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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修文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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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云台上的“神君”每个人都分走了歌者的一部分。双臂、双腿、手足都已分割完毕,但还有“神君”没有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再分,再分!”他们叫嚷着。
于是失去了四肢的歌者身躯被残暴扯开,如同扯开一只装满水的破皮袋。噗嗤一下就被开膛破肚,里面的内脏哗啦啦掉了一地。
噼里啪啦的,有一块不知道是肝脏还是什么的东西,圆润的滚动着、蹦跳着落入水中,发出“咕咚”一声脆响。
姜慕星又想吐了,她强硬地将这反应压下。
于是残躯的胸腔被自下而上用力划开,刀刃割开皮肉发出细微的闷响。随后肋骨被掰开,一根根折断。
他们折起血红的骨头来,就像在攀折秋日的红色鸡爪槭一样,漫不经心,毫无顾忌。
咔吧,咔吧。
被折断的肋骨摇摇晃晃的挂在破开的翻卷皮肉上,只剩下中间的脊椎仍在孤零零支在那里,有一只手粗暴地拽住了脊柱。
但即便是已经将肋骨尽数折断,脊骨仍然顽强地留在原地。当发现无法直接拽走时,匕首又开始切割起来。
大股大股的暗红鲜血涌出,将已经沾满血的衣袖浸的更加沉重。令人烦躁又牙酸的切割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将脊骨分解出来。
“神君”们作为屠夫实在是极为不合格,但他们都拿到了自己的那部分,满心欢喜地摇晃了起来。
而最后剩下空荡荡的人彘皮囊,被黑衣“神君”随意地拎在手上。然后一位浑身赤红的“神君”蛮狠地从他那里一把夺过,捏在手里。他对皮囊有些不满,似乎觉得自己分的太少。
但其他“神君”发出叽叽喳喳的声响,像是在谴责他不知满足。
黑衣“神君”本想拿着头颅,但他将手中鲜血滴答的头颅举到面前细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拧过沾满血迹的脸看向姜慕星,用手亲切地拍了拍头颅。
随后他手中用力,将那颗头颅朝着水面砸了过去!
“别!”
姜慕星大惊失色,想也没想就飞身跃出。她顾不得水面上满是涌动翻腾的血液,本能地伸手去接被丢出来的头颅。
她本以为自己会落入血水中,没想到足尖刚一触碰到涌动的血液,竟像是踩在了柔软的花瓣上。虽然借力不足,但不至于坠落。
姜慕星奋力展臂,只差一点点就让头颅坠落水中。但好在她角度拿捏的不错,头颅最终还是被她稳稳抱在了怀中。
但脚下的血液并不是真的在帮她,头颅刚被姜慕星拿到,脚下的血液立刻消融出一个空洞。
“啊!”
姜慕星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瞬间落水。有什么东西缠在她的脚上,将她使劲往下拽去。幸好姜慕星熟谙水性,见状立刻闭气拼命往上游。
虽然只是一瞬,但姜慕星还是看清了,拽着她的东西是凝成一股绳索的血液。
见姜慕星落水后,黑衣“神君”便不再关注她。他从怀中摸出戏本丢向空中,戏本在空中哗啦啦的翻页,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云散高唐》演毕,劳驾人客伸手点戏。”黑衣“神君”尖锐地说道,“可还有人点戏呀?”
台下并无活人,纸扎人们流淌着血泪。黄绿色的磷火猛烈燃烧,但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脱出小小的囚笼。
水下的姜慕星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她在水中无法借力,即便使出浑身解数来抵抗,也无法阻止身体不断下沉。
姜慕星她额角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汗水消融在黑漆漆的水中。明明只要她丢开手里的头颅,血绳就会放过她,她也能浮上去。
只要松手就好,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就能活下去。
但,为什么要顺了他们的意?
姜慕星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较劲,但她就是不想松手,她想到了就要做。
感应到姜慕星不想放手的意愿,血绳拉扯的更加大力。不仅如此,其他血液也凝成绳索,牢牢套住她的四肢和脖颈,开始朝着不同方向拉扯起来。
明明是从被杀害的歌者身上流淌的血液,此刻却想要在水中将姜慕星也活生生得扯开。
就在姜慕星面色通红即将缺氧的紧要关头,怀中的头颅却动了。恍惚间姜慕星感觉到什么贴在她的嘴唇上,有冰凉又坚硬的东西贴上来,给她渡了一口气。
就是这口气,让姜慕星能够运转体内的玉琼思。
“血,血来……”姜慕星紧闭双唇,无声默念。“血化剑来!”
危急关头她本能使用最娴熟也是最适合当下的飞剑诀,原本浓稠的血绳突然崩裂缺口。一把血色飞剑锐不可当地在水中游走,将束缚姜慕星的血绳尽数斩断。
台上黑衣“神君”发出一阵无法模仿的怪笑,笑得浑身颤抖,笑得左摇右晃。
他十分满意。
“今日戏毕明日继续开锣,诸位请回罢。嘻,嘻嘻嘻……”
随着他这一番话,云台上被糟蹋的不成样的山水图景此刻开始逐渐消散。拿着身体部位的“神君”们发出得逞的尖笑也要藏匿起身形。
“休,休想走!”
就在这个时候,池水爆出巨大的水花,台上“神君”们恼怒地暂留脚步。只见水花如开锅般沸腾,浑身湿透的姜慕星从水中跃出,平日里盛满笑意的琥珀色双眸中满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如同火中燃金。
姜慕星并起剑指,厉斥一声:“剑起!”
血剑汇聚她的脚下,硬生生将姜慕星托在空中。她怒视台上的“神君”们,脚下血剑向前疾驰而去,将她带至台上。
“你们刚才说,人客点戏是吧?”刚一落地,还没站稳姜慕星就开了口。刚才水下纠缠,让她的脖子有些微微淤伤,声音也有点喑哑。
听到姜慕星说“人客点戏”,云台上的“神君”们顿时僵立原地。而消散的云台正在慢慢的重新被固定住,除了那些被晕开的层峦叠嶂之外,云台上任何东西都没有改变。
黑衣“神君”光滑的面具上露出惊怒的表情来,这神态格外可怖,但在姜慕星看来,他实在是有些滑稽可笑。
“跑啊,我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姜慕星这个时候才发现,人到极端愤怒的情况下是真的会笑出来的。“既然是人客点戏,那下一折戏就由我来点吧!”
“我不仅要点,我还要唱角儿!”
听到姜慕星的话,池边静止不动的纸扎人们突然从中间骤然爆开,绷面皮的纸碎成一地,竹编的框架也噼啪断裂。
囚困樊笼的黄绿色光芒终于脱困而出。
从云老太君纸人中逃逸的光芒径直朝着台上冲来,气势汹汹,杀气逼人。
黑衣“神君”冷哼一声,伸出手正要一把抓住这团搅局的光芒。但姜慕星到底还是快人一步,她手指并剑指,厉声怒喝。
“魂兮归来——!”
空中骤然炸响一声惊雷,“神君”们悚然抬头,只见此方天地被什么东西撕裂开一道缝隙。昏暗无光的夜幕下有一丝光,正努力地透过黑压压的云层照射下来。
伴随着姜慕星的爆喝,不仅是云老太君的光,就连其他纸扎人身体里,还有白灯笼里的光芒都挣脱束缚,争先恐后不约而同钻入姜慕星的掌心。
光芒入手时,姜慕星听到了交织在一起的絮絮低语。那低语如泣如诉,令人潸然泪下。但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姜慕星还有重要的事没做完。
“我要点戏,你们应是不应?”
有什么戏目是一个正派,其他都是反派?这一折戏必须得有复仇、斩杀等要素,否则她咽不下这口气。
“哈,我想到了。”姜慕星一拍巴掌,露出恶狠狠的笑。“我还得谢谢货郎呢,不然我都不知道该点什么戏。”
“来,唱一折《李寄斩蛇》!”姜慕星一字一顿的说着,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光芒揉捏挤压,然后拉长塑形。
她的话音落下,手中的光芒已被捏成一把锐利的长剑。而落在地上的戏本自己飞了起来,哗啦啦的翻动着,然后再度落在地上。
黑衣“神君”失态地尖叫一声,想要扯碎戏本,但戏本上硕大的“李寄斩蛇”四个字牢牢贴在了他的木头面具上。
看来这个戏台的规矩,是点戏之后就不能拒绝开演。姜慕星冷眼看着,
姜慕星随手挽了个剑花,然后比了个起手式。她前后加起来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上一世她被泥头车创了当场去世,什么感觉都没有。
但刚刚,她可是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濒死的痛苦。
“咣——!”
锣鼓奏响,戏已开场。就算黑衣“神君”再心有不甘,此刻已然大势已去。“神君”们就在她的眼前发出气管被扭曲的痛苦哀嚎,紧接着他们被硬生生拉长,变形。
咔——咔——
啪——嘎——
他们的身体如同兑水的陶泥,无形的手在揉捏摆弄。毫不留情地将不需要的部分扯下,就好像他们刚才撕扯歌者的身躯一样。
等他们被“塑形”完毕,云台也已被重新布置好。现在姜慕星就是《李寄斩蛇》中的李寄,她眼前横七竖八排列着的,就是为祸人间以人为食的妖蛇。
——恨他们吧,那就全部,杀掉吧。
有什么声音在姜慕星耳边絮絮低语,听上去好像是云府众人的殷殷期盼,又好像是她心里真实的想法。姜慕星紧握手中长剑,差一点就起心动念。
在某一瞬间,她或许真的恨着他们。
但长剑微微发烫,重新拉回了姜慕星的思绪。现在是戏台上,无论她在想什么都必须要演完这一出戏。
“算了,也没有什么唱词好唱的。”姜慕星怒喝一声,“妖孽,纳命来!”
姜慕星提剑杀向“大蛇”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走神了一下。
——我应该谢谢那个塑形的家伙?毕竟他们都是人形的话,或许我也不会这么干脆就动手。
阳夫子在传授剑法的时候,教学向来严格到严苛。他从不希望姜慕星他们,因为没有打好基础而遭受意外。
为人父母,所盼望的无非是儿女顺遂,仅此而已。
而姜慕星对于剑道的学习,可谓是万中无一。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如此优秀的剑客,对她来说握剑然后出招,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鸟不会想自己如何能飞,鱼不会想自己如何能游。
其实无论怎样的剑术,落在杀人的时候,一招就足够了。当剑光闪烁的刹那,黑衣“神君”的头已经咕噜噜滚落水中。
“我还以为你的血是黑的。”姜慕星转身,重新起手。“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光滑的木头面具上裂开血盆大口,蛇的口腔人的牙齿,六条大蛇齐齐扑来,要将她立毙当场。
姜慕星翻转手腕,凝神定气后挥动手中长剑。她没有去看自己的剑招落在何处,也没有去管他们究竟被削成了几段。
她盯着手中的长剑,看着染血长剑慢慢的崩解成一颗一颗的小小光球。那光球绕着她飞舞三圈,然后融入她的眉心。
天空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一边裂开一边发出声响。
姜慕星在光芒笼罩自己的瞬间,想起了她一直在想但总是记不清的那件事。
“等会儿,被分尸的神君……是不是云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