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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自欺 ...

  •   连阙到底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一过假山便守约放下了阿暖。阿暖睁圆了眼睛瞪他,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做什么?”

      连阙闷着头往前走了两步,两手交叠在身前,显得有些无措,他张开嘴,喉口有些干涩,“你别问了。”

      连珄忽然对她生出这样的厌恶来,怕是知道了连阙对她的情意,反复规劝不成,以为是阿暖魅惑引诱了自家将军,这才对她眉目不善。这样的事即便是他想告诉她也实难言说,他闭口不谈也是情有可原。

      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举止亲密,刘愫那边虽然放松了警惕,但不能全然不做防备,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个别有目的监视着大公子府的柳如襕。若是他们俩今日的亲密举动被有心之人传扬出去,民间必定流言成风,若是被那柳如襕捅到陈王跟前,即便她有十条命也不够杀。

      阿暖做出极端恼怒的姿态,对他说:“这样的事你以后不许再做,你若再做,你我从此分道扬镳,陌路两立。”

      连阙自知冲动误事,有些恼恨地答道:“今日之事,是我冲动了,我向你道歉,我发誓,这样的事只此一次,往后不会再有。”

      阿暖哦了一声拂袖要走,被连阙拦住了去路,“你要去哪儿?菜都不吃了吗?”

      算算时辰柳如襕应当已被枳衡带出府了,阿暖转身将手中竹筒丢还给他,眸中怒色分毫未减,“还吃什么吃?你自己留着吃吧。”

      一路忿忿回了西厢,路上禁军多有侧目,阿暖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自以为撞见了她与连阙这天大的私情,心内暗暗惊叹罢了。

      越想越气,阿暖实在忍不住回头瞪了那禁军一眼,吸了一口气底气十足地冲他喊:“你看什么看?”

      那禁军被她如狼似虎的凶狠眼神瞪地发慌,咳嗽两声,收回视线乖乖地站直了身子不再瞟她。

      走了一阵便见到枳衡远远地向她招手,阿暖整整衣衫,略平心气走了过去。

      “何事?”

      “方才我送珫美人出门,遇上一个死士,他悄悄告诉我,甄夫人已经被他们带回邕城了。”枳衡低声道。

      心中所有不悦一扫而空,她又喜又急地攥住枳衡的衣袖,道:“好!这事办得漂亮!”而后继续追问,“一路上可还顺遂?”

      “他们这一路可不平安,说是披荆斩棘刀山血海里护着人回来也不为过。”说起来,枳横也是惊叹,“回来的路上统共遇上了四五拨杀手,他们日夜警醒轮流值守,折了不下十人,好容易才将甄夫人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瞧这架势刘愫是不杀甄氏不肯罢休了,原以为带人入了城便能太平,可如今想来,他手底下的人锲而不舍追杀了一路,断没有进了邕城便不继续的道理,城中如今可是刘愫的天下,他们要保甄夫人恐怕难比登天。

      眉头愈渐皱紧,像是阿暖的心绪愈渐难安,“眼下她被安置在何处?可不要暴露了行踪,邕城不比郅县,在这城中小公子的眼线可比我们还要多。”

      枳横笑着向她打包票,“在城西一座农庄里头,那庄子我知道,是个破落偏僻鲜有人迹的地方,小公子不会找到那里的。”

      阿暖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声,接着道:“光是防着小公子可不够,记得叮嘱他们看好甄夫人,别让她逃了又或是自尽了。”

      “这你大可放心,他们买通了一户人家照看甄夫人,里里外外还留了人看守,入庄路上也埋伏了人盯着,应当不会出问题。”

      如此安排谨慎妥当,能将这一切都顾虑到的人绝非凡夫俗子,阿暖忍不住向枳横打听,“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这我倒没问。”枳横摇了摇头,报信之人突然到访,他也没个准备,怕府外守着人盯梢,便长话短说,拣了要紧的事情问,没再多问别的,“不过据我了解,死士之中好像有个叫冯杳的,英勇无比且谋略过人,不出差错的话,这一次任务成功他应当是头功,庄子里许许多多的布置也应当是他的手笔。”

      阿暖问这事儿,是想在死士中挑个精明能干的人挑大梁,前两日与枳横闲谈,聊起过这支百余人的队伍,谁能想到他们这一群不怕死的热血儿郎竟连个领头的也没有,所有事宜竟都是枳横在管着。

      她思来想去觉得不妥,枳横毕竟不能日日都与他们碰面,万一他们在城中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暂时找不着枳横可怎么办呢?还是要选出个合适的人出来,担下百夫长一职,出了事临危不惧,能安抚军心,还能难前出策救众人于水火。

      阿暖看向枳衡,道:“先前你与我说过死士们群龙无首的问题,既然这个冯杳才能斐然,便将诸人交由他统管吧。”

      枳衡应下,不一会儿又皱着眉头对阿暖说:“不过此人昂藏七尺相貌周正,言谈举止间气度非凡,又深谙兵法,我觉着他的出身不会寻常。”

      阿暖摸咂片刻,点头称是,“既然如此,你明日便去找几个可靠的死士,查一查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升任他做百夫长的事先放一放吧。”

      “好。”枳衡道,“我第一日见到他,便知道他并非常人,心里也疑惑得很,以他这一身的才华本事,投到当朝哪位将军手下不吃香?何必屈才做一个有了今日没明日的死士?”

      恍惚间记起些什么,阿暖缓缓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一桩事来,前两年有个姓冯的中书郎因为贪污受贿被判了满门抄斩,公子那会儿好似开口为他们家求了情,听说留下了几个男丁。”

      经她一提,枳衡也断断续续拾回些记忆来,当年柳家的贪污大案闹得满城风雨,身为姻亲的冯家也因此受了不小的牵连。那冯家是世代习文的清流官宦,自以为满袖清风无人胆敢诋毁,可身后最大的靠山倒了台,旧日里结下的恩怨便一桩一桩地回报上来,泼天的脏水浇了一身。

      “当年冯家一共留下三名男丁,一大一小,还有一个抱在手里吃奶的,算算年纪,这个冯杳应该是冯家大哥。”枳衡道。

      “那便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若他真是出身冯家,应当是来报恩的,把人交给他我也放心。”

      枳衡点了头,原本起身要走,突然又折回来坐下,说话吞吞吐吐地,好像有什么话梗在喉口想说又说不出来。

      阿暖懒得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开门见山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枳衡看了她一眼,打探着脸色轻声道:“你与主子之间的事我本是不该管的,只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主子继续悲伤颓废下去。他那样一个锦绣璀璨的人,怎么就落到今日这步田地了呢?”

      枳衡入府少说也有十年了,虽不是贴身伺候的近身奴才,却也是负责庭院花草时刻侍候在院子里的,常在刘憶跟前过眼,自然熟悉他的脾气秉性。

      十年如一日冷静沉稳波澜不惊的人,竟在吃饭咽菜的时候对着他落了泪,往日里高深莫测的城府也都消失无踪。

      阿暖埋头剥拉着指甲上新敷的蔻丹没有吱声。

      秋日夜里的晚风寒凉阵阵,冷的人哆嗦打颤。两人不巧正站在风口上说话,枳衡冻得浑身一激灵,激灵劲儿过了反手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到背风的地方,却见阿暖一言不发,“怎么不说话?”见她毫无反应,枳衡心里更加着急,伸出手去戳她的肩膀,“你倒是理理我呀?”

      “你说的对,他是个锦绣璀璨的人,他该有大好前程,该有金玉人生。”阿暖说着说着红了眼睛,看着像是要哭了。

      她是微如蝼蚁之人,从前遥看天神,满心爱慕敬仰,从不觉得自己卑微。如今真到了他身边,相眠枕畔指肤相亲,却愈觉低卑。他交付她那样沉重的真心,她如何承受得起?即便来世剥筋抽骨血肉相偿也远不足平。

      枳衡急忙忙收了手,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戳伤了她,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啊,我弄疼你了吧?”

      “不碍事,不疼。”

      “我也是着急了......你知道主子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我跟了他十多年,从未见过他如今这副模样,我是真的怕......怕他从此一蹶不振,再也站不起来了。”

      “其实......害了他的人是我。”阿暖将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了枳衡,而后懊恼地握紧了拳头,“早知情爱祸事,我当初就该碰死在郑竑剑下。”

      枳衡轻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这样的事岂是你一人所能掌控的?机关可算尽,人心难判定。你没有错,是主子因情爱丧志,我觉得你做的对。”说罢又皱了皱眉,“不过,你就不怕主子他咬紧了牙关,撑到最后还是不肯点头吗?”

      泪水打转良久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冷风嗖嗖地往衣领里钻,阿暖紧了紧衣衫,道:“他会点头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他是什么人啊,他只是一时糊涂,冲动所思,等他想明白了,就会发现为了区区一个我放弃天下黎民百姓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也会明白到......他与我不过露水姻缘罢了。”

      枳衡轻唤一声,“阿暖......”

      “天儿冷,我先进去了。”进门后却是干脆利落的动作,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枳衡站在门外无奈地叹了口气,半个时辰前刘憶对他说过的话仍旧历历在目。他说:“阿暖是懂我的人,她只是不忍心让我一辈子受难才会那样做,只要我再等一等,等她再理解我几分,她就会回来了。”

      明明是心意相许的两个人,也不是爱而不得,更没有因爱生恨,怎么就走不到一起呢?

      “你们呐,真是一个比一个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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