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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司马玄之所以会在一大早就如此心急火燎地往城东的一局赌坊跑,皆是因为自己此前已被清嘉那丫头骗了多次,有些怕了。

      今早破晓时分,司马玄终于接到一个确切消息,称是永嘉郡主今日一早归京。

      话说那永嘉郡主赵清嘉,她的养母大长公主殿下前年薨殁,养父韩驸马去岁也获罪被革职夺碟,还是司马玄亲手将他送进的刑部大牢。

      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永嘉郡主如今可谓已是举目无亲。

      大长公主虽然在身去之后给养女留下了殷实的家产,房产庄园不计其数,但永嘉郡主唯一愿意落脚的地方,只有她母亲留下来的这座坐落在一局赌坊后面的无问园。

      “我从外面一路过来都不曾听下人禀报什么,你这黑脸莫不又是撬了我的门窗偷溜进来的?”永嘉郡主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圆桌前烤火的司马玄。

      她扬了扬带着冷意的柳叶眉,出口的语气虽然不解,神色却是一点也不惊讶,细看之下甚至还带着那么几分随意之色。

      永嘉郡主嗔了司马玄一句后,先是取下了身上这件还落着雪的寒衣,而后来到司马玄旁边坐下,边抬下巴示意司马玄给自己倒盏茶:“说罢,这回找我是何事?”

      闻言,司马玄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毛。

      自己明明是光明正大地过来的,老黄头套的那辆侯府规制下的、石青帷饰银螭绣带的黑漆齐头四驾马车,眼下就停在一局赌坊门口,难道还不够显眼么?

      可最后司马玄还是听话地倒了盏热茶递给永嘉郡主,神色看起来略微有些清冷,声音沙哑,略带鼻音,“她回来了。”

      她终于回来了啊。

      永嘉郡主对此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却并不吃惊,她抬袖半掩住送到嘴边的茶盏连着吃下好几口热茶,终于觉得冰冷麻木的身子稍微通畅些许了,她这才偏过头来打量身边的司马玄。

      只见永嘉郡主点点头,嘴角噙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闲闲地眯起顾盼生辉的眼睛,清亮的眸中又不失有一份探究意味的打量。

      那神态着实如一只高贵慵懒的富家宠猫:“关于去年的河州万安寺后山失火一事,我路过河州时无意间听家兄讲了两句——”

      说着,她向司马玄这边探身,故意压低了声音,略显神神秘秘:“老实讲罢司马元初,依照那位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轻易饶过她的,你到底从中作了甚梗?”

      “我这个样能作甚么梗?”司马玄一歪头,坦坦荡荡地回看永嘉郡主,又是一副纯善无害的俊秀模样:“再者,据我所知,令兄沈去疾可从来不是个话多的人。”

      想套司马玄的话却被这人识破,永嘉郡主摆摆手,坐回身子哂哂一笑,仿佛在说——得了罢,别人不了解你也就罢了,我还不知道你司马元初是甚么德行吗?

      司马玄抿嘴,挑眉,好吧:“那你能否告知我,平域哥哥他,他现下身在何处?”

      “平……?!”永嘉郡主猛地挣开半眯着的眼睛直直地瞪向司马玄,惊得差点将手里的茶盏扔出去。

      顿了一下后,郡主娘娘还是没有忍住,于是狠狠地在司马玄的左肩上招呼了一个大巴掌:“司马元初!你这厮找死啊!”

      “嘶——”随着永嘉郡主的这一巴掌落下,司马玄捂住左肩向旁一躲,龇牙咧嘴着就把眉头拧得老高,左侧额角上那道隐隐的刀疤都跟着蹦哒了起来:“我说赵清嘉,你能不能像个女人一些啊……”

      “又受伤了?”永嘉郡主也不惊了,反而收回手来用手背若有所思地蹭着下巴,感叹到:“啧,看样子你家老爷子的心思丝毫不减当年呐,哎我说,要不要我去给你当当和事佬?”

      “你给我上一边儿凉快去……”司马玄垂下头,捂着左侧的锁骨处歇缓了片刻,本就有些沙哑的声音变得更加低哑了些:“我要的东西呢!”

      “给你给你给你,你个不要小命的疯子……”永嘉郡主从袖兜里掏出一方叠得整齐的素色绢布,翻着眼睛没好气地扔给了司马玄:“仔细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哭都没地儿哭去,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样傻的,司马公真是倒霉,枉他老人家一世英雄,没承想后世得了你这么个实心眼儿的嫡孙……”

      司马玄并不去理会永嘉郡主赵清嘉的碎碎念,她单手将绢布抖开铺在腿上细细看着,不过片刻,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的绢布就被丢进了脚边的炭盆里,引得盆里燃起一阵明火。

      “……”永嘉郡主眨眨眼,又眨了眨眼。

      司马玄你老子娘的呀,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了我哥哥亲自出马才弄到手的东西,就这么被你这家伙给烧了?!

      “我费了姥姥劲儿才帮你弄到手的东西啊,就这么被你烧了,”永嘉郡主盯一眼绢布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别有深意地偏头看旁边的人:”司马元初,我觉得你得赔我点儿什么,作以安慰我这颗略微有些受伤的心。”

      司马玄好像挺满意绢布上的内容的,闻永嘉郡主之言,扭过头来愉悦地朝她扬了一下眉毛,好像在说——想要什么尽管说。

      永嘉郡主沉吟片刻,手肘撑着椅靠后转而用手托着下巴,抬眼道:“你派到我身边的那名影卫,唤个甚么?”

      就问这个?司马玄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永嘉郡主,最后如实地吐了两个字,“十六。”

      默了默,司马玄欠了欠身子又补充到:“真的不用这边派人帮你找么?眼瞅着已经过去将近两年的光景了。”

      “不用,”永嘉郡主站起来,有些疲惫地直直腰,边抬脚踢了踢司马玄坐着的圆凳的凳子腿儿:“若是没事儿的话这位君侯你便跪安罢,本郡主要歇一歇去了,累的很。”

      “……那你先好生休息,”司马玄站起身来,理理衣袖,规矩地向永嘉郡主拱手揖礼,“若是有事需要帮忙,便直接派人去寻我。”

      永嘉郡主点着头朝司马玄摆手。

      “元初,”在司马玄走到门口时,永嘉郡主最终还是忍不住,喊住了正欲开门的司马玄。

      司马玄应声停下脚步。

      素来大大咧咧的永嘉郡主再次犹豫了一下,出口的语气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究:“她……可是原谅你了?”

      声落,永嘉郡主好像听见背对着自己的人轻轻笑了一声,但那声轻笑又好似不是笑声而是是一声轻叹,让人听的不甚清晰。

      “怎么会呢,杀兄灭族之仇,理当不共戴天的罢。”

      ……

      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大晁国里任谁辩不出歪理的正道,然而到了十六岁的庆徐嗣王司马昆这里,这句话似乎就有些不太适用了。

      “二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司马玄甫一踏进暖厅,就被斜刺里扑出来的一团花里胡哨抱住了胳膊哭诉:“二哥哥你若是再不回来,恐怕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唯一的弟弟了呜呜呜……”

      “……”司马玄额角上那道细小的刀疤不由自主地跳了几跳——来者乃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庆徐王世子司马昆,司马元祉。

      司马昆这一扑力道颇大,毫无意外地扯痛了司马玄前肩的伤口。

      司马玄抿嘴,忍着肩下处伤口的疼痛将左胳膊从司马昆的手里挣出来,换用右手揪着这位小祖宗的后衣领一路把他拎到花厅里面的圆凳上坐着。

      “这回又闯了甚祸事,说来听听。”司马玄到茶几旁的圆椅里坐了,没好气地睨着司马昆。

      候在旁侧的小丫鬟低着头,规矩地上前来给主子和世子斟热茶。

      “此处暂时也别无它事,你且先下去候着罢。”司马玄直接从小丫鬟的手里接过无盖的茶盏,温声吩咐到。

      小丫鬟屈膝福礼应了一声是,却在转身时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俊俏世子司马昆,不巧正好被伸手接茶盏的司马昆给抬眸看见了。

      白皙俊逸的小世子那一双眼睛亮若星辰,只随意一眼看过来,便能轻易地让人的心官砰砰乱跳,小丫鬟立马羞红着脸小跑了出去。

      目睹全程的司马玄:“……”

      “二哥哥,二哥哥,”司马昆搬着凳子往司马玄这边挪了挪,双膝并拢着,两手抄进袖管子,敛眉垂目,坐姿乖巧,好一副温良纯善的委屈模样。

      他道:“二哥哥救弟弟性命啊!母亲她也不知是着了甚魔,非要逼着我娶内阁邓适昶家的嫡长孙女为妻,二哥哥你可是知道那邓家的孙女?我是见过的,丑死人了的!她那张脸简直就不像是——”

      “元祉住口!”司马玄低眉垂目,端着茶盏沉声打断了司马昆的话。

      天不怕地不怕的司马昆立马噤声。

      只见司马玄的眉心微微拢起,周身的气场愈发清冷了几分,语气未见有丝毫的怒意,却让司马昆不由得一缩脖子。

      “恁多的先贤书册、圣人教诲,都让你堂堂庆徐世子读去了哪里?哪个混账东西教你对姑娘家的相貌评头论足的?寻出来,待孤与他好生讨教一番。”司马玄沉声说。

      “……弟弟知错了,”司马昆叹气,终于泄了气一般地趴到了桌子上,下巴抵在两个小臂上,模样颓唐的让人有些心疼:“我心中虽然还不曾有人,但是我还是不想娶邓适昶的孙女,二哥哥,我不想娶她……”

      司马玄此前早已听留生说了庆徐王府欲与内阁邓适昶结成姻亲的事,便自然也知道庆徐王妃缘何非要她独一的宝贝儿子娶邓适昶的嫡孙女,想了想觉得还是规劝元祉两句的好。

      “公门侯府,娶妻嫡贤,邓家是长安城里累世的官宦,想来那姑娘该是当得上一个贤字的,这‘嫡贤’二字人家皆都占了不说,况邓适昶家也还是降爵的公爵府,如今虽成了侯爵,实力却也不容小觑,放眼满长安的簪缨贵胄,她配你最适合不过。”

      见司马昆还欲开口反驳,司马玄呷口茶润润有些干涩的嗓子,干脆到:“你若实在不放心,那便让咱们大姐姐再去帮你打听打听。”

      “大大、大姐姐啊……”司马昆瘪嘴,暗自在心里进行了好一番利害较量,最终颇为失落:“罢了,大姐姐亲自带着孩子与晴儿和桓儿,一边还操劳着整座将军府的中馈,已然十分辛苦,弟弟决计不能再给她添麻烦的。”

      司马玄没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拿起铁夹炭棍戳炭盆的弟弟司马昆,而后捧起茶盏自顾吃茶。

      片刻后,也不知司马昆自己想到了哪里,正戳着炭盆的他咣当一声将炭棍丢到地板上,嚯地一下凳子上从站了起来,颇有些忿忿不平:“二哥哥,我还是心里不甘!”

      司马玄没有应声,反而是先往空茶盏里添了新茶,后才捧着茶盏颇有趣味地抬眼看司马昆。

      接收到哥哥司马玄的眼神,司马昆拱手弯腰向司马玄揖下礼,声音因弯腰而显得沉闷,更因不甘而显得急切:“二哥哥既能痴心守二嫂嫂多年至今,即使未得善果却也算是坚持过挣扎过了,那弟弟缘何不能同二哥哥一样,万一要是能觅到一个知心的人,可以相守白头呢?”

      “……”司马玄沉下眸光,身上那从尸山血海里积攒的戾气不受控制地一闪而过,吓坏了口不择言的司马昆。

      相守白头?狗屁啊!

      司马玄薄唇微抿,自己这个蠢弟弟啊,该说他是年幼无知呢还是说他天真白痴呢?!

      莫名的,偌大的花厅里一时静得只剩下了侧耳可闻的呼吸声,倏而,炭盆中的火炭啪一声燃了声响,惊得一时冲动的司马昆陡然冷静了下来,他舔舔嘴唇,借着广袖的遮挡慢慢抬头去看司马玄。

      只那一眼瞧过去,偏生不巧与司马玄投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司马昆的手心登时便生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晓自己口不择言之下戳了自家兄长的唯一痛处,只好拱着手埋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不怪司马昆胆小。

      司马玄本就是个冷脸的人,加之其又是出身军伍,总是周身罩着一层冷冽凌厉之气,尤其是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的时候,不经意与谁对视一眼便能轻易地将对方吓得腿软。

      更有甚时,司马玄的眼神会让人觉得恐惧,没来由,却是发自骨子里的,一种对死亡的恐惧。

      见司马昆躲闪着不敢与自己的眼睛对视,司马玄放下茶盏,视线有些飘忽地落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待意识到自己失神了的时候,司马玄的眼前已没了弟弟司马昆的人影,“曹徽”二字不知何时也已经胀满了心房。

      司马玄捏捏眉心,原本挺直的脊背倏地放松下来,抬手捂住眼睛,略显颓然地靠进了椅子里——终于还是觉得有些累了。

      沉沉地叹口气,弟弟年幼,不知世事艰难人事不易,他竟然会相信什么相守白头,真是可笑。

      不过是有时候,故事最初的开始并非是什么上天注定的美好缘分,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步步为谋。

      然所致的后果,却要入局之人用尽一生来承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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