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是珍珠》少女春宵

5、武侠

　　厚重的朱漆大门敞开，殷红的血迹伴随着阵阵腥臭向外蔓延。
　　穿着浅红色劲装、刚刚才从外学艺归来的郭家大小姐——现在已经是郭家仅存的独苗郭月踏进府邸，乌黑的眼眸立即被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占据。

　　月明星稀，树梢之上还隐有尚未离去的乌鸦，随着一人一马的到来发出难听的嘶叫。

　　地上的人已经不知道死去了多长时间，若不是今夜月光正好，恐怕郭月连至亲的所在都无法辨认。
　　看到郭府惨状的那一刻，大小姐多年未曾归家的激动与胆怯之心尽数湮灭，只余下一片空白。她脚下无力，连发出的声音都近似虚无。

　　半个月前，她还收到父母的来信，说家里上下已知晓她近日就会归来，并备下了各种她最爱吃的点心；跟她一同长大的丫鬟青蓝也已经嫁人，肚子里有了好消息；福安巷中她从前经常光顾的煎饼摊已经提前打好招呼，回家的时候若是天色还早，都可以去买上一个；春水姨从外地探亲回来，还给她做了一身新衣服。
　　眼前与信中所说形成强烈对比，让郭月目光发直地摇了摇头。即使亲自确认了双亲已亡，她也仍然拒绝相信这看起来荒诞到了极点的事实。
　　八十口人，整个郭府上上下下八十口人无一幸免于难！

　　郭月踩着虚浮的脚步，一个又一个不知疲倦地摸着他们的脉搏——
　　看守大门的阿四死了，会比爹娘更有耐心哄着自己的管家婆婆死了，洒扫的下人死了，那个年纪最小却最爱笑的丫鬟死了，春水姨死了，就连青蓝也……郭月看到她的时候，对方睁着眼睛躺在地上，脖子上和身下已经凝为块状的血迹刺得她心脏都似被撕裂开来。
　　尤其是青蓝身上的衣裳，显然是刚刚才做好，看着十分体面。
　　郭月颤抖着双手盖上了她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瘫倒在了被血色染红的台阶上。明月高悬，郭月满脸麻木，那双从未沾染上愁色的眼中却是落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清泪。
　　死了，死了，全都死了！
　　没有一个活口。

　　更深露重，郭月顿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然而她到底心志坚定，过了半晌，又或许是更长时间，露水将她的发丝都浸染得有几分潮气，那双寂静哀伤的眼瞳终于动了动，她意识到问题的关键——究竟是谁这样狠毒？
　　当今武林在武林盟的带领下，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样灭门的惨案了，更何况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会也要开始举行，以郭家在江湖中的地位，会有谁这样不长眼地在这个节骨眼动手，他们动手的目的又是什么？

　　郭月坐在台阶上，直到头顶的月亮被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代替，也仍然没有想出丝毫答案来。
　　长途奔波，又遭受打击，一夜未睡的她在刚刚想要站起身时就眼前一黑，清瘦的身体躺在尸堆中，落地的时候发出一道沉闷的声音。昏迷过去的前一刻郭月想，要是那些奸贼又再回头想要纵火烧了郭府，恐怕她这条命也要葬送在里面了。不过这样也好，或许死了就不用去面对这一切。

　　郭月闭上了眼睛，她做了一场梦。
　　梦里家人都在，青蓝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管家婆婆笑意慈祥地拿着自己爱吃的糕点，一迭迭地叫着她大小姐，春水姨就坐在旁边，缝着手中还没有完成的衣服……

　　郭月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爹娘在江湖中很有名气，渐渐的，她便想自己也闯出一番名堂。于是才十五岁，她就一个人偷偷收拾了包袱，连夜出了府，那次她足足在外面流浪了三个多月。
　　第二次出府是十六岁，郭月运气好，在外面拜了一位师父。自此，她就一直跟在对方身边学武功。
　　今年她刚满十八岁。十八岁，本是人生最好的年华，可是对郭月来说，却成了她永远抹不去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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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月是被水淋醒的。
　　冰冷的雨水溅落在脸上的时候，将她的美梦也一同击碎。她就这样躺在没有一丝人气的郭府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

　　她的腰间别了一把美人剑，剑身冰冷。比夜间更加凄厉的惨状跃然眼前，到了此刻她终于肯相信面前的一切——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郭家以这样的方式被灭了口。
　　喉间一阵腥甜，郭月微微俯身，吐出一口鲜血。这一口之后，她混乱的思绪也开始慢慢清晰了起来，现在不是她沉湎悲痛的时刻，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背后的黑手。

　　郭月竭力忍住心中的悲伤，趁着日光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父母身上的伤痕。
　　郭家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扬名，靠的就是两人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可以说当今武林中，正派之人能同时杀死他们两人的不超过三个。
　　然而这三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江湖之中，以武林盟为首的为正派，另一些则不归属于武林盟，统称为魔教。以将郭府上下满门灭口的狠毒行径来看，幕后凶手恐怕就是魔教中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倒好办了，她只消写一封信呈递给武林盟的盟主便可，届时不怕找不到对方。郭月当机立断，在将郭府上下入葬之后，便写了一封飞鸽传书。

　　因为不知道凶手的真实目的，所以入葬都极为简单，郭月担心自己的动静太大，会让那些人注意到自己，从而惹来杀身之祸。
　　这样一来自己家的仇就没人来报了。

　　夕阳西下，晚风吹过的时候带来一阵凉意。
　　郭月站在墓碑之前，用美人剑将自己的双指割破，以血立誓，定要将那贼人找出，以报郭家灭门之仇。

　　安葬完郭家的人后，郭月并没有马上离开，她还要等武林盟的回信。武林盟的盟主姓沈名洲林，今年四十二岁，以一手震惊四方的昆仑掌法被江湖中人推选为盟主，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由于郭府离武林盟并不算远，郭月很快就接到了回信。只是这封回信更让她感到内心沉重——原来郭家被灭门的事情在最近几天就在武林中传开了，不仅如此，郭家还被陷害同魔教有所勾结。在郭月回来之前，正派人士就已经进行了简单的查询。
　　如今证据确凿，若不是沈洲林念在平日里郭家作风正派的份儿上在信中提醒了她，郭月若是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出去调查事实真相，恐怕早就被那些憎恶魔教的人当场处死了。

　　看完一整封信，郭月面色铁青，双目之间更是燃起了熊熊烈火。那群贼子，不仅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还嫁祸郭家，让自己的父母连死了都要沾上污名。
　　她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沈洲林的来信中不仅将郭家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还表明如今江湖中以郭家的人为耻，叮嘱她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又表示自己身为武林盟的盟主，心中却并不相信郭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虽然暂时没有办法扭转大家的印象，但他一定会尽力找出真相来，让郭月有任何需要的地方都可以随时来武林盟找他。

　　郭月举笔回信谢过了沈盟主，没有提自己需要帮助的地方。如今看来整个武林已经认定了郭家同魔教相互勾结，如果想要洗刷冤屈的话，她势必要先找出真相。
　　沈洲林作为武林盟的盟主，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不可能一味地偏袒她，所以郭月决定还是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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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郭府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几个身手矫捷的蒙面高手悄然而临，若不是郭月正好想到青蓝的夫家，想暗中探望一下，恐怕已经糟了毒手。那群人心思敏捷，甫一发现府中没有人，就立即离开了，不过他们并不是撤退了，而是留下一个人在府中看守，其余的人到附近的地方查探郭月的行踪。
　　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郭家仅存的一个人杀了。

　　郭月何等机警，在发现不对劲后，就立刻弃马而走。

　　月明星稀，荒野之上一道黑影掠过，端的是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少年郎唇红齿白，双眸乌黑，腰间还别了一把宝剑，定睛一看，这正是从郭府匆忙离开的少女——郭月。
　　她没想到幕后黑手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行踪，为了不被那群人发现，郭月已经改头换面，扮作男儿身。

　　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将要举办，届时，她定要在天下群雄面前证明郭家的清白！

　　连夜赶路，直到第二天正午时分才停下。郭月已经来到了邻近的一座城池中。她抬头看着城楼上的守卫，举袖擦了擦额头及鬓角的汗珠，白皙的脸也被蒸得分外红润，若不是后来在路上又刻意在脸上抹了些许灰土，恐怕此时都要教人看出端倪来了。
　　稍待气息稳定，郭月便踏进了城中。因着郭府灭门惨案的发生，武林中近些日子也极不太平，郭月刚一踏进城池中，便立马发现隐匿在平民百姓中的江湖人士。
　　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年轻剑客出现在城中，那些暗地里的人只瞧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开。

　　郭月心里清楚，尽管郭家被构陷和魔教有所勾结，但也给了武林中的正派人士一定的羞辱。他们自觉被对方玩弄，是以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多加注意。
　　不过这些暂时都跟她无关，当日看到家中惨烈景象，郭月找遍阖府，总算是被她发现了线索——一枚做工十分精细的飞镖。郭月要做的，就是去守林城，那里有一位认识世间所有兵器的奇人，对方与她师父还有点渊源，说不定知道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