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援会回踩实录》celiacici

8、人气一落千丈

　　周六早上是固定的市民服务日，步行街两边一溜排开的遮阳伞下一个个摊位排列整齐。对面免费磨刀和剃头的摊位排着长队，这边义诊人也不少，只是沈墨跟前那块“精神心理健康咨询”的桌牌吓退了不少路人，看得人多，问得人少，如今的老百姓也还是对这几个字颇为忌讳的，一上午也就一两个白领咨询睡眠问题，还有几位老人家组团来问自己子女不结婚是个什么毛病。
　　暑气越来越盛，搬来的额风扇也没什么用，只能在身后店家门偶尔开关门时蹭点逃逸的冷气。
　　沈墨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来，白大褂下的衬衫早湿透了，扶了下又从鼻梁上滑下的眼镜，便有小护士过来送水。
　　“沈医生，辛苦了！”说着便红了脸。
　　沈墨在医院里虽然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和各类应酬，但是有求必应，端方君子，人缘一直很好，不乏爱慕者。这小护士丢下他们主治特意到另一头来给他送水，用意不言自明。
　　然而沈墨只是淡淡说了声“谢谢”，继续低头看自己的笔记。
　　那小护士看沈墨那书生气的俊秀模样就又是一阵心如擂鼓，干脆在沈墨对面坐下了，盯着沈墨瞧了片刻方又道：“沈医生，你额头怎么了？”
　　沈墨头也不抬淡淡道：“不小心磕的。”
　　“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小护士说着就想伸手去摸。
　　然而背后突如其来笼罩着他的一大片阴影令他吓得猛回过头来。
　　站在她身后的，是个炎炎夏日，仍戴着口罩墨镜棒球帽的全副武装的古怪男人，怎么看怎么来者不善。
　　小护士赶紧起身让开了。
　　那男子便往沈墨跟前的椅子上一坐：“什么时候结束？”
　　沈墨完全没料到萧靖天会出现在这里，打量了下周围没人注意他，这才皱了眉道：“你来干什么？”
　　背后的商场外墙就贴着萧靖天代言品牌的巨幅广告，萧靖天别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的广告前，敲了敲桌上沈墨的手机道：“真该给你扔了！”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要这手机干嘛？
　　沈墨将手机揣进白大褂里：“我去干什么还要向你汇报？”
　　两人相处的这些天里，沈墨就没准时回家过，不是加班就是值班，早上又走得早，两人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一天，然而萧靖天每次面色难看地坐在一堆冷掉的饭前，却仍旧选择迁就沈墨。不是给他热一下，就是等着他回来再做饭。
　　沈墨一言不发地吃，萧靖天就坐在对面看着。一顿饭下来，也没有一句话，但这样的形式却顽强地存在着。沈墨本来觉得，萧靖天没几天就会觉得无趣，知难而退，然而并没有。沈墨越是不理萧靖天，萧靖天越是要实践诺言，简直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对峙。
　　当然，沈墨觉得，更难熬的应该是自己——要和喜欢了三年的偶像每日独处一室，过寻常日子，实在是太考验他的定力。他不需要萧靖天的道歉，也不想探究那邪术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想划清界限，也和这三年做个了断。
　　两人你来我往间，便有同事喊“收工”，萧靖天收拾了公文包，脱了白大褂就走。
　　萧靖天在沈墨后头跟着，直到沈墨拐进一条小路，萧靖天才上前一把拉住他。
　　沈墨挣不开，瞪着萧靖天，就听他道：“去吃个饭。”
　　冷气迎面扑来，沈墨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家快餐店赫然挂着萧靖天的海报，电子屏也全都是萧靖天和另一个人气小鲜肉的形象。两人一人代言了一款套餐，要PK销量。
　　包裹得严实的萧靖天也不在意别人看他的目光，自顾自在点餐机上点了两份套餐便带着沈墨在个隐蔽的角落落座。吃到一半，恰巧有两个女孩端着餐盘坐他们斜对面，点的都是萧靖天代言的套餐。
　　其中一个吃了一口便道：“哇，这么辣！”
　　“啊？你不知道辣的啊？”
　　那抱怨的姑娘连喝了几口水才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就当刷销量了！”
　　“我们在这儿刷，也不知道后援会几个意思。”
　　“舍不得吧！毕竟跟了那么久。但也没看他们做数据，再下去得垫低了，金主爸爸那边肯定交代不过去。”
　　“垫底就垫底吧！还能怎样？说真的，我还挺吃他长相的，不过他私生活那么乱，演技也就那样，现在经济人跑了，工作室散了，也只能吃老本，早晚要糊。”
　　“唉，要有大公司签他还好，可他那脾气……得罪了不少业内，我看难。”
　　沈墨听到这里便放下汉堡道：“我吃不惯这个。”
　　萧靖天也没说什么，戴上口罩和沈墨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沈墨是坐地铁来的，便跟着萧靖天去附近商务楼的车库取车。萧靖天没开他那辆招摇的跑车，而是换了辆中规中矩的黑色奔驰。
　　回去的一路，两人都没说话，到家萧靖天就进了厨房，做了两碗葱油拌面，还切了点肉丁用无盐黄油炒了给小煤炭。
　　沈墨撩起一筷子面，发现下头窝着俩荷包蛋，而萧靖天那儿是光面。
　　“我不吃这个。”萧靖天见沈墨看着自己，便解释道。
　　等沈墨吃好，见萧靖天还在那儿优雅地吃，也不好就这样走了，干脆坐那儿刷手机。结果不小心点开个APP的弹窗，便听一娱记播报道：“人气偶像萧靖天卖房卖车盛景不再，今日试镜《龙鳞》又惨遭淘汰……”
　　沈墨赶紧把声音按了，抬头，却见萧靖天没听见般，继续面无表情地吃面。
　　幸而此时门铃响起，替沈墨解了围。
　　起身去开门，那送货的小哥满头大汗地将一个巨大的箱子搁地上让签收。
　　沈墨关了门便拿了刀片开箱，那大件要拿出来有些费劲，四个角上都有塑料泡沫卡着。沈墨手脚并用折腾了半天，萧靖天过来抓住了他刚抓的凹陷处：“你按着。”
　　沈墨按住纸箱子，萧靖天便抱了那大件使劲往外拔，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死沉死沉的电器弄出来。
　　手掌都勒出红印的萧靖天一看，这不就是之前拍戏时沈墨送给过剧组的户外空调吗？
　　“买这个干什么？”
　　沈墨没吭声，把那带轮子的空调推到厨房里，插了电就按着说明书开始调试。跟过去的萧靖天这才明白过来。
　　沈墨好不容易把功能搞清楚了，按下个按钮，滴的一声，亮起了电源灯。
　　正在那儿摆弄，忽然听着自头顶传来一声“沈墨。”
　　沈墨愣了下，这是萧靖天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嗓音太过磁性，尤其是压低了用气声说话，谁都招架不住，应一声便会被招了魂去似的。
　　沈墨缓缓回过头来，恰对上萧靖天一双仿佛能看穿他的眼。
　　“别同情我。”萧靖天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慎重。慎重到沈墨的心跳跟着停滞了一下。
　　沉默许久，沈墨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蹲麻了的腿，低头撕了空调上的保护膜道：“少自作多情，我自己用的。”
　　萧靖天没说话，就那样看着他。
　　沈墨试完了机器，用布擦了擦，这才洗了手，进房间里去换衣服。
　　萧靖天跟着出来，见他这一身打扮，皱眉问他去哪儿。
　　“下夜班。”沈墨把领子上的扣子系上，摸了下小煤炭的脑袋，拿起公文包就走了。
　　其实哪需要走那么急，不过是无法再待下去。他生怕萧靖天看出他的破绽，怕谨言慎行地伪装了几日，却被一朝看穿。
　　开车到医院，处理了手头的事，闲下来就忍不住打开手机搜了一下萧靖天的名字。广场上已无人去做净化的工作，充斥着落井下石的言论，嘲他今非昔比，一朝陨落。不知谁写了几篇娱乐至死的通稿，半真半假的一通奚落，摆明了蹭热度。而下面全是吃瓜路人幸灾乐祸的转评。
　　翻了半天，心里像被灌满了铅，沉入浓重的酸楚中。
　　其实过了这几天，他已经能确定，萧靖天并不是为了挽留他才非要住到他家里，而只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歉意。不要他同情，怕是他这个不可一世、俾睨天下的男人，在逐渐崩塌了防线以后，最后一丝委婉的求救了。
　　沈墨是眼看着萧靖天一路从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走到今天的流量顶峰的，一夕间的地崩山摧，连他都没缓过来，更何况是萧靖天。
　　“老大，数据还做吗？给句话！”
　　忽然弹出一条私信提示，沈墨点开来，是数据组的组长小萌。小萌是女友粉，带着一群最鸡血的粉丝冲锋陷阵，时刻把萧靖天放在顶流的位置，然而自上次站了沈墨以后，小萌和数据组掐完工作室便再未有动静，一直在等沈墨的态度。
　　沈墨想了很久，其实无论从哪方面来考虑，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把后援会会长的职务让给他人，全身而退。可萧靖天先前的那个眼神，仿佛烙印在他心上。
　　他叫他不要同情他。
　　“做吧！”沈墨最终回复道：“老规矩，热评、增评、轮博前三送签名照，再追加二十套代言产品。”
　　“哇！天！老大你在啊！”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小萌溢于言表的激动，“这就去通知轮博女工！”
　　片刻后，小萌布置完任务又回来戳道：“老大，那个……你是不是和天哥和解了啊？是不是经纪人在挑拨？”
　　小萌也是从萧靖天出道起就一直在为他奋斗，经历了这番大起大落，也还是希望能相信萧靖天是受人蛊惑的。之前一直在担心沈墨的态度，如果他决定走，必定是被伤透了心，那么他们也没什么好留恋的。然而今天听沈墨意思，似乎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既然发了那样的微博，那至少不要在这种时候让旁人看了笑话。”
　　这微博说的便是那条关于“家务事”的微博，而“这种时候”，指的便是萧靖天工作室解散，经纪人跑路，最需要他们的时候。
　　小萌本也是这个意思，听到这话，又欢欢喜喜去张罗了。

　　第二天一早回来，从车库上来，特意绕到门口的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还有花花绿绿的棒棒糖。和萧靖天同居了这几日，他发现一个秘密，就是萧靖天嗜甜如命。这一点，是他从前不知道的，或许萧靖天之前为了保持形，没碰过什么甜食，如今没了通稿，松懈下来，便也不再掩藏。
　　按了指纹开门，就闻到一股粥香，脱了鞋进来，才见着萧靖天沉着脸坐在沙发上。
　　“我和你说过什么？谁要你们做数据的？你以为这样……”
　　话未完，便被一根棒棒糖堵住了嘴。
　　酸甜在口中蔓延开来，萧靖天的表情微妙起来。
　　沈墨将糖纸丢了，把袋子搁桌上，一件件东西拿出来摊桌上：“不是为了你，是为自己的面子。你如果想我们为你做数据，就做出点成绩来，让人心服口服。”
　　说罢，沈墨又从包里掏出个信封，将一叠刚洗的照片和油漆笔往桌上一拍：“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