人斗嘴的工夫,银发少女挣脱魔抓,一脸哭腔地向主人扑去。
“幽幽子大人!!他们那群家伙啊……”少女倒向了幽幽子的怀里,撒娇般蹭着抱怨。
“妖梦乖~妖梦乖~”幽幽子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抱住少女安慰道。
“醉了呢~”八云紫幸灾乐祸地笑着。
“你这个混蛋夹缝妖怪!”突然地手臂被扯住了,八云紫诧异地回头,只见那个红白巫女正醉醺醺地怒视着自己,“总算现身了吗?干什么又在结界上开了洞!还有,吃东西的话给我从夹缝里出来,这样算什么!”
“拜托不要那么大力地抓着我啊,都快被你扯断了~”八云紫装着很痛的样子抱怨道。
“混蛋夹缝妖怪!”
“……”
看着玩闹得过火的妖怪和人类,幽幽子微笑着,轻轻抚摸枕在自己大腿上的妖梦的头。少女侧卧着沉沉地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鬓边银色的发丝干干爽爽散开在脸侧。
用纤细修长的手指将她的鬓发夹到了耳后,露出了白皙可爱的睡脸,浓密的睫毛带着些许的弧度漂亮地向上卷曲,鼻翼微微扇动着,沾了酒的唇变得特别的润泽殷红。
俯下身靠近了她的脸庞,犹豫了一下,终于横下心来在她唇角印下似有似无的轻吻,又迅速地把头抬起,紧张地检视着年轻的庭师有没有醒来的倾向。
妖梦不安分地用头在主人的腿上蹭了蹭,找到更好的位置后,呢喃着继续沉睡。
妖梦,我所渴望的,是能够走到尽头的永恒,和你一起的永恒。
樱花的生命正是因为短暂而绚烂,所以才让人惊叹于它的绮丽。生命因为短暂,所以才美丽得可爱。
在樱花满开的时候,春意喧闹的季节里,能够看到你飞扬的裙角和发丝,看到你肩上沾着零星的粉色花瓣奔跑的样子,就是我的幸福。
所以,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幸福得想要落泪。即使我将要迎接的,是漫长到昏聩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