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大能皆情敌》失眠七夜

2、出走

　　“小祖宗唉！我的小祖宗！你又上哪儿折腾去了？这琼华宗的使者都进了山门了，你还不去前殿候着？便是宗主再疼你，霜华天君再宠你，执法长老也得罚你了！快快，换上弟子正衫！”自回到院里，才一踏入屋中，兜头便罩来一件白衣锦袍，少女敏捷地旋身避开，却避不开男子喋喋不休的唠叨。
　　背对着他，少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囫囵应着，随手将那衣袍罩在外头，只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那灰扑扑的瓦坛。
　　男子见状就要来夺她怀里的瓦坛，被少女一下子躲过了，嬉皮笑脸间，眼底却划过一抹紧张之色，将那瓦坛保护得紧：“师兄快别念叨了，我正是听说那琼华宗的使者要来，才费了老大劲去后山求了一坛子猴儿酿，这可是难得好东西，就算是中洲来的，也尝不到的鲜！”

　　天下名酒之中，这猴儿酿是数一数二的鲜香甘甜，而产猴儿酿最出名的地方，莫过于北海的白芒山——只是鲜有人知，崇华山的猴儿酿，也是一绝。
　　而更鲜有人知的是，这崇华山的猴儿，正是当年从白芒山特地带回来的。
　　至于带回的人……至今是个谜。
　　无关修为，少女向来很佩服这位谜样的先辈大能——甭管初衷如何，总归是便宜了她这个后人不是？

　　“别贫了，我还不知道你？能省下一两杯孝敬天君大人都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能匀出份例送人？我可不信……还不快去！”男子见她宝贝得紧，讪讪地收回手，意犹未尽地嗅了嗅那酒香，迭声催促道，却见少女用法器金盏蚕纱将那瓦坛包了个严实，竟是半点酒香不曾漏出来，心中失望，到底也早有预料。
　　“得嘞！”少女嬉笑一声，将瓦坛护好，也不御剑，随手拍了两张神行符在脚上，迈开步子，没一会儿工夫便闪身到了青莲峰山腰处。

　　崇华剑派主峰为兰秀峰，峰顶的漪兰殿乃是宗主寝殿，而前头的聚清殿则是待客正殿。
　　少女随意惯了，又对峰中各处如数家珍，知道自个儿已然迟了，亏了礼数，便抄了近道，既快捷又隐蔽，也免得遇到长老前辈遭数落。
　　捧着瓦坛才到后院与偏殿的回廊拐角，却听见两个年轻的声音窃窃私语。
　　她本没在意，随意听了那么一耳朵，哪知步子便自然而然停下了。
　　——不曾想，听人壁脚，竟是听到了自个儿的名字。

　　“欣风师兄，此次来崇华，可有中意的弟子？”屏息凝神，敛了气机，这是少女做惯了的事儿，驾轻就熟到纵是普通的金丹期，若非刻意搜寻也难以发现，以她不过炼气后期的境界，委实有些能耐——从缝隙中悄悄望去，开口的是个有点眼熟的白衣弟子，而他身侧，却是个穿着靛蓝长衫，素未谋面的年轻修士。

　　崇华剑派的弟子服饰从粗布灰衣到麻布青衣，乃至锦服白衣，却没有这靛蓝色的服饰；而在她记忆中，倒是与崇华剑派一脉同宗的琼华宗，喜欢给弟子穿蓝色的衣服。
　　——大概是因为那琼华宗的太上长老出自北海龙族吧。

　　“嗨，我中不中意又有什么打紧，反正一切都听从师长的安排就是。”那被唤作欣风师兄的修士微微一笑，却透露出几分不以为然来。
　　“瞧我，这不是多此一问，不消多说，谁人不知这次琼华来使，就是为了迎那小祖宗罢了。”这白衣弟子仿佛是湘竹峰的还是铁林峰的，记不太清，只是那字里行间的酸味，倒是似曾相识。
　　少女撇了撇嘴，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只是脚步却怎么都动不了，忍不住继续听下去——浑然不觉自个儿捧着瓦坛的手稍稍用了半分劲，已在那坛面上印下了浅浅的掌印。

　　“谁说不是呢……宗主她们听说那丫头生得与师祖神似，果真极有兴趣，特特嘱了妙觉长老将丫头带回去呢。”
　　“果真如此！依我说，若非生得与那位有几分神似，凭那资质，这泼天的好处，哪里轮得到她？不说铁林峰的雨和师兄，湘竹峰的绮昙师姐，便是小子我，也自问不差……”
　　他二人又说了什么，少女已无心再听下去了，只是紧了紧手中抱着的瓦坛，脚跟一转，去了另一处。

　　果然是因为这个！
　　因为她生得像那人！
　　她就知道！
　　她应该知道的……除了因为这个，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可笑她还抱有一丝期待。

　　这白衣少女，名唤闵素笺，虽是区区炼气境界，身份却是不低——崇华剑派上下，外门弟子数不胜数，灰衣弟子近万，青衣弟子千余，白衣弟子不过数百，然而还没到金丹期的白衣弟子，自崇华开派以来，不过一掌之数。
　　在那寥寥几人之中，闵素笺的资质，是最低的。
　　天生五行俱全的废灵根，若不是靠着奇宝九霄雷炎草炼制出的极品丹药打通了雷脉，勉强具备了稀罕的雷灵根之能，怕是此生都与修真大道都无缘，更不要说引气入体，御剑飞行了。
　　是以，在按实力排位的崇华之中，她这白衣之位，不服者甚众，只是碍着她背后那位的威慑，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质疑罢了。
　　至于背后，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闵素笺所属的崇华剑派，乃是天华国实力最强的宗派，开宗立派至今，出了好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百多年前那位琼华宗的开山祖师钟离晴也是出自崇华，因此琼华宗虽则已是中洲首屈一指的大宗门，却依旧与偏安东明群域一隅的崇华派热络往来。
　　天下之大，共分六界五域，是为仙、人、妖、魔、冥、修罗六界，东明群域乃是人族根基，道门林立；南昭群域各族并立，征伐不断；北海群域妖族独大，鲜有外族踏足；西荒群域妖魔共存，修罗横行，鬼祟肆意，乃是最凶险混乱的地方，非穷凶极恶之辈不敢涉入。
　　而中洲群域，则是超然于四域，天下灵气之根本，六界共存，求真问道，不问出身，达者为先，是天下修士之圣地。

　　琼华宗坐落中洲之地，灵气充沛，自然远甚崇华所在的东明群域，为此，除了年节要日送来的奇珍异宝，琼华宗每十年都会遣使去崇华接引有天赋的弟子，带进中洲培养。
　　两宗之间的情谊，可谓是羡煞东明群域其他的宗派了。
　　虽然不曾有明确的名额限制，崇华剑派每次送去琼华宗的弟子也绝不超过一掌之数，既是不愿被人认为得寸进尺，也是旨在贵精不贵多；而这一次，崇华剑派要送去的弟子，除了各峰峰主钦定的嫡传，便是闵素笺了。

　　闵素笺是十五年前被丢在崇华山脚下的弃婴，除了襁褓中有一方绣了名字的锦帕，别无他物。
　　也是她命不该绝，被野狗叼走前，遇上了外出回宗的长老陆纤柔，将她带回了崇华，更是被太上长老苑琼霜亲自教养在身边。

　　修真境界以引气入体为始，永无止尽，及至筑基，便真正成为一名修士，若是修成金丹，则可被称为真人，而后碎金丹，化元婴，为元婴真君，元婴之后修分神，是为第二身，乃成分神圣君；分神既出，凝炼神魂，触摸大道之槛，可谓大乘道君，大乘而上，感悟天道，则为渡劫天君，若能经受天地考验，渡劫为仙，位列仙君，怕已是修士穷极一生孜孜求索的终极了。
　　至于仙君之上的境界，自然是有的，只是不可轻易窥伺，也不可轻言道出。

　　——身为崇华剑派地位尊崇更要甚于掌门的太上长老，修为已是渡劫期的霜华天君，被她带在身边的孩子，在崇华的地位之高，可想而知。
　　崇华诸人都以为闵素笺会被霜华天君收为徒弟，毕竟，这位神神秘秘极少现身的天君大人对她的宠爱有目共睹。
　　不料，最后的确是在闵素笺十岁那年办了收徒仪式，却是做主收在了她师姐叶知秋的名下，自个儿则是担了师叔之名。

　　叶知秋那是何许人也？
　　崇华剑派第六十九任掌门，论她在崇华的地位和名望，还要甚于苑琼霜，成为她的徒弟，即便只是挂名，那在崇华的辈分，也比现任掌门还要高，可算是崇华剑派名副其实的小祖宗了。

　　只是，这位盛名在外的小祖宗，年过二八，却依然未能筑基，不仅是崇华诸位师长的心病，更是崇华剑派授人以柄的谈资。
　　最后，还是苑琼霜拍了板：灵根差不妨事，找天材地宝改善体质，修为低也不打紧，专心修炼慢慢提升；倒是性子不能被带歪了，心情也不能被败坏了——东明地界太小，先送去中洲琼华宗养几年，开开眼界再说。

　　于是，闵素笺虽然各方面都不够格，去琼华镀金这事儿却已是板上钉钉了。
　　明眼人都知道是苑琼霜为了保护她，不晓事的却都觉得是因为闵素笺生得像那位开宗祖师的缘故，这才得了琼华宗主的青眼，指名道姓要见她，更派了宗门的长老来迎。

　　闵素笺也知道，或许自己真的与那位惊采绝艳的前辈生得颇为相似，否则派中最位高权重的几位不会用那么轻柔又哀缅的眼神看她，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其他人。
　　随着她年岁渐长，这样的眼神逐渐少了，却更教人讳莫如深……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儿，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好像刚结了痂的伤口，将将要愈合之际，又被人毫不留情地撕了开来，那种深入血肉的痛楚暗伤，随着面上的尴尬羞惭，更要远甚数百倍。
　　纵然她为此付出过十二分的努力，却也都磨灭于那位前辈的光辉之下。
　　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只是她自己。

　　无声无息地返身离开，闵素笺心里难受，也不愿去见什么琼华使者——想来人家也不乐意见着她——倔脾气一上头，竟是又独自去了来时的山巅。
　　崇华弟子大都奔着那盛事去了主峰，这寒梅峰更是寂寥无比。
　　最疼爱她的师叔早在半月前出门云游，寻找炼丹的材料，杳无踪迹，而最关心她的陆师姐也公干在外，归期不定，偌大的崇华，竟无人可寻，无处可诉。
　　心中盛了事，再也不是那无法无天又无忧无虑的混世魔王，闵素笺抱着那瓦坛，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打了个酒隔，叹道：“没意思。”

　　其实她心里明白，没了师叔和师姐的庇护，在别人眼里，她闵素笺不过是个骄横的可怜虫。
　　一个灵根不全，天资差劲，花了三年才引起入体的……废物。
　　“唉……”想到这儿，又是连灌了几大口，坛中酒少了大半，那白皙如玉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红晕。
　　酒香四溢，吸引了不速之客，却只是远远观望，不敢上前——那先头被她抢了酒的猿猴忿忿不平地蹲在丈许外的一棵树上，似是在埋怨这厚颜无耻的人类怎的又来打秋风，朝着她“吱吱”怪叫一声，摘了树上的果子去砸她。

　　闵素笺嗤笑一声，也不闪躲，抬手一摄，那果子便落入她手中。
　　耸了耸鼻尖，将那果子随意在袖子上擦了擦，慨然一笑，一口咬在果子上，清甜的汁水溢满口中，将那份涩然也压下了不少。
　　“谢谢你的果子……嗝，还有酒。”三两口将那果子啃完，果核随手一抛，重又扔进土中，闵素笺朝着气鼓鼓蹲在枝头的猿猴挥了挥手，只舀走了一小瓶，留下其余大半坛酒，一步三晃悠地踩上了自己的飞剑，悄然回了住所。

　　其他师兄师姐此时应该都在兰秀峰主殿，况且师叔师姐也出门在外，这空阔的居所，只剩她一个，大可不必担心，要做什么事儿，也没人会拦着……才刚踏进院子，教凉风一吹，酒意散去，却又更是坚定了那骤然升起的念头。
　　闵素笺揉了揉眼睛，就着院子外头的流岚飞荧拂了一把脸，淡淡的水泽清香教她神色一舒，灵台顿时明澈通透起来。

　　她所住的院子，是青莲峰峰顶的扶摇院，取自“扶摇直上九万里”之意，乃是霜华天君特意为她辟的——她向来得宠，又性子跳脱顽皮，若是住在普通弟子院落，怕是整日鸡飞狗跳，没个安宁了。
　　而她住的屋子外头，种了一棵流荧树——七月生流岚，二月结飞荧，冬炽夏凉，炫彩流光，美不胜收，堪称崇华一绝。
　　而这棵树最大的用处，却只是为了方便这动如疯兔的丫头回来洁面净手。

　　钻进自个儿的屋子，目光一扫，在桌案上见到一枚收在红木匣子里的储物戒指，神识一探，全是自己用惯的东西，以及师长前辈所赠，想来定是陆师姐出门前就替她收拾好了的。
　　闵素笺心中一暖，却并未动摇方才的决心，将那储物戒指往指尖一套，取过笔墨，唰唰几下行云流水般写了几行字，掐诀成术，一点那信纸，化为一只精巧的飞鹤。
　　再次留恋地看了一眼住了多年的屋子，随即匆匆地推门走了。

　　待到一个时辰之后，久候不至，弟子通报到处都不见闵素笺的身影，崇华掌门携着琼华宗那位饶有兴致的使者一同来院里逮人，却只见一只纸叠成的纸鹤自被拂开的门沿上悠悠飘落，在诸人眼前转了一圈，最后化作一道流光飞出，同时传来一道清朗稚嫩的女声：
　　掌门及众长老前辈明鉴，弟子决定凭自己的努力前往琼华宗参加入门大典，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勿念，珍重——闵素笺敬上。
　　语声落下，那纸鹤碎成了万千光点，彻底消散开来。
　　流光莹素，映照出那琼华宗使者如花的笑颜，以及崇华掌门一瞬间铁青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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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闵最大的金手指，就是跟我晴长得像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