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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鸟传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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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耸云端的玄英宫内,阳光明媚,然而,三位重臣的脸上却是阴云密布。玉座仍如往常般空空如也,本该坐在上面的人不知去向。
“已经三个月了,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成笙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的劝他根本就不听,何况现在连面都见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连脾气向来暴躁的帷湍都垂头丧气的,“朱衡,你有什么好主意没?”
素来足智多谋的朱衡却放眼望向南方,沉思片刻,低声说了句:“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帷湍急着问。
“去把那只青鸟带来。”朱衡只是对下官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放出青鸟,朱衡望着远方,嘟囔了句:“希望她能有办法。”
庆国金波宫的积翠台,阳子罕见地没有坐在书桌前处理如山的奏折,而是斜坐于窗台上,指上立着一只青鸟。铃端茶进来,就看见她对着那只青鸟发呆,而祥琼却不在一旁。
“阳子,这青鸟是……”
阳子被铃的发问打断了沉思,抬头看着她:“是从雁来的。”
“雁?延王陛下有事找你?”铃好奇地问。
“不,是大司寇朱衡送来的口信,邀我去玄英宫一趟。”
“你不是每月都去一次的么?虽然前三个月你没去,可那也是因为你忙着处理纪州叛乱的事啊,朱衡大人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怪罪你啊。”早在阳子登基满十年,跨越了所谓的“死关”后,就定下了每月初六前往玄英宫私访的规矩。其中除了不足十次因为两方国事紧急而未能成行外,其余时候从不毁约。当然,铃和祥琼都清楚,其实最希望阳子去玄英宫的该是朱衡他们三个。
阳子没有回答,只是遥望着北方,然后突然对铃说:“铃,麻烦你帮我去请景麒和浩瀚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听到她的语气有异,铃只能乖乖地出去找人了。等景麒和浩瀚来到积翠台时,阳子劈头就对他们说:“景麒,浩瀚,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给我一个月的假期。”
景麒和浩瀚听得目瞪口呆,不过见到阳子手中停着的那只青鸟,浩瀚就露出了若有所悟的表情:“主上是要去雁吗?”
“雁?”景麒眉头微皱,“主上,这几日不是初六。”
“你不用管这么多,总之我出去一趟,这个月的朝政就拜托你们了。”阳子果断地说,说完就转身要离开。
“听说延王陛下最近都不在玄英宫。”浩瀚突然说。
阳子停了停脚步,这才头也不回地对浩瀚说:“浩瀚,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可以了。”
“主上……”浩瀚和景麒齐声喊道。
阳子决然地迈出积翠台,牵出驺虞,向着北方飞去。
禁门处,铃和祥琼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眉间隐隐泛着忧愁。
玄英宫的禁门外,成笙伸着脑袋终于盼来了阳子,她一下驺虞,只来得及问了句“朱衡他们都在吗”就被带去了书房。朱衡和帷湍都等着她。
“朱衡,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阳子刚坐下就问朱衡。
“主上仍是那个样子。”朱衡叹气道,“麻烦景王陛下真是非常抱歉,但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不知景王陛下有何高见?”成笙问。
“办法我不是没有,但是希望这件事几位不要过问。”阳子说,“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么?”
“台甫能看见王气,可问题是主上不许台甫去找他。”回答的是帷湍,“真不知那家伙在想什么。”
“这事我会处理的,不过能否放那家伙一个月的假期?”阳子站起身来,突然语出惊人。
“一月的假期?”帷湍有些奇怪地问,“他不是一直在给自己放假吗?”
“不,这次是你们给他放假。在蓬莱七日为一周,一周有两日假期,他也忙了快六百年了,就给他放一月的假吧。”阳子回头说,“至于那些奏折什么的,就替他留着,可没白放一个月的假的说法啊。”
“景王陛下的意思是……”成笙问。
“一个月后,他该接受什么处罚就是朱衡你们的事了。”说完阳子就去仁重殿找六太了。
朱衡三人对视彼此一眼,脸上的忧愁稍稍淡了些。
仁重殿内,六太坐于窗台上,独自发着呆。阳子悄悄在他身后立定,许久才开口喊了声:“六太。”
回头看着她,六太脸色黯然地问:“朱衡他们叫你来的?”
阳子坐在他身旁,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六太,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尚隆他累了。”六太靠在她怀中,沮丧地说,“阳子,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告诉我他在哪里。”
“没用的。”
“六太,交给我吧。”
六太将头埋在阳子怀中,低声啜泣:“阳子,知道么,刚把他带来这里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阳子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相信他,他不会让你失望的。带我去找他吧。”
“他下了敕命,不许我去。”
“他只是不让你去找他,可没不许你给我带路。”
六太听了,直直站起身来,眼神坚定:“阳子,拜托了。”
阳子嫣然一笑,点了点头。扫了她一眼,六太突然问了句:“那个……阳子,你今天怎么不穿男装了?”
“这个啊……”阳子看了身上的女装一眼,苦笑不已,“祥琼她们把我的男装都藏起来了。”
“这样啊。”六太也笑了。
“就是这里了,他已经在里面呆了三个月了,朱衡他们每次来连他的面都见不着。”六太用布包住金发,把阳子带到了一家豪华的青楼前,“尚隆他不许我进去,我没有办法。阳子,拜托了。”
“放心,一个月后我一定把他带回玄英宫。”阳子坚定地说,“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然朱衡他们会担心的。”
看着天空中那黑点渐渐消失在云海中,阳子才转头看了眼面前豪华的建筑,深吸口气,平静地跨入了大门。
风汉正舒适地躺在软塌上,怀中搂着两个美人,屋内还有几人弹琴唱歌。这时,老鸨进屋来了。风汉眼也不睁,只是淡淡地问:“这回又是谁来了?”
“这……”老鸨赔笑说,“风汉大爷,您可别见怪,这次我们真的拦不住啊。”
风汉挑了挑眉头,睁开眼扫了老鸨一眼:“很难得呐。”
“那人拿着剑,什么也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大堂里,几个护院上去赶她,反而被她打得趴在地上。”
风汉笑了:“是个难缠的家伙呢。他长什么样?”
老鸨为难地嘀咕道:“是个红头发的女孩子。”
风汉瞪了瞪眼,然后坐起了身子:“请她过来吧。”
老鸨赔笑着出去了。这时偎在风汉怀里的一名美人撒娇着问:“风汉爷,您怎么就放那种粗鲁的人上来呢?一个姑娘家闯这里来成何体统啊?”
“她上来后你最好安安静静地呆着,不然我也保不了你。”风汉将目光移向门口,淡然地说,然后喝了口酒。
房门被推开,一名持剑的红发的少女坦然走了进来,在他身边坐下。一时,房内的所有姑娘们都好奇地看着她,其中一人撇了撇嘴,嘀咕了声:“怎么这么没水准啊。”
那红发少女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她突然感觉脊背生凉,打了个哆嗦。其他的姑娘们也都被她的气势给震慑住,缩着脑袋不敢开口。
“早就让你们别开口了。”风汉淡淡地说,然后才对那少女说道,“别吓坏人家。”
“有你在,她们死不了。”少女淡淡地说。
“没想到他们会找你来,你什么时候这么空闲了?”
“忙了三个月,是时候出来散散心了。”
“来这种地方散心?你还真是特别啊。”
“我向来特别,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风汉又笑了,然后对着屋内的女子们说:“你们都出去吧,我和这位姑娘有事要谈。”
已经被那少女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女子们全像解脱了一样涌出了房间,只留两人单独留在房内。
等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离开后,尚隆才一扫刚才的慵懒样,直直地盯着阳子:“你该开始劝我了吧。”
“我没这么愚蠢,对牛弹琴是景麒的长项,我没那个耐性。”虽然他的样子让人很有压迫感,不过近百年的洗练已让阳子能面不改色了。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说了是来玩的,纪州叛乱的事费了我三个月的心思,就顺势跟景麒和浩瀚要了一个月的假期。然后听说最近你很悠闲,干脆来见见老朋友。”
尚隆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又问了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阳子坦诚地说:“还没,不过想先在这里玩四五天,再去戴和奏看看。”
收起了一脸严肃,重新躺回软塌,尚隆闭上眼,不再说话,而阳子也起身离开。等她快出门时,身后传来他懒懒的声音:“要玩的话明天会比较有趣,有才艺表演。”
“谢了,我会记得赏光的。”头也不回地说完这话,阳子干脆地走人。
他仔细回味着临走时阳子的表情,不禁有些期待。本以为她会像帷湍他们一样劈头大骂,或是苦口婆心地劝他,没料到她竟会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反而一副来玩的模样。不过他了解她,明白她不会是单纯地来看他,至于她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他也猜不透。
听着零落的脚步声,尚隆睁开了眼,那些女子又回来了,进门就冲他撒娇:“风汉爷,您怎么会认识那种女人啊?吓死奴家了。”
笑着将抱怨的那人搂入怀中,他说:“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安安静静地呆着了吗,是你们自己不听。”
眼光扫过叽叽喳喳说着阳子有多吓人的姑娘,他发现了安静立于一旁的绝色女子,招手让她过来,拉她坐在腿上:“怎么了,紫清,你也被吓怕了?连你这风月楼的头牌都成这样还真是难得啊,没见你怕过那些达官贵人呐。”
其他姑娘们都掩嘴低笑,只有紫清低着头轻声说:“爷,那位姑娘,紫清真的怕她。”
“为什么?”他玩味地看着她。
“普通的达官贵人只会以权势压人,紫清自然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可刚才那位姑娘明明静静地坐着,也带着微笑,但一被她的目光扫到,不知为什么,紫清就会觉得喘不过气来,连正眼也不敢看一下。”紫清的身子有些僵直,一想到刚才那眼神就放松不下来。
他笑着将她搂入怀中:“难怪人家都称你心思细密呢。”
“爷……那位姑娘……是您妻子么?”紫清轻声问。
“你有见过这么随意地来青楼喝几口茶聊几句就安安静静走人的妻子吗?”他笑着反问,“怎么,吃醋了?”
“她……很美……”紫清犹豫着说,努力抬头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紫清,你可是关弓之宝啊。”别过脸去喝了口酒,他大笑。
然而她还是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惊讶,心头不由苦涩起来。关弓之宝又如何,比起刚才那红发女子,她连块石头都不如,紫清低头苦笑。大家都称她才思敏捷,只因她从来冷眼看待身旁的一切。在风月楼的这几年,她看遍了各色人等,当第一眼见到这个叫“风汉”的男人时,立即告诉自己他是个危险的人,不可以对他付出真心,可她却没能做到。而乍见那红发女子,她竟其了一种自卑感。那女子很美,不是那种胭脂水粉涂抹出来、锦衣玉服烘托出来的美,而是隐藏于那毫不修饰的外表下的美,这美非常人能发现。明明只是随意地坐着,却有种将天下收于脚底的感觉。风汉该是深切明白那女子的美的吧,他们本就有种奇怪的相似感。果然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啊。
“对了,明天的才艺表演我可是很期待啊。”
“知道了,爷。”
关弓山麓的大学,刚给学生上完课走出教室的乐俊听说有人找他,加快步伐回到自己的住处。一推开门,就见书桌前坐着名红发女子。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对他微笑:“乐俊,好久不见了。”
“阳子,你怎么来了?”乐俊放下书,惊讶地问,边替她泡了杯茶。
面对面坐下,阳子笑着打趣他:“乐俊你怎么不变回老鼠样了?”
乐俊苦笑:“如果那样的话就够不到讲台了啊。”现在的他保持着人的模样,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文秀男子。当年他大学毕业后接受了雁的仙籍,成为春官中的一名小吏,同时在大学任教。之后他曾先后被两任镐王请回巧国为官,只是巧国王运不佳,两位王分别支撑了二十五年和四十五年,现在玉座空虚,全靠庆、雁、奏三国的支援巧才不至于如折山般荒废。经过这两次为官经历后,乐俊也终于发现自己不适合官场,安心地留在雁教书,立志做一名像远甫一样的传道者。
“最近过得还好吧?我刚听别人说你的法律课很受欢迎呢。”阳子喝了口茶,自言自语道:“下次记得戴带些白端茶来吧。”
“我就这样子,倒是你,纪州刚平定,怎么就跑出来了?”乐俊的消息向来灵通,更何况是这场震动庆国的动荡。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纪州就可以平定了,只是我想顺藤摸瓜牵出朝廷内部的贪官,这才不着急。这次事情正给了我整顿官吏的契机,那些我亲自挑选的官员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也可以升迁了,这样我可用的人多了,既减轻了浩瀚的压力,又利于他们大展身手。”阳子不紧不慢地说。
“你还有更多的时间溜出来吧。”乐俊接口说。
“乐俊,不用说出来的啦。”阳子苦着张脸。
乐俊笑了,刚想开口问她怎么突然跑来了,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严肃地问:“阳子你是为了延王陛下的事来的吧?”
阳子一怔:“乐俊你也知道?”
“朱衡大人他们请我帮过忙,我也去见过延王陛下,可惜没成功。”乐俊叹了口气。那次他被请去玄英宫,才得知延王情形有异,去风月楼找人时,刚坐下就被延王“如果是朱衡他们让你来劝我那还是算了”一句话堵住,结果无功而返。
“是么?”阳子只是简短地问了句,然后便陷入了沉默。其实早在纪州之乱前她就隐隐感觉到尚隆有些不太对劲,只是他们都有为王的尊严,不轻易打探对方的隐私。之后她就被纪州之乱引去了全部的心思,无暇顾及此事,直到朱衡遣青鸟前来她才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若非如此她是断然不会扔下刚稳定的朝廷准备在外呆上一个月的。
“现在没人劝得东延王陛下,不然朱衡大人也不会请阳子你来雁的。”乐俊当然明白阳子是被朱衡请来的,“虽然朱衡大人他们封锁了消息,可听说朝中已有流言了,再这样下去朝廷不稳,问题就大了。雁的官员再着呢么有能力,若一下失去了延王这根擎天柱,只怕也会混乱不堪吧。”
“乐俊你也很担心啊。”
“延王陛下对我恩重如山,我实在不希望看到他失道。”
“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永生的王。”阳子看着手中的茶杯,突然说道。
乐俊大惊失色:“阳子!”
阳子抬头嫣然一笑:“放心,尚隆这家伙还没到极限,他若想现在就倒下,我绝不饶他!巧和舜的民众就够我受了,何况国内刚太平,重建纪州还有一箩筐问题呢,他要敢再把雁的问题扔给我,至少这一个月他别想太平!”
乐俊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你别吓我呀。不过难怪朱衡大人会请你来,那三位大人都说你最了解延王陛下,还研究了半天是不是胎果更容易沟通。”
“有么?我只是碰巧看清了他的恶劣本质而已。”阳子的话语中调侃味十足。
“延王陛下听到会伤心的。”
“只要有美女安慰他几句,他就会把伤心什么的全抛虚海里去了。”
“那阳子你打算怎么做?”笑完后,乐俊还不忘问一句。
阳子朝他眨了眨眼:“先看几天美女再说吧。明天要不要陪我去风月楼看才艺表演?”
乐俊瞬间呆住,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