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咫尺（十二国记同人）》穆吟诗

30、云海深处（上）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果然是好诗呢，昆仑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难怪每次阳子说起那边的世界的时候总是会感慨万千。”高矮只及紫清胸膛的乐俊摸着胡须，忍不住摇头晃脑。
　　看着他这副老学究的模样，紫清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要不是我知道乐俊先生入了仙籍，不然恐怕会把你想象成一个老者的哦。”
　　“啊？”乐俊挠了挠头，这才歉疚一笑，“阳子和祥琼也都说过我好几次了，看来这个习惯是改不了了。”
　　“乐俊先生你还和孙昭女史认识？”紫清惊讶地看着他。
　　“啊，无意中帮了捡到了她。”见到紫清目瞪口呆的表情，乐俊忙改口道，“哦不是，是无意中帮了落魄的她。还有，直接叫我乐俊就好了，老被人叫做先生先生什么的真的很不舒服啊。”
　　“这个……”紫清还在犹豫，玩得乐翻天的六太又窜了过来，“乐俊就是这样啦，别太在意了，要是尚隆有他这么谦虚就好了，省的我被活活气死。”
　　“延台甫……”尽管听说过雁的主从都是平易近人的，不过亲身经历又是另一码事，紫清还是很不习惯。
　　“延台甫，您没跟着延王和阳子么？”麒麟恋主，不过乐俊也晓得这只第二长寿的麒麟比较特立独行。
　　“切，尚隆这家伙一定忙着看美女吧，哪里会想到我啊？”六太不屑地撇了撇嘴，转眼又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又一头扎入人群中去了。
　　“还真是有点麻烦呢。”乐俊叹了口气。
　　“延台甫真的很特别呢，和台甫比起来的话。”想起偶尔见到的自家那位一板一眼的冷面台甫，紫清就不得不感慨没想到同为麒麟，居然还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这么说来的话，泰台甫也很与众不同，虽然说和阳子差不多大，又是同样从蓬莱归来的胎果，可是感觉很和善，比阳子沉稳多了。不过听说小时候是很可爱的孩子。”抬头看着夜空，乐俊回忆着说。
　　紫清这回更吃惊了，要知道，一国的台甫是十分高贵的人物，轻易不与下界的人见面，哪怕与他国的王和台甫也很少交流，更何况泰麒是十分罕见的黑麒，被喻为戴国的珍宝，因为曾在泰王登基不足一年内失踪，所以现在更是宝贝。
　　“乐俊你还见过泰台甫？”那可是人称祥瑞的黑麒麟啊。
　　“嗯，有几次泰王和泰台甫前往玄英宫拜访赏花的时候阳子和延王陛下也邀请我去了，所以有幸与泰王和泰台甫结识了。”乐俊如实交待。
　　“好厉害呢。”
　　“这都是托阳子的福呢。”想起当年只是顺便救了陷入困境的阳子却得到了如此多的报答，乐俊就总觉得自己受了她太多的帮助。
　　“主上的确是个善良的人，尽管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她很不一般，可是真的没有料到会是一国的王呢。”紫清也叹了口气。
　　乐俊顿了顿，紫清在关弓名声极大，当时延王尚隆留在风月楼不愿回宫时，他也自己也曾去过那里劝他，更是听说过她的一些事。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紫清最后居然会被阳子给带回金波宫为官，虽然阳子这种做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次还都能让人大吃一惊。
　　“第一次见到阳子的时候我也根本没想到她会是新的景王呢，都快一百年了，还真是很快啊。”乐俊深切明白，若非因为阳子的关系，当初他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进入雁国的大学，在毕业后更是被延王赏识，得到雁国的仙籍，之后的被来访的塙王岩华带回翠篁宫更是阳子和延王的安排。阳子也不止一次地跟他提过请他来庆辅佐自己，只是每次都被他婉言谢绝。
　　“听说乐俊你是主上的好朋友，果然不假呢。”紫清虽然只在国府中呆了没多少日子，但也听说了不少事情，而这位巧国农夫出身、被主上奉为座上宾、得到雁国仙籍的智者乐俊与主上非同寻常的交情更是下官之间流传的重点，其广知性不亚于主上与延王的深交。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在阳子困难的时候给了她一丁点帮助而已。”过去的事乐俊不愿多提，除了命运的安排外，其他的一切都是靠阳子自己的努力，他不敢居功。
　　见他如此表现，聪明伶俐的紫清也不再多问这方面的问题，岔开话题道：“不知道主上去了哪里呢，她可是我带出来的，万一弄丢了，台甫非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啊啊，大概是和延王陛下一起开溜了吧。”乐俊不是不知道阳子的性子，也晓得景台甫对她的保护措施，都不知道该同情她还是觉得这是她自找的了。
　　“真是的，虽然平时对我们这些下人是很友善，可若真的为我们着想就不要随便乱走嘛，台甫的脾气她又不是不知道。”紫清皱眉，终于体会了跟在阳子身边的那几位近臣的可怜之处，只是没料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围捕人员看来又多了一个啊。”乐俊风趣地说。
　　“算了算了，我这种小人物还是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吧。”紫清急着摇手，现在她死活都不愿意和王扯上什么关系了，“一个主上就够让人头大了，哪天还得再加上个延王陛下，这日子还让我过么？”
　　“呵呵，没想到你居然会拿阳子他们头大呢，不过也的确是，这两位王可是没让雁国和庆国的官员们少操心呢。”阳子和尚隆两人的开溜功夫可是一流的，特别是身为延王的尚隆，更是此中高手，乐俊对此可是十分清楚，每每大司寇朱衡来大学找他询问翘班主上的行踪时，他都不得不庆幸还好自己没入国府。
　　“主上和延王的交情还真不一般呢。”似乎是无意中，紫清一声感慨，满是落寞。
　　乐俊深深看了紫清一眼，然后领着紫清到了河边的长椅上坐下。紫清不解其意，乐俊却只是对着她微微一笑，招手请她过来。带着满肚子疑惑，紫清还是按着他要求的做了，用袖口稍稍擦拭了一下石凳，便坐了上去。身后是游人如织，身前则是流水潺潺，热闹和静谧就在这里成了条奇异的分界线。
　　“闭上眼，感受一下四周的声音。”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多做解释，乐俊只说了这么一句。
　　紫清依言闭上双眼，平心静气地体会着这个奇妙的世界。在风月楼的时候，她常听到的是飘落的声音，那种声音中饱含的伤怀凄美，总让她不忍再听下去。可如今，依旧是听着四周的声音，轻盈的风声、欢快的喧嚣声、柔美的私语声，她都觉得是如此的动人，如此的让人心醉。
　　“怎么样呢？”乐俊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渺幽灵，将她从神游物外的逍遥中拉了回来。
　　“很……奇特的感觉。”紫清依旧闭着眼，享受着奇异的境界，“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不同呢？”
　　“因为现在的你，是用心在感觉。”乐俊平静地说着。
　　紫清睁开双眼，扭头看向乐俊。即使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乐俊也没有侧过脸来，而是拨弄着手中飘落的柳叶，缓缓说道：“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光怪陆离，容易蒙蔽人的双眼，只有用心去感受，才能品味到人生的真谛。”
　　“乐俊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心里的别扭，这个世界有很多无奈，我们无法强行改变，能做的，只有看透一切。”
　　“如何看透？若这么容易就拿得起放得下，人就不是人了。”紫清黯然道。
　　“你也不是心甘情愿陷进去的吧？既是如此，那为何不多想想当初的感受呢？你是个聪慧的女子，怎会想不透呢？”乐俊扭过头，清澈的眼神看着紫清，闪着光芒。
　　“想是一码事，做，又是另一码事了。”紫清低头拨弄着衣带，无奈一叹。
　　乐俊挠了挠头，挑了挑胡须：“我也明白这种事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可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但是我觉得，只要你能听听自己的心声，就一定可以度过难关的。”
　　“乐俊你……和主上认识了这么久，为什么就不愿意来庆国辅佐主上呢？既然主上如此重视你。”紫清犹豫着开口发问，尽管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触及他的私密处，但因为乐俊给人以安心的感觉，所以还是问了出来。
　　乐俊抬头看了眼天空，温柔一笑：“头顶之上，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就是云海。尽管从地面看不到丝毫潮水的迹象，但它的确存在。”
　　“云海……”紫清喃喃说道。她曾经去过云海上方的燕朝，当时第一眼就被那波澜壮阔的景象给吸引了。
　　“就算阳子不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就算她总爱往下界奔，可她真正的所在，还是云海之上。”乐俊平静的话语中夹杂着淡淡的忧伤，“阳子曾经对我说，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根本不远，是心把人隔开了。她还说，我和她的距离只有三步。”
　　“主上她……”紫清惊讶地看着乐俊。当时的世界，除了雁国，都对半兽极为歧视，巧国更是如此，而即便在雁国，也有不少人对半兽抱有不友好的态度，熟读史书的紫清很了解这些事情。
　　乐俊温柔地看向紫清，像是明了她的想法似的，点了点头：“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感动，阳子到底是王啊，而我只是个半兽，可我知道，如果再不接受她的友情，阳子一定会不开心的，所以虽然心里还是不习惯，我还是答应和她一起去玄英宫。”
　　“那为什么……”
　　“可是啊，王并不是凡人，他们的肩上背负着苍生，他们心里装的，是他们的子民。何况刚登基的时候阳子面前摆着太多的问题，自己的安全都不能完全保证，如果我再进入朝廷，那么一定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困扰的。”乐俊低着头，微笑着说，可紫清却觉得那微笑中还带着其他的东西。
　　“主上她不会在意这些的吧，既然她希望你能来庆国，那么一定做好了邀请你来的准备，你又为何执着于此呢？”紫清反问。
　　“你还记得我提过云海么？从地面来看，是根本看不出它的存在的，可事实上，它就在那里，没有人会否认。我和阳子之间，也有片云海，阳子她站在高山之巅，看惯了云海的波澜壮阔，早已不在意了，可我一直身在常世，很难得才能看到云海，平时只有仰望天空才能在脑海中回想起那副画面。所以，我更能体会到云海的存在。”乐俊苦笑。阳子总是用一颗赤子之心来对待身边的好友，即使百年匆匆已过，她经历了太多的考验，对待臣子也学会了揣度他们的心意，只有对朋友，从来没有变过。可是，她忽视了时间的分量。
　　“主上她……会难过的吧。”紫清低喃道，再冷漠的人，内心还是会有感情的，何况是阳子这种本性善良的少女。
　　“国家为重，阳子她不会，也不得不把心思放在朝政上。”乐俊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紫清看着他的侧脸，默默叹气。模糊的记忆中，她依稀记得父亲曾经感慨过为官的艰辛，可现在，听了乐俊的话，她才发觉，原来为王的更加辛劳。细想也是，王身上担负的是整个国家，一旦偏离道路，就会失道，连厌倦也不可以，只能这么走下去，无法回头。
　　“那么乐俊你后悔认识主上么？”紫清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从这短暂的接触中，她倒也感觉到乐俊的确是个难得的谦谦君子。虽然现在是老鼠的模样，但这影响不了对他的印象。紫清不是那种肤浅的女子，她更欣赏学识渊博的人。
　　“偶尔吧，”乐俊抬头望着天空，瞥眼看到紫清张大了嘴傻傻的模样，挑起了一个狡猾的笑，“谁让阳子一点都不懂得矜持，明明一个女孩子家，却一点都不像女孩子，不仅不喜欢穿裙子，还成天舞刀弄剑的，搞得不知情的人都把她当男孩子了。”
　　“啊？”紫清这回是真的傻了眼，居然因为这个原因后悔？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这位主上是……刚强了点。“主上是王，刚强一点也很正常，这个……不是问题吧……”
　　“有么，祥琼虽然也很刚强，但是也很温柔的啊，那才像个姑娘家嘛。”乐俊理直气壮地说，“我可不会因为和阳子是好朋友而偏袒她的哦。”
　　“交了你这个朋友，主上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忧愁。”紫清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是欢喜喽，像我这么博学又善良的半兽现在哪里去找啊？”乐俊的一番玩笑话逗乐了紫清。她没料到这么一本正经的乐俊居然也会说出如此俏皮的话，眼皮一阵乱跳。莫非乐俊被延王给传染了？
　　“在想些什么呢？”见着她发呆的模样，乐俊伸出小小的手掌在紫清面前晃了晃，直到她回过神来，双颊微红。
　　“没……没什么……”紫清忙别过头去，尽量不去看乐俊的双眸。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双纯净如清泉的眼眸能看透人的内心。
　　乐俊挑了挑眉，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来，可是不久就放弃了这个打算，不过紫清眼角撇到他的表情，总觉得他还是发现了什么。好在乐俊算是个厚道的人，不会拿这种事情打趣她，所以紫清也松了口气。
　　“话说回来，延台甫去哪里了？”紫清猛然发觉那位可爱的“小”台甫没了踪影，顿时紧张了起来。要知道那可是雁国最为宝贵的台甫啊，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可担当不起。
　　乐俊倒是很安心地回答她：“放心放心，延台甫玩够了自己会回来找我们的。”
　　“这个……”紫清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阳子，我们两个被延台甫给拉来，把阳子他们给扔下了。景台甫他可是比延王陛下严肃多了。”想到常世这位以严肃认真而出名的景台甫，饶是豁达开朗如乐俊也不自觉地头大。有几次阳子偷偷溜来雁国大学看乐俊的时候，住了一两天，结果景台甫亲自飞来把她给恭请了回去。从此乐俊就再不敢私自留宿阳子了。
　　“嗯……景台甫他……”紫清也是头脑发胀。
　　“那么我们走吧。”乐俊起身邀请紫清一起回到夜市游玩，紫清也欣然应允。果然如乐俊所言，不久以后六太就折了回来，手里还抓着一串香喷喷的豆腐干，吵着要和乐俊去更加热闹的地方玩。乐俊正在头大的时候，突见六太撇起了嘴，拉下脸来，心头一松。紫清乍见他放松的模样，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呀呀，还没玩够啊？”
　　六太嘟囔着道：“关弓又没有这里好玩。”
　　“我怎么没见高里像你这样四处乱晃？”尚隆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家的麒麟，语带挑衅。
　　“那是因为你不像骁宗这么温柔。”六太龇牙咧嘴，真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只是碍于阳子还有乐俊他们在一边，只得忍住。
　　“人家高里比你乖比你懂事，对着他当然温柔了。”主从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了他们经典的斗嘴。阳子和乐俊是早已习惯了，倒还没什么，紫清则是一人在旁呆呆地欣赏着雁国的名产。
　　雁主从在一边斗嘴斗得欢，乐俊自知插不进嘴，转而关怀阳子：“阳子，刚才你去哪里了？我和紫清都找不到你。”
　　“你们跑得这么快，等我和尚隆觉察到，人都没了踪影，只好边逛边找人了。”阳子假装苦着张脸。
　　心知的确如此的乐俊也不好意思多问下去，毕竟的确是自己被延台甫拖着扔下了阳子，幸好有个延王陪着，不然他可要内疚死了。
　　见六太和尚隆的争斗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阳子不得不上前打断他们。这里可是大街啊，他们再这么斗嘴斗下去可是会成为焦点的。他们两个爱出风头阳子不管，可万一引来官员，传到景麒的耳朵里，那么她别想太平。虽说比起刚登基的时候景麒对她宽和了许多，但这不意味着性格彻底转变。总的来说，景麒还是挺顽固的。
　　“二位，天色不早了，要不去我那里住一晚？”绝对需要有人来提醒一下这对貌似父子的主仆他们现在的受关注度。
　　“不用了，差不多该回去了，不然朱衡几个大概要抓狂了。”这几天动不动就开溜，帷湍几个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吧。
　　“我还想玩两天……”六太一下转变了他的态度，开始了他的天真攻势，当然，是对阳子。深知自家主上脾性的六太才不愿意浪费过多的无用功在尚隆身上，直接用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着阳子。
　　阳子向来把六太当亲弟弟般疼爱，被他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直心软，刚想要开口答应，尚隆就恰如其分地打断了他的幻想：“如果你不想朱衡大刑伺候，那么你就乖乖地跟我回去，不然我也保不了你。”为了让六太对可能会产生的后果有更深刻的体会，尚隆特地在“大刑伺候”四个字上加强了语调。
　　显然尚隆的计划非常成功，六太立即改变态度，乖乖地跟着尚隆回家了。而尚隆看了眼乐俊，阳子马上会意地说：“乐俊就先在我这里留两天吧，我会派人送他回去的。大学那边就麻烦你打声招呼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早习惯了这种场合的尚隆简单一句话就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干脆地　　带着六太离开，只给阳子几人留下一个背影。
　　早在风月楼的时候，紫清就隐约感觉到阳子和尚隆之间不同寻常又难以言喻的情谊，却把握不住，本以为那是爱，可又不像，现在面对离别，如此的云淡风轻，更让她迷惑。
　　只是，紫清不知道，有时候，一句道别，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