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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天使之家(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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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操纵杆被拉动,一阵引擎声咆哮起来,操作台中央那巨大的透明管道像是抽气阀一样动作起来。整个儿警亭——抑或称之为飞船更加贴切一些——也跟着猛地震动了一下,简南险些没有站稳,不得不伸手扶住了一旁的金属围栏。直到博士再次拉下操纵杆,引擎声才止歇下来,一切又再次复归安静。
“应该就是这里了。”博士随手按下几个按钮,头也不抬地说道,“如果追踪信号没出错的话,这里就是哭泣天使的老巢了。”
简南闻言不由诧异地看了一眼博士,因为在她看来,方才只不过经历了几秒钟的震荡而已。然而当后者几步上前推开那扇单薄的木门之时,她简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只见原先那条肮脏的小巷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大片阴冷沉郁的沼泽,冰冷的月光将远处起伏的丘陵勾勒出模糊狰狞的形状,让人不禁心生惧意。
“怎么会……”简南不禁喃喃出声,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我们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呢?”
博士淡淡地说道:“我告诉过你,这是一艘飞船——宇宙时空飞船。”
“可是我根本没感到有移动,而且只有一会儿的功夫……”简南忍不住也走到门边,呼吸着沼泽地潮湿阴森的空气,“我们这是在哪儿?”
“苏赛克斯郡。”福尔摩斯这时开口说道,他的双眼中射出极为感兴趣的光芒来,像是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似的,竟有几分天真。只见他走出警亭,像一头机敏的猎犬一样环顾四周,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不远处:“博士,如果我没料错的话,那栋古宅就是咱们的目的地了吧。”
简南忍不住也朝那边眺望过去,只见一座偏僻而又古老的庄园正安静地蹲伏在沼泽地边。月光照亮了灰色的屋脊和高耸的烟囱,数不清的爬墙藤蔓牢牢占据着破烂的墙壁,徒留空洞的窗口像是一只只怪兽的眼睛似的瞪向虚无。这幅景象在周围的沼泽地、凄凉的夜色与冰冷的月光的衬托之下,更显得荒僻幽暗,简直不像是人间了。
博士却似乎对这个地方满意极了,点点头回答说:“没错,不过咱们得步行过去。我不能停靠太近,这也许会惊动那只哭泣天使——虽然这会儿它应当还没回来。”
福尔摩斯对此并无异议,简南作为“助手”自然也没什么发言权,于是一行三人便离开了神奇的警亭飞船,走上了那片阴郁的沼泽地。
这是一片再荒凉不过的原野,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连绵起伏的平原被青绿的苔草覆盖着,其间点缀着灰色的花岗岩,那些嶙峋尖锐的乱石使这里看上去更加险恶。简南跟在两个男人身后,沿着一条狭窄多草的小道匆匆走着,她不时抬头望一望此行的目的地,但很快就被那副凄凉的景色弄得心情压抑起来。福尔摩斯却似乎并未受到环境的影响,他一边走,一边用那双镇定、锐利的双眼扫视着四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长满了枝叶肥厚的羊齿植物和荆棘,有那么一两次,他还弯下腰去,从草丛中捡起了什么拿到眼前细细观察。
简南终于有些受不了沉默的气氛,轻声开口打破了仿佛凝固了一般的寂静,她向另一位看上去比较悠闲的旅伴问道:“博士,希望您能原谅我的冒昧,但我实在忍不住这份好奇心,想要问问您究竟是什么人呢?怎么会对所谓的哭泣天使有那样深入的了解?”
“啊,我是什么人?真是个有趣的问题,也许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呢。”博士以一种自嘲的口气回答道,“不过关于哭泣天使,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曾经和这些狡猾的古老生物打过不少交道。曾经有一次,我还给它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被困在了一九六九年。哈,那可是陈年旧事了,不过这事情解决得十分巧妙。还有一次在拜占庭——也许不能这么说,但总归是个差不多的地方,你不妨把它当做宇宙拜占庭——那一次哭泣天使的数量可是多得惊人呐,我们险些在那里全军覆没。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到底我们还是绝处逢生了。”
“这么说,您是专门和这些、这些怪物打交道的?”简南大胆猜测道,“而且,您不是本地人吧?”
博士闻言不由大笑起来:“不,我不是本地人。我来自遥远的地方,非常遥远的地方。”当谈论起自己的来处时,他的神情终于变得生动真诚起来,然而却又叫人看不出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究竟是欢喜,还是悲伤。
“难道说,您来自外星?”简南闻言不由说出了心中的推断,“您是外星人?哦,天呐!原谅我的唐突,但是外星人真的存在?”
“嘿,这个宇宙可比你想象得要广袤得多,哭泣天使不也是来自外星的吗?”博士说道,他那双沧桑而又睿智的双眼中闪烁着某种温情,“我们都是宇宙中的一个分子,微不足道,却又是最重要的构成部分。”
简南其实没打算听博士讲述宇宙的神奇之处,她说了这么些话,只为了问出一个问题:“这么说,您是一个有着宇宙时空飞船的外星人。”她打量着博士的神情,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么,我能否冒昧地恳求您,在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送我回家呢?我来自二零一五年,中国。”
博士看了简南一眼,似乎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当然,为什么不呢?你不属于这个时代,能够把你送回家,将是我的荣幸。”他说着不冷不热地把手按在胸口鞠了一躬,像个古老时代的英国绅士似的。
简南喜出望外,一时居然说不出什么完整的感激的话来。她结结巴巴地道着谢,颠三倒四地说了一些万分感谢、无以为报之类的废话,终于把博士惹得烦了,冷漠而又讥诮地问道:“怎么你还在和我说话?出了什么毛病吗?复读机卡带了?”
不过这些都没能打消简南激动的心情,她仿佛一下移开了心上压着的巨石,浑身都轻快起来。甚至周围阴森的沼地、荒凉的古堡都无法再令她感到惶恐。
而月色下的庞大建筑,也已近在眼前了。
“哦,上帝啊。”简南不由得压低了声音,“这个地方看上去已经荒废了几百年了,看看马车道上的杂草,这里都要被大自然再次占领了。”
博士却说:“如果真的是大自然占领了这里,我们也就无需担心了。只是这栋宅子如今的主人只怕不那么友好呢。”
“这栋宅子的主人……是哭泣天使吗?”简南皱起眉毛,“你不是说哭泣天使是将人送到过去以获得能量吗?那么它占据这么一个地方做什么?难道怪物也需要住的地方?”
“恐怕不是给它自己住呢。”福尔摩斯却忽然不再沉默缄言,“那些失踪的人不管经历了什么,只怕最后都到了这里。”他说着举起之前从草丛中捡起的东西,是几块破碎的布料,像是从裤脚撕下来的,“这些衣料分别来自不同的三个人,应当是挂在荆棘上扯下来的。这些人其中一个应当是水手,剩下两位多半是劳工一类的。这正和简小姐之前调查的失踪人口不谋而合。再看看小道上凌乱的脚印,根本不像是荒原该有的样子,这个被人遗忘的地方近来起码有十几个人造访。”
博士跟着点头,神情严肃起来:“不错,那些失踪的人想来是被哭泣天使送到了这里。矮个子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对,这不符合哭泣天使的习性。我也曾有一次见到它们将猎物困在一个地方,那可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我叫简南,你可以叫我简。”简南被“矮个子”这个称呼叫得有些心塞。不过她的确和两个同伴比起来矮小得多了,和哪一个说话都得费劲仰着脖子。
博士的表现却说明,他根本不在乎简南叫什么。这个人有一种天生的傲慢,叫人觉得他这样的言行是理所应当的一般。他正目光炯炯地望着眼前耸立的古堡,用旁人无法听清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上一次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这一回咱们走着瞧吧。”
他们此刻已经穿过黑色的金属镂花大门,沿着杂草丛生的车道走进了古宅的前院。这里荒凉得几乎凄凉,院子正中的一个喷泉池已经完全干涸了,堆满了碎石和垃圾。博士一马当先,带头走上了已经踩得发白三级台阶,推开了沉重腐朽的木门。一声悠长的“吱呀”过后,里面破败的景致便显露出来。整个大厅空荡荡的,积满了灰尘,吊在天花板上的蜡烛台随风轻摇,发出嘶哑的声音。两道盘旋的楼梯从左右两侧分别蜿蜒而上,通向二楼。
“喀朗”一声,简南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发出不小的动静。她吓了一跳,在看清是一个破损的手提灯后,她提议道:“我们是不是该点个灯?这里可真够黑的,外面的月光一丁点都照不进来。”
在她说话的工夫,福尔摩斯已经从一旁的墙壁上取下了一只沉重的烛台,并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柴将蜡烛点燃。昏黄的烛光立时照亮了大厅,将三人的身影投到地板上。只见深褐色的橡木地板不仅腐朽破烂,还成了老鼠的栖身之地。在大厅一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古老的武器,有的已锈迹斑斑,不复主人爱护有加时的威风模样。
“看来真的有不少人最近曾造访过这个鬼屋呢,”简南俯下身,纤细苍白的手指滑过沾满灰尘的地板,“瞧瞧这些脚印,皮鞋、靴子,什么都有。还有一只脚印尺寸很小,如果这是一个女人的脚印,我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福尔摩斯也仔细检查着周围的一切,他看着简南的动作,神情之中有几分满意。等简南起身之后,他开口说道:“从这些脚印,其实可以判断出这些人进入这里之后的反应。比如那位穿皮鞋的先生,他先是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大概是对于留在鬼屋还是离开到沼地去感到犹豫不决。之后他走到了陈列武器的这面墙前,先是想要取下那把短刀,但是很快改变了主意,拿起了一旁的某个武器——从空支架的大小判断,我倾向于他拿了一支猎|枪。然后他就上了二楼。”
福尔摩斯一边说,几人一边踩着橡木楼梯往上。短促的“嘎吱”声接二连三响起,像是这栋古宅不时发出窃笑。
“弹孔!”简南眼神锐利,指着二楼走廊上的一个圆洞,“看来皮鞋先生自卫了。”
博士皱紧了眉头,他忽然一把抢过福尔摩斯手中的烛台,大声道:“跟我来!”他以一种不输于年轻人的敏捷冲到最近的一扇门前,然后使劲推门。但是这扇门显然被锁住了。于是博士掏出那支顶端冒绿光的笔冲着门锁一指,一阵古怪的噪音之后,门“喀哒”一声就开了。三个人先后冲了进去,之后又猛地一起顿住了脚步。
陈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哪怕说是恐怖怪诞也不为过。这大概是一间卧室,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的灰尘,地上散落着一支猎|枪和不少镜子的碎片,摆在中央的木架床上还有白色的帐子随风抖动。然而无论是福尔摩斯、简南,还是博士,都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予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任何关注,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距离门大概只有三步之遥的东西吸引了。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东西。看外形,那是一个男人,高大的身材、健壮的四肢,有一幅突出的前额和又圆又大的鼻子。然而在跳动的烛火下,每个人都能看出,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已像石头一般,变得发青发白了。而那张脸上露出的狰狞表情也根本不似活人,两只手徒劳地伸向门口,像是要一把攫住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似的。
“博士……”简南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这、这也是哭泣天使吗?”
博士忽然猛地大喊了一声:“该死,我真是太老了!又老又蠢!我需要一个更大的脑子!”他一步跨到那个怪东西身边,用那支能开门的神奇的笔开始上下扫描,“嗡嗡”声再次响起。
福尔摩斯在一旁抱臂看着博士,眼神是克制的好奇和赞叹,他低声对简南说道:“这家伙一定发现什么了。这种别人已经有所了解而我却一无所知的感觉可真糟糕。”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简南半是调侃办事自嘲地嘀咕了一句,她的眼神也锁定在博士身上。
几秒种后,博士放下了“笔”,只见他严肃地宣布:“这个人,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已经完全天使化了。”
“天使化?”简南的眼神立刻锁定在石头男身上,一眨不眨,生怕他也跟哭泣天使一样眨眼之间将他们送回过去,“难道他变成哭泣天使了?”
博士摇摇头:“现在还不是,可假以时日,很难说他会不会变成那样的怪物。”
“为什么会这样?哭泣天使不是只将人送回过去吗?”简南瞪着眼睛,“难道它还能将人变成自己的同类、帮凶?这也太可怕了!”
“不是所有天使都能这么做,也不是所有天使都会这么做。”博士沉吟道,“它们的习性并非如此,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只天使?使得它做出这些奇怪的举动,它究竟想要什么?”他一边说一边调头出了房间,又打开其余几扇门,果然见到了同样“天使化”的家伙。
“就像凶案一样,凡事都离不开动机。”福尔摩斯看博士把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便慢条斯理地说,“不如我们从长计议:哭泣天使作为一种以时间能量为食的怪物,通过把猎物送回过去而苟延残喘。然而,咱们面对的这一个哭泣天使却有些不同。它不仅没将人送回过去,还把受害者关在这个鬼屋里,令他们‘天使化’,这对它有什么好处呢?”
“呃,多了几个同伴?难道它要组成一支‘天使小分队’,占领地球?”简南猜测道。
博士冷冷道:“单凭它一个,根本没有力量组建军队。事实上,将人类‘天使化’所要花费的能量是巨大的,如果这只哭泣天使将所有的猎物都‘天使化’了,那么它自己很快就会因为能量流失而死去……”忽然,他愣住了,大理石一样的面容变得更加严肃。福尔摩斯耸了耸肩,笑了起来:“我终于知道华生为什么总向我抱怨了。”
“我知道了!”博士再次高声喊起来,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不断回响着,“我知道它的动机了!”说完这句话,这个灰发老人就像个冲动的年轻人似的拔腿冲向楼下。
福尔摩斯与简南紧随其后,只见博士一路冲出了古宅,一直冲到庭院中的喷泉池那里。他趴在池沿上,随手捏起一块其中的碎石,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呼,博士,你究竟发现什么了?不能告诉我们吗?”简南在他身后手撑着膝盖,喘着气问道。
博士感慨一般叹道:“宇宙中所有生物都逃不脱的诅咒,哪怕是最古老的生物也一样——死亡,最公平、最可敬的规律。”
“你是说,”简南怔了一下,“咱们面对的这个哭泣天使快要死了?”
“没错!”博士大声道,“这就是它行为反常的原因——它快要死了,赖以生存的能力已经变得残存不缺。它不能再将猎物送回过去,而只能做地理上的移动,想必很快连这一点力量都将失去。一个失去能力的哭泣天使,面临的当然会是死亡!”
福尔摩斯用修长的手指敲着下巴:“这么一来,它将这些受害者‘天使化’是为了求生?”
“求生——所有生物最深刻的本能,哪怕知道必死无疑,仍要做垂死挣扎。”博士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只哭泣天使在做一个危险的实验,它把人类变成‘天使容器’,想要把自己装进去,以便重获新生。无疑这是不会成功的,可它不会停手的,直到死亡。”
福尔摩斯严肃起来:“我们得阻止它。”
“没错。”博士随声附和。
简南举手提问:“怎么阻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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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天使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简南正蜷缩在一张桌子下面,努力让自己舒服一些。他的两个同伴也躲藏在这里,其中一个闻言不耐烦地说道:“它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多问几次,也不会叫它快点回来。”
简南已经习惯了对方偶尔的冷漠和傲慢,闻言也只是捂嘴打了个哈欠,强行打起精神来:“我只是太困了,今天,哦应该是昨天早上,我五点半就起床了,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几个小时没合眼啦。要是有杯茶或者咖啡就好了,可以提提神。”
博士闻言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杯茶,递给了简南。后者一边目瞪口呆地接过满满一杯茶,一边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需要技巧。”博士笑了笑。
简南低头抿了一口茶,然后脸皱到了一起:“这是茶?怎么喝起来怪怪的。”
“这是红茶,加了牛奶和糖。”福尔摩斯吸了吸鼻子,“不过比起茶或者咖啡,我更想吸一支烟。”
简南吐了吐舌头:“原来是英国茶,我真喝不惯这个,我是中国人。”
“可你在英国,应该入乡随俗。”博士认真地说道。
简南忽然问道:“说起来,你英语说得很流利,也是为了入乡随俗专门学的吗?”
“我说的可不是英语。”
“那是啥?苏格兰语?”简南开了个玩笑,她听出了博士浓重的北方口音。
博士看起来没懂东方人的幽默:“……这是塔迪斯的翻译矩阵,塔迪斯就是我的时间机器兼宇宙飞船。翻译矩阵可以将你听到的任何语言翻译成你的母语。”
“我的母语是中文,可我现在听到的全是英语。”简南扬了扬眉。
博士耸肩道:“这可不怪翻译矩阵,它是通过脑电波来运作的,也就是你思考时所用的语言。”
“……”简南一口喝干英国茶,叹息道,“我想家了。”
“嘘!”博士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
三人顿时闭上嘴巴,如临大敌。屋子外面传来一阵叮呤咣啷的声响,有什么东西正逐渐逼近他们藏身的舞蹈房。
“好了,该我上场了。”简南把茶杯往地上一搁,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挡住了博士和福尔摩斯的身子。她拿起了桌上的烛台,一手护着烛火,挺直了腰板站着。
“记住,不要眨眼,剩下的一切有我。”博士叮嘱。
简南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在博士话音刚落的工夫,房门“咚”的一声巨响,被狠狠撞开,又从墙上反弹着再次磕到门框上。然而就在这一忽会儿,一尊天使石像已经出现在了房门口,仍旧是那副捂着双眼低头哭泣的模样。
简南手里的烛台被这一阵风摇撼得不住抖动,三支蜡烛顿时熄灭了一支。
呜呜的风声顿时凄厉起来,像是尖声狂笑。
简南深呼吸,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快要死了。”她借着烛光观察着对面哭泣天使,可惜石像一动不动,她随口胡说八道,“我的家乡有一句古话,叫做‘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虽然生命的长度是有限的,但是生命的意义是无限的。你又何苦追求长生?古往今来,又有谁能不老不死呢?”
随着简南的说话声,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响起,沉重、迟缓。
蓦地又一阵狂风,木门“咣当咣当”大响,屋里竟又多了七八尊石像——正是之前被哭泣天使转化,却还没有接受注定会失败的实验的实验品。他们逃过了被砸成碎片的下场,却最终还是变成了怪物,此刻循着活人的气息,一路追到了这里。
简南心惊肉跳,手中的烛台此刻已经只剩下一支蜡烛在顽强燃烧了。其余实验品还好说,大概是缺乏经验,并没有捂着眼睛。然而那只濒死的哭泣天使却仍作掩泣状。简南想想博士说的话,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接着大放厥词:“你知道不会成功的,哪怕你把这些人都变成了石头,你也无法再多活一天。那些失败的实验品都被你砸碎了不是?可把你气坏了吧!”
一声尖锐的啸叫蓦地刺人耳鼓,简南像是受不了似的猛地弯下了腰。她手中的烛台一晃,最后的火种在风中“扑哧”一声,猛地熄灭了。
“就是现在!”简南猛地抬头大喊。
只这短短一瞬,眼前的哭泣天使已经猛地扬起了双臂,冲到了简南的鼻尖。可是随着“豁朗”一声,四面墙上挂着的厚厚的帘子一下被扯掉,无数面镜子露了出来。月光下,狰狞的天使猝不及防地与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长相。这一刻,被捕猎的人摇身一变成为了设下陷阱的猎人,而捕猎者反倒一脚踏入猎物的圈套。
“成功了!”简南难以置信地喊起来,“竟然真的成功了!”
“这只哭泣天使很虚弱了,不然刚才那一下足够你回去见识见识‘光荣革命’了。”博士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根绳索。
这正是他们合力布下的圈套,先将镜子都遮掩起来,直到天使露出双眼,这才打它一个措手不及,令它在自己的注视之下永远变成一块石头。
“看来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福尔摩斯打量了一下已经落网的罪犯,哪怕是他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不由为自己这一晚的奇遇而感到惊叹,“这真是我所经历的最离奇的事情了,虽然这算不上常规意义上打击犯罪势力的行为,但我想,我们总算也做了一件对公众有益的事情。”
博士意味深长地说:“的确,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虽然这于我而言算不上什么离奇的事情,但能够与你合作,也算得上意义非凡了。”
福尔摩斯抬了抬帽子,然后客气地说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这就打算回到贝克街我的公寓去了。可以麻烦您捎我一段吗?这可以省去漫长枯燥的旅途。我想已经快要天亮了,也许我还能和我的朋友共进早餐呢。”
于是几人离开了这个淹没在时间长河里的古宅,回到了蓝色的警亭。博士在复杂的控制台上简单地操作了一下,拉下操纵杆,再抬起,然后说道:“好了,贝克街221乙号。夏洛克,我想你刚好能赶上早饭呢。”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不知是为了这个稍显亲密的称呼,还是因为博士说“能够赶上早饭”这句话,毕竟现在天没亮呢。然而当福尔摩斯拉开门之后,不禁露出了讶然的表情,不过只是一瞬,片刻后他就笑起来:“啊,我明白了,时间机器,真是妙啊!”
之前外面晨曦初露,正是一个大好的早晨。福尔摩斯再次和博士握手道别,他真诚地说道:“我很少这样说,不过必须承认,您真是一个妙人。希望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我想会的。”博士的态度稍显冷淡,不过他眼中也同样流露出欣赏的神情来,显然对方的脾性很合他的口味。
福尔摩斯又绅士地与简南告别,简南涨红了脸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虽然这样会很唐突,但我还是想问,我能抱抱您吗?真的,如果您答应的话,那对我而言真是殊荣了。”
“您未免言过其实了。”福尔摩斯笑起来,他俯身抱了抱这位来自东方的女郎,最后说道,“简小姐,很高兴认识您。我还没有见过和您一样坚强勇敢,而又聪敏机智的女性呢,希望我们还能再见,祝你好运。”
简南高兴得满面通红,她依依不舍地看着福尔摩斯离开了警亭,消失在了贝克街的那扇门后。
“好了,接下来,我想我该送你回家了。”博士打了个响指,门便一下子关上了。
简南猛地抬起头来,欣喜若狂地说道:“真的吗,哦,您真是太好了。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我的感谢。”
“不,你什么都不必说。”博士不冷不热地回答。
简南并未因为对方的冷漠而感到沮丧,她已经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在博士一番操作之后,警亭再次在巨大的噪声中平稳降落,这位绅士彬彬有礼地打了个响指,于是,门开了。
简南满心欢喜,竟大着胆子几步上前用力拥抱了一下博士,然后在对方大声表示自己并不适应这种亲密接触之后松开了他,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跑去。
外面,是一个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