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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

  •   根据《晁史·三世皇帝实录》记载,景初十八年十月廿九日夜,上病重,急召宣国公杨开泰、内阁七大相公之众、宗□□宗正以及皇五子靖安郡王赵清远入宫觐见。

      翌日晨卯时三刻,内阁在大通和殿代天子早朝,勋爵中以宣国公杨开泰、宗□□宗正为辅证,内阁大相公邓适昶代替天子颁发三道圣旨。

      其一曰东宫太子赵选废,二曰天子卧病不豫朝,三曰赐靖安郡王七宝珠,晋亲王爵之位,暂代大通和殿摄政,内阁及诸王公大臣辅弼。

      九州大陆上王朝兴衰无数代,史书里每一代皇权的更迭几乎都伴随着一定程度上的腥风血雨,最近一次的先惠顺安帝与今上之间的权力过渡亦都不是一两场烽火狼烟就结束了的,任曹徽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曾开辟一朝盛世的晁国三世皇帝的时代,就这样被三道圣旨轻飘飘的宣布结束了。

      靖安亲王赵清远以摄政之身份登大通和殿而临天下,长安城渐归安定。

      从靖安一派的人对东宫以及宝信王下手开始,至在不惊动长卫羽林以及护都兵马司的前提下安静的完成皇权在某种意义上的更替为止,这其中并非没有如历史上出现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诸多权谋手段,甚至也不是没死人,可这些都不是曹徽要操心的事情。

      长安城解禁,几部兵马各司其职,一朝首辅荀公却愈却发的不行了。

      一个月后,长安城迎来了景初十六年的初雪。

      “我荀润,一介文臣,非是……不忠于君上,”愈发病弱的内阁首辅大相公躺在病榻上,远远的看着香案上由摄政王以天子名义颁来荀府的慰病圣旨,他声音渐低,眼眶渐红,断断续续到:“我之所以……行如此之举,是因为,因为小民要救,大……大民也要救……若是要评断功过……我不怕十殿阎王面前——面前论是非……”

      荀润艰难的伸出胳膊,他形销骨立的手立马就被榻边的庆徐王司马修握在了手里:“涉川莫怕,若是十殿阎王敢为难你,待来日咱们兄弟几个再聚齐时,让曹无障出个主意,为兄就同不凡一起将那十殿给他掀翻了,黄泉之下,咱们兄弟几个再称霸王!”

      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代里曾有过那样一段意气风发的年岁,几个结拜的少年人各有所长,老大和老二出身武将世家,便明言将来一定要成为平定天下守国安境的大将军!

      老三和小四是读书人,提不动刀兵,老三就搭着小四的肩膀,笑嘻嘻的对老大和老二说:“那我就和荀润在朝堂里为你们运作着,保证你们要钱有钱要粮有粮,你们尽管攻城掠地开疆拓土去,你们打下来的江山,我俩帮你们守……”

      回忆渐渐模糊,终于化成了指间不堪回忆的冰凉。

      “……”荀润无力的咧开嘴角,无声笑了一下,他看着才从北境赶回来的风尘仆仆的司马修,眼眶里不知何时已蓄满泪水,声音已经低到了耳语的地步:“原本以为,是能撑到,到那一日的,不行了,得走了……”

      所有的话语猛然停下,荀润枯叶一般的身子骤然蜷动,两行浊泪蓦地流了下来——他很疼,浑身都疼,千刀万剐般的疼,蚀骨锥心似的疼!

      “大哥……大哥……大哥哥……哥哥……”

      荀润已发不出音来,他哆嗦着双唇,目光渐渐涣散,一遍又一遍的无声重复着这个称呼。

      司马仁同房闾子两位医家此时已经上前来给荀润行针了,司马修被请出内卧,身披甲胄腰扣刀的中年汉子在转身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抹了一把脸——他上一次流泪,还是在给他的拜把子兄弟曹克曹无障收尸的时候。

      而如今,几个人里年纪最小的小四儿涉川,居然也要先他一步而去了。

      “我私自从北境赶回来,”司马修边往外走,边沉着声音对身后跟出来的司马玄说:“这就要赴中去,听闻你的身子近来也不大爽利,莫要立不起来就好。”

      司马玄没有出声回应,司马修也懒得回头来探究“儿子”为何不回答,他大步走出荀府大门,从何统手里接过马鞭,抓着马鞍踩着马蹬,略微有些吃力的翻上马背。

      “爹!”

      就在司马修抬起手欲扬鞭催马的瞬间,原本立在台阶上的司马玄突然喊了他一声并提步跑了过来。

      司马修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他勒住缰绳,不解地垂眸看跑来他身边的“儿子”。

      默了默,他稳稳声音问到:“何事?”

      “元祉前几日同儿说了些陈年的旧事,”司马玄抬眼看着司马修——父亲的两鬓不知何时已经斑白,连日赶路的奔波让几缕发丝散落了下来,显得父亲愈发沧桑。

      司马玄说:“母亲的牌位就供奉在儿侯府后院的小祠堂里,儿已多日不曾闲暇了,若父亲最近的空的话,敢劳父亲替儿去为母亲上一柱香,并替儿告知母亲,儿如今已成事,平安无虞。”

      司马修一双沧桑的手紧紧的攥住了马缰绳,甚至黝黑粗糙的手背上有青筋凸起,片刻后,征战半生的北境军大元帅司马修打马离去。

      “为父知道了。”——离开前,司马修淡然的留下这样一句话,就像是他与女儿司马玄之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年的矛盾。

      战场杀伐之人爱憎分明,行事素来干脆利落,司马玄一番话出口,便是代表着她知晓了父亲当年种种做法的因由,并且最终选择了放下。

      望着父亲渐渐消失的身影,司马玄鼻子一酸,转身回了荀府。

      她曾无比憎恨父亲在她八岁时就将她扔进北境军里,不管她的死活,可她不知道,父亲这么做原来只是怕她因为没了母亲而被卷进内宅里的阴谋诡计中,所以选择了把她放在可以随时看得见的地方。

      对于父亲来说,生死无常的北境沙场,要远比当年的都亓侯府里更安全。

      她曾无比憎恨父亲将她母亲的牌位扔出家祠,可她不知道,若是父亲不这么做的话,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就会被赵氏告到天家那里,轻则丢了性命,重则连累早已枯骨的母亲被天家下令再挖出来挫骨扬灰!

      对于父亲来说,“儿子”司马玄的性命,诚然比他的更重。

      “主子主子!”听竹从北院狂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快,荀公,快……”

      听竹话音未落,司马玄已经朝北院冲了过去。

      她才冲进卧房门,迎面就是房闾子从里头走出来,缓缓的朝她摇了摇头。

      “我与师兄用针封住了荀公的心脉,暂时延缓了一口气,你进去看看罢。”随后出来的司马仁低声说。

      司马玄因为剧烈的跑动而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她稳了稳自己的气息,这才喘着气儿走进里卧。

      下人们都出去了,屋里只有曹徽和贾嬷嬷守在病榻前,荀润平躺在病榻上,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呼吸也极度缓慢。

      司马玄缓步走过来,并无声的停在了曹徽身侧。

      都说人死前会回光返照,会把没说完的话说完,可内阁首辅大相公荀润没有,他只是静静的躺着,一言不发的盯着床顶雕绘的“太平天下图”,平和的目光终于一点点涣散开来。

      ……

      “我是曹克,小孩儿,你唤个什么名字?”

      ……

      “涉川,你我乃文臣中流,貌虽瘦,必使天下肥,心虽焦,必使天下安。”

      ……

      “这一次,为兄真的要先走一步了,涉川,后头的路你自己走,记着,莫要回头。”

      ……

      不知过了多久,当司马仁放在荀润鼻下的那一缕细丝不再因为气流而颤动,曹徽无力的跌靠在了司马玄的臂弯里。

      贾嬷嬷的低声抽泣,也终于变成了失声痛哭。

      景初十六年冬月廿九,当朝内阁首辅大相公荀公润薨,享年五十又四。

      摄政王代表朝廷给下了许多的追封和恩典,荀润无后,“荀公之女”荆陵侯夫人封一品诰命,赐淮中县主爵。

      当今天子尚在病中,荀润的葬礼没有大操大办,贾嬷嬷拿出几年前荀润亲笔写下的遗嘱,尽可能低调的送荀润的棺椁入了荀氏祖坟,并妥善的打理了荀府里的老少妇孺。

      然而没过多久,当又一场大雪覆盖了繁华喧嚣的长安城后,时局已然稳定下来,大通和殿在年关之下接受四方友邦及下属属国使团觐见朝拜,二十七岁的荆陵侯司马玄终于也在荆陵侯府里病倒了。

      朱砂慢毒,虽早已停止了继续涉入,可被损毁的脏器却是再也无法修补恢复的——若是好生将养仔细维护着也是可以的,但宝信王与东宫太子举事那夜,司马玄却再度握起了无痕腰刀……

      龙凤胎年幼,见爹爹躺在床上不会动,哭的整日肿着眼睛,侯府里的下人因此而慌乱了一阵子,被司马英赶来镇压了下去。

      曹徽没有去理会外头的纷乱,她日夜的守在司马玄的床边,寸步不离,她不哭也不悲,只是耐心的照顾着司马玄。

      这人睡着时她就伏在床边陪她小憩一会儿,若是这人醒了,她就低低的同她说会儿话,平和又温暖,仿佛外头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

      腊月廿六,晋国使团入京拜见晁国皇帝,南境军元帅缪永盛回京述职。

      “清嘉回来了,”曹徽耐心的喂司马玄吃下一口药,急忙又用帕子擦去那些因为对方不配合而溢出来的药渍,“大概傍晚就会过来罢,她听闻你病了,就从南境带回来了许多药材,房先生过来看过了,说都是好药,于你大有裨益的。”

      司马玄猛然开始咳嗽,她趴到床沿,将此前吃下去的汤药悉数吐了出来,曹徽没来得及闪躲,被司马玄的呕吐物弄脏了衣裳。

      曹徽放下药碗,唤了玉烟和留生进来帮忙收拾,自己到衣屏后头换了外裳。

      一阵安静且无声的收拾过后,玉烟与留生知趣的退出去,温暖的卧房里再度剩下这两个人。

      司马玄半靠在软枕里,压着眉头凝目去看曹徽,可是她的视线里始终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对不起……”司马玄向曹徽所在的方向抬手,声音嘶哑无力:“徽儿,你能不能再靠得近一些?我看不清楚你的模样了。”

      曹徽接住那只手上布满各种伤疤与老茧的手,挨着床沿缓缓躺了下来,她蜷着身子依偎在司马玄身边,轻轻的将脸埋进了对方的颈间。

      “是草药的味道呢……”曹徽吸吸鼻子,声音有些瓮里瓮气的,“淡淡的,很好闻。”

      “我方才吐了,”司马玄无声的笑了起来,抬起另一边的手柔柔地覆在曹徽的一侧脸颊上:“应该是臭臭的才对。”

      “……”曹徽明显一顿,她握着司马玄的手猛然抬起头来,眼眶微红的盯着司马玄的左耳:“你,元初你听见我说话了?”

      “嗯,”司马玄眯着眼睛努力的想看清楚曹徽的脸——她说话隐隐带着鼻音,似乎是哭了,“别意外,是右边耳朵听见的,”

      说着,她伸出手,试探的向曹徽的脸上摸去,却被躲开了。

      “还是哭了罢,”司马玄有些黯然的垂下手,唯剩了满腹的歉意,她捻着手里的被面,声音低哑:“熬过这个年关还是可以的,等来年春天,大内颁布明旨为曹公、以及你曹家沉冤昭雪之后,徽儿,你就去晋国罢。”

      曹徽不说话,只是将司马玄垂下去的手握在了手里。

      感受着对方手心里的温度,司马玄嗤嗤地咧嘴笑了,“我得把留生留给桓儿,就让方勇和陈寻护送你过去罢,去晋国国都朝歌城,城西泰维巷,你拿着我的扳指,找一个叫连国珍的老郎中,他会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徽儿,那人也等你许久许久了呢……”

      司马玄还是没忍住,无声的落下了眼泪,视线更加模糊起来。

      “司马元初你这样对我你没有良心……”曹徽环住司马玄的脖颈,终于呜呜咽咽哭出声来,就像一只弱小的小羊羔:

      “你果然还是走了这条不归路,果然还是选择了抛下我,那以后怎么办呢,我与两个孩子过吗?我们孤儿寡母的你就这么放心么,你你,你就不怕我苛待你的一双儿女么?玄——司马玄你不能这样……”

      “不会的,徽儿,我不会的。”司马玄嘴角的笑意似乎更盛了一些,她轻轻的拍抚着曹徽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承受了太多压力的人。

      司马玄再清楚不过,她的徽儿此时需要一场无有任何顾忌的大哭,以告别给了她第二个身份让她能够光明正大的活着的荀公,以告别身上背负的三万曹家军儿郎的莫大冤屈,同样也以告别过往八年里心中积压的一切一切。

      那些所有,无比沉重。

      “放心罢,我不会有事的,”司马玄扯起袖子想要给曹徽擦眼泪,因为看不清楚的缘故,她的动作显得极为小心翼翼,“怀英叔叔不是说了么,好生将养着就慢慢恢复了,不难受了,好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曹徽握着司马玄的大手,把自己的脸埋了这人的手心,“你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同我讲过呢,我想听你给我讲你们是如何一箭双雕的扳倒太子与宝信王的,我也想知道你们到底是布下了怎样的一张天罗地网,一举将摄政王推上七珠亲王的高位的,我……”

      曹徽的话语渐渐变低,直到没了声音——同第一次毒发之后的表现一样,嗜睡的司马玄又沉沉的睡着了。

      傍晚,永嘉郡主赵清嘉来到荆陵侯府里的时候,司马玄还在卧房睡着,赵清嘉便被收敛了所有悲伤情绪的曹徽请来了安和居的明堂。

      两个儿时便认识的女人在明堂里聊了许久,自两年前曹徽从河州回来至今,她们好像就不曾这样捧着暖炉对席而坐的长谈过。

      她们说了许多许多的话,从儿时的趣事到如今司马玄的情况,甚至还聊了赵清嘉到南境广城军后的一些经历,直到下人进来将灯盏一一掌起,玉烟在门下禀告,说怀英老爷同太医署白太医过府来给君侯复诊了。

      曹徽同赵清嘉一齐到卧房去,静静的来到里卧等候司马仁和白太医给司马玄搭脉。

      最后,两位大夫共同得出来的结果,皆是轻轻的向年轻的荆陵侯夫人摇头叹息。

      那些诊断的结果,司马仁私下曾不止一次的给曹徽说过。

      “君侯身体里的毒潜伏甚久,上次毒发突然,虽然被及时遏制住了,但那些排不出来的毒素最终还是被封在了君侯的体内,若是从此好生将养着,勉强活到五十岁不成问题,可如今君侯因那场宫变而再度动了真气,体内的毒再度发作起来,终究是人力之无法回天……”

      ///

      曹徽这一生,经历了太多次的死亡和离别。

      大晁国景初十六年腊月廿九除夕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肆虐了百里长安的万家团圆灯火,宫城内外寒风大作,风雪声吹得整个长安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似是一道道冰冷无温的催命曲,昭示着帝都里有贵人命数将近。

      整个太医署里的太医都被请到了皇宫里,去为突然病危的皇帝陛下救命,几乎是同一时间,无药堂的堂主司马仁也被一辆疾驰的马车载到了荆陵侯府。

      皇宫里:

      摄政王赵清远奉皇后曹氏懿旨马不停蹄的赶来中宫殿时,中宫殿里里外外跪满了人,这些人里有各宫的妃嫔美人,也有诸多尚未成年的皇子皇女。

      见摄政王驾临,这些人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恭敬又卑微的给这位未来的天子施礼,他们只是低低的抽噎着哭泣着,他们哭自己的人生,哭自己的未来。

      赵清远绕过跪在暴雪里的人群,被花尽忠一路引进了内殿,此刻,病榻上的皇帝陛下赵禹璟,已经只剩出气儿不见进气儿了。

      太医们跪伏在病榻前,曹皇后正端坐于旁侧的椅子里。

      “母后,”摄政王赵清远提步过来与他的嫡母拱手揖礼,“皇父他……”

      “请王爷以摄政之名,召内阁暂代首辅邓公、宗□□宗正,及宣国公与庆徐王入宫罢。”曹皇后闭目,将窗户上映着的摇摆树影隔绝在了视线之外——她病重的夫君赵禹璟,时候到了,“另也要宣内务府及礼部主事过来了……景初十六年,要结束了。”

      摄政王幼年丧母,在南境睦王府时曾多受嫡母曹氏照拂,后来嫡母曹氏亦多助他在宫中成事,赵清远如今对这位嫡母亦是多为敬重。

      得了嫡母亲的吩咐后,摄政王赵清远走到殿门下,逐一的将命令吩咐了出去,他的心腹们领了命令各自忙碌去,赵清远这才在地上跪着的这群人里看见了一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孩童——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孩童乃是他最小的弟弟,皇十六子赵清途。

      这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母亲,亦不曾寄养于哪位后宫的名下,赵清远不解,这孩子眼下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赵清远捻了捻隐在广袖里的手指,转身进了内殿。

      然而,当他的一只脚踏进内殿门槛的一瞬间,屋里骤然传出了内官大总管花尽忠的声音:

      “皇帝陛下,山陵崩!”

      同时准备了年节庆礼与皇帝大行白礼的内务府很快就在大雪纷飞里将皇城素裹起来,小内官拿着大行皇帝的龙袍,颤颤巍巍的爬上中宫殿最高的屋脊之上。

      他挥动着手中龙袍,三呼招魂之语:

      “赵氏禹璟回家了!赵氏禹璟回家了!赵氏禹璟回家了!”

      随着最后一声招魂出口,象征着九五至尊的明黄龙袍从他手中抛出,转瞬就被狂风暴雪卷进了满天漆黑中消失不见。

      中宫殿正殿里,一袭崭新的龙袍被宗□□宗正亲手穿在了摄政王赵清远的身上。

      内阁拿出大行皇帝遗诏,尊七珠靖安亲王皇五子赵清远为新君,择日即位,庆徐王司马修及宣国公杨开泰首先屈膝伏地,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

      里外未有不服者。

      新君赵清远登大通和殿,请天子十二玺,以新君身份讣告天下,为大行皇帝礼丧。

      赵清远连着脚不着地的忙了一夜,直到大年初一的第一缕天光透过厚重的云层,似有若无的照射到积满落雪的长安城。

      “启禀主子,”黑衣的暗卫在殿里的白烛燃尽最后一星火光时,准时出现在了赵清远面前:“荆陵侯昨日夜里薨了。”

      吧嗒一声响——新君手里的墨玉狼毫从他的手里落在了龙案上,狼毫笔尖的朱砂墨在批阅了一半的奏折上留下了一团醒目的“朱批”。

      “什么时候?”赵清远听见自己平静的问。

      暗卫:“昨夜子时过后。”

      “为何不早报?”

      “……”单膝跪地的暗卫将头埋的更低了一些:“昨夜宫中纷乱,主子无暇分身,奴才未尝得以面圣。”

      ……面圣,赵清远愣了一下,似乎对这个词有些不适应,他抬手按住额角,声音沉闷:“眼下如何。”

      暗卫的头低得几乎就要垂到地上了,“已经敛尸装棺,君夫人始终寸步不离,奴才未能上前查验尸体。”

      “庆徐王自昨夜就在宫里,尚还不知道这件事罢。”赵清远的眼眶隐隐有些发胀,即使他努力克制了,可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泛起难过。

      年轻的帝王缓缓起身,庄重的整理了身上的孝衣,摆驾去了庆徐王司马修所在的地方……

      皇帝驾崩,天下同哀,将星陨落,万民同悲!

      因着与大行皇帝同日殁,年仅二十七岁的超品列侯荆陵侯的棺材只在荆陵侯府停了三日,便发丧归了炎阳祖坟入葬。

      荆陵侯生前居功至伟,天家的追封恩赏雪花儿一样飞进没有了荆陵侯的荆陵侯府,不差分毫的全落在了荆陵侯府那个七岁公子司马桓的身上。

      圣旨:上柱国超品荆陵侯爵追封荆陵郡王,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圣旨:封荆陵郡王司马玄之子司马桓为荆陵嗣王,期以承爵。

      圣旨:荆陵郡王之女司马氏晴封延仁郡主之爵,赐丹书铁券……

      身边似乎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啊,曹徽并不知道,她只记得那夜的风雪凉的刺骨,她隔着一张屏风,送走了她今生最爱的人。

      一声长安叹,岁岁平安。

      从炎阳回到帝都长安时,寒冬已过,桃花开满了南山。

      一蹶不振的荆陵王妃曹徽在侍女的劝说下,终于肯走出安和居,信步来到了王府后头的园子里散步。

      “敕造荆陵侯府”的门匾虽然早已被换成了“敕造荆陵郡王府”,但府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曹徽撇下随侍的丫鬟们,寻着记忆里的小径,独自登上了园子东边种满桃树的桃林。

      桃林里地势偏高的地方坐落有一座小亭子,曹徽提着衣裳,踩着落满地面的粉白桃花瓣,一路小心的行将过来,待行至亭子近旁,曹徽抬眼,在亭子下看见了一个玄袍之人。

      今日的阳光灿烂明媚,桃树上的桃花灼灼夺目,亭子下,一个额角落着一道浅淡刀疤的玄袍之人安静地坐在那儿,满天桃花飘落,那人伸手接了一瓣。

      ……

      《晁史·荆陵侯》中记载,晁观熙元年三月十二日,玄之续妻荀氏失足落入王府后园水塘,后疾病缠身,未几郁郁而终,与玄同葬司马氏炎阳祖陵。

      《晁史·辅国公》中补充记载,观熙元年四月初六,上受理皇太后曹氏所申当年曹氏谋逆案之陈冤书,重新下令彻查曹公谋逆案,三月之后,当年曹氏之案真相大白于天下,曹氏一门所受冤屈得以重见天日,三万曹家军儿郎终得以沉冤昭雪!

      上悲恸,命工部复曹氏祠堂,亲书匾额“忠烈矗天地,豪气存寰宇”。

      ——煞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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