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皮》卞九欢

8、08

　　整个会场登时大乱，大部分妖怪们还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开心地一起欢呼，从它们大叫的语气来看，大概以为杀了皮卡丘是个什么新口号似的，喊得一浪更比一浪高，但是仅限于喊，且越喊越激动。

　　穿着皮卡丘毛绒全套装的沈清明试图往后缩，谁知道一缩，坐席里好几个妖怪向前面扑上来了，会场一时间大乱，鹅毛和湘鹤梓被挤在另一头，连看到沈清明的影子都难，根本挤都挤不动。

　　就在整个会场吵吵嚷嚷闹翻天的时候，忽然几个人形的妖怪站出来了，手里的证件一亮，高声喊道：“都不许动！全体闹事者都被逮捕了！”

　　沈清明：？？？

　　这还有卧底啊？

　　他们喊归喊，没有一个妖怪理他们，拿着证件的妖怪被跟着胡乱冲撞的妖怪们挤散，一瞬间淹没在狂乱大叫的怪物群里，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沈清明正无路可退的时候，只听到一声野兽的怒吼，只见挤成堆的妖怪里忽然变出几只体型巨大威风凛凛的巨兽来。

　　几只巨兽对着妖怪群一声长啸，然后又猫咪似的乖乖蹲好，舔了舔爪子说道：“你们都被捕了。”

　　……半个小时后，沈清明和所有作乱的妖怪一起，被丢到了警察局的集体拘留处里去。

　　咣当一声，暂时拘留处的铁栅栏门被关上了，沈清明穿着她的大皮卡丘套装，挤在一群大大小小的妖怪中间，靠得最近的是一只熊怪，腋下散发出几近可怕的味道来，弥漫在狭窄的室内，气味浓郁且十分难闻，熏得沈清明几乎昏厥过去。

　　她旁边还有一堆米缸，天知道为什么长翅膀的米缸这么多，还都成精了。米缸摞在一块儿顶在她旁边，几个米缸齐齐转过头来看她，看的沈清明一阵发憷。

　　挤在她身边的人头攒动，不一会儿，妖怪们分开一条道来，一只带着面具的狐狸挤过来了，由于空隙实在是太小，他只能从皮卡丘的脑袋下面钻过来，几乎贴在她身上小声说道：“皮卡皮，你真的好独特哦，你和我以前见过的妖怪都不一样。”

　　沈清明：“……我不是我没有……”

　　皮卡丘不知道，不关皮卡丘的事。

　　白狐生把面具抬起来，眯起眼睛盯看着皮卡丘的脸看了一会儿，说道：“虽然你长得丑……”

　　沈清明：？？？

　　白狐生又说：“但是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有希望。”

　　这位小哥哥求你不要满乱找人生另一半了好吗！你看看你找到的都是些啥啊！

　　这时候，拘留所对面的门开了，湘鹤梓跟鹅毛也被关进去了。

　　沈清明好不容易看见他们俩，奋力挤向栅栏的门，对着对面喊道：“段刀呢？”

　　湘鹤梓终于找到小主人了，很着急地扒着牢笼杆子喊道：“他在外面！等一下他就保释我们出去了！”

　　果然，没一会儿，警察就带着段刀来领人了。

　　他是天城直属，一亮证件就能把人带出去了。

　　那边先领了湘鹤梓跟鹅毛，到沈清明的时候，她一把拉住后面那只狐狸脑袋顶上一缕毛，强行拽着他的脑袋把他一起扯出来了。

　　拿着登记表格的警察挨个数了数，怀疑自己数错了，又数了一遍，还是不对。

　　警察皱眉道：“大人，您不是说三个吗？”

　　段刀冲着沈清明的皮卡丘外套疯狂挤眼睛，大意是让她把狐狸丢回去，不要从罪犯里乱捡队友。

　　然而他表达的情绪过于复杂，沈清明没搞懂，她还就死抓着白狐生不撒手了。

　　段刀无奈地扶着头，大言不惭地改口说道：“四个。”

　　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脸面是个什么东西，能吃吗。

　　警察说道：“大人，你这样，我们不好办事啊。”

　　段刀吼道：“没见过数学不好的吗！我要是会数数，我就考大学去了！我在刀尖儿上卖什么命啊？”

　　警察被他一顿吼，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赶紧解了几个人的手铐，一窝蜂全放出去了。

　　沈清明被关在拘留所里面的时候，被挤在熊怪和米缸的中间，都快被关在里头挤变形了，一看见段刀，跟看见亲人似的，都快哭出来了：“你怎么才来啊！”

　　段刀说：“我得办手续啊！这边走正常流程要走一年多的，我能把你们一天之内领出来不错了！”

　　……这妖怪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下了吧。

　　段刀又说道：“你们几个还好，都是看热闹的，也就拘留二十来年。就那个喜剧演员比较严重，煽动造反，应该是死刑。”

　　他刚说完“应该是死刑”，那边高级拘留处的门就开了，喜剧演员穿得整整齐齐，大大方方地从里面被人保出来了。

　　沈清明奇怪道：“不是说死刑吗？”

　　段刀皱眉道：“不应该啊。”

　　过了一会儿，里面又走出一个斯文整齐的人来，在一群穿得奇奇怪怪的妖怪之中，他是唯一一个穿得最像现代人的，黑西装黑领带，头发也是理得清清爽爽，甚至还带着一副斯文的眼镜。

　　看相貌倒是清冷出尘，只是一身傲骨倔得过了分，眉眼冷冷清清，眼中的神色孤高自许，仿佛整个天下都是他眼底尘埃，谁也看不起似的。

　　段刀见到这人，这才了然，说道：“怪不得能把他保出来。”

　　沈清明拉鹅毛的袖子，指了指那个穿得很现代的人问道：“这人谁啊？”

　　鹅毛发现她不认得这个人，还挺吃惊的：“醉行文啊，当年满妖界追着你跑来着，小姐你忘啦？不过他这两年大多呆在人界，两边有什么冲突也都是他来解决的，身上的人味儿越来越重了，你看他的样子哪里还像个妖怪。”

　　沈清明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发现他还人模人样的带着金边眼镜，不由得好奇起来，小声问道：“妖怪还会近视吗？”

　　段刀嗤笑：“人族走狗罢了，装得人模人样的，靠着那边的青眼混了个高位，谁不知道他当初就是个烂酒瓶子——”

　　他说到这里，醉行文忽然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沈清明躲在皮卡丘毛绒外套里，趁机打量这位据说对幼齿的原主一见倾心的人，发现他长得清秀温雅，看上去倒是像个翩翩君子的模样，只是这身行头和整个妖城格格不入，天生就是一副斯文败类的好皮囊。

　　妖城的街道上一辆现代化的汽车开过来了，引了不少妖怪的注目。

　　那个喜剧演员本来正在等车，忽然发现醉行文盯着一处看，也转过头来看，正好看到扮皮卡丘的沈清明，一路挥着手向她跑过来，道：“同志！”

　　沈清明下意识就想跑。

　　然而她刚一转身，就被喜剧演员拉住了，喜剧演员激动地抓着她的手，分外热情地说道：“我认为你非常有思想啊！”

　　什么意思，你们还要发展我当vip会员吗！

　　喜剧演员伸手一扯自己的脸皮，竟硬扯出一个笑来，那个笑容夸张且过分热情，仿佛他的脸是一块画布，随便扯扯就有形状，他顶着那副巨大的笑容说道：“后会有期啊同志！”

　　他热情地抓住沈清明的手握了半天后就走了，他本来就胖，跑起来吃力，仿佛一个圆皮球挤进车厢，等车门关上了，他还不忘还在车窗里顶着笑脸对着沈清明一阵挥手。

　　沈清明无奈地跟他挥手告别。

　　这个叛军头子，又胖又远，怎么看起来有点萌啊。

　　喜剧演员坐车走了，醉行文却站着没动。

　　他漠然看着穿皮卡丘外套的沈清明，仿佛她不过是地上的一块泥巴似的。

　　他冷冰冰地扫了一眼段刀，把目光停留在沈清明身上，面色不善地打量她的皮卡丘外套半晌，逼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骗得了这群蠢妖怪，却骗不了我。”

　　沈清明当即就有点紧张。

　　难道他发现自己不是皮卡丘了吗！

　　沈清明紧张地看着醉行文，有点害怕被戳穿。

　　要是让白狐生知道他好不容易满地招来的人生另一半是假的，他非得崩溃不可。

　　醉行文说完，逼视着皮卡丘那卡通的头，咬牙说道：“要是再让我见到你，你绝对别想活着回到妖城。”

　　威胁完沈清明，他从容点上一支烟，转身离去了。

　　沈清明：“……这人好凶的样子哦。”

　　她刚才还以为醉行文认出她来了，现在看来，这还是没认出来嘛，单纯把她当挑事儿的了。

　　湘鹤梓是个不知好歹的，醉行文人已经走了，他反倒还没完了，一路狐假虎威的态势，颠颠地蹦了两步，追在醉行文身后喊道：“喂！你的死亡威胁算数吗！”

　　醉行文本来已经走远了，听到这句，还回过头，对着沈清明远远地比了个中指，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

　　沈清明目瞪口呆：“他说什么？”

　　白狐生耳朵最灵，耸了耸肩道：“说你是贱货。”

　　沈清明：……

　　你这破酒瓶子还挺了不起的啊？

　　经历了一场暴乱，白狐生的组织被人搅黄了，他竟然一点都不担心革命失败，反倒是看热闹还看的还挺高兴的，被保释出来也没有一点危机意识，甚至抓着沈清明的毛绒袖子塞小字条，在她耳边小小声地咕咕哝哝：“这是我住址，你要是以后还去参加活动，记得叫上我啊……”

　　沈清明愁眉苦脸地看着他的小纸条，心想她都被集会的幕后老大拉黑了，她还去个什么。

　　见沈清明低头不语，白狐生又有点羞涩地说道：“再或者春天的时候，你要是想……”

　　沈清明：？？？

　　小哥哥你不要再对着一个皮卡丘毛绒人偶发情了好不好！很吓人啊！

　　好不容易把白狐生赶走了，沈清明问段刀：“他们既然被抓了，那以后也造不成反了吧？这都暴露了。”

　　段刀说：“这不好说，醉行文能把这个喜剧演员保出来，说明这事儿城主是知道的，但是他默许了。”

　　沈清明：“默许了？”

　　段刀说：“醉行文现在在妖界影响力很大，城主可能不想和他起冲突吧。”

　　鹅毛又说：“小姐，他几年前向城主求娶你，城主既没拒绝也没答应，还等着你回消息呢。”

　　沈清明心想，哎呦，那可太好了，那现在正好拒绝了吧，谁让你刚才骂我是贱货呢？

　　时间也不早了，沈清明等着专门接她的马车来了，带着大家一起进了马车，往天城赶回去。

　　按照妖城正中鼓楼的报时，虽然头顶依旧是一轮永恒的红色月亮，现在已经是深夜里了。

　　等沈清明到了天城门口的时候，街上已经稀稀疏疏，没什么人了。

　　她在马车里把皮卡丘一身套装给脱下来了，又递给段刀。

　　段刀把这一身黄啦吧唧的玩意小心翼翼地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膝盖上理了又理，末了，宝贝似的揣回他的小口袋里去，揣完了还拍一拍，确保放好了这才安了心。

　　沈清明嫌弃地想，这破料子，还一级货。

　　呵，妖怪。

　　下了马车，她正要往天城里面走，忽然发现一堆个头很大的鸟站在地上，叽叽喳喳地彼此交流着人类听不懂的语言，那小船似的金舟也停在天城门前，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辉煌奢靡。

　　沈清明走近了，见一个女子姿态优雅地站在门口，裙摆的花香远远就溢了出来，发髻上也盛放着几朵打点得宜的花朵，此刻正抬起头来，一双绿幽幽的美目和沈清明对视。

　　沈清明发现她真的很美，眼睛好像一颗通透的绿宝石，美得过分，勾人魂魄。

　　面前的美人仿佛就生在花堆里，一举一动都会散发幽香，她一个人站在天城前，沁人的花香早已弥漫了满街。

　　段刀跟守门的那边吵起来了。

　　段刀：“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守门的侍卫说道：“段统领，真的不怪我，是城主下了命令，这位烟姑娘不肯走，就谁也别想进来，城主还说是她自己堵在天城门口挡着路了，不怪别人……”

　　段刀狗腿地指了指沈清明，傲然道：“那你们就让大小姐在外面等着啊？”

　　侍卫说道：“这、这不是已经赶着去通报了吗，城主说了不让进，我们把人放进去是要掉脑袋的……”

　　他们两个正吵，那边已经气势汹汹来了乌泱泱一大帮子人了，燕仞山几乎是冲了出来，一把抓住沈清明的手，怒道：“你还知道回来！”

　　他仿佛被人偷了心头最珍重的珍宝，好不容易找回来了，本想好好看看有没有出事受伤，可满心都是愤怒，抓着沈清明的手越勒越紧，仿佛生怕她再丢了似的。

　　沈清明仰头和他对视，发现他一双血红的眼睛里露出凶光来，满身都是弥漫的杀气，吓得沈清明都不敢和他直视。

　　见沈清明被自己吓到，燕仞山满腔的怒火发不出来，憋着一肚子火，又怕吼她的声音大了把她吓哭了，好不容易才压下音量来，气冲冲地问道：“以前让你出来走走，死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现在好了，一出来，连家都不回了？外面就这么好？”

　　沈清明小声说道：“你先别生气……”

　　这时，烟似锦柔声开口：“城主，你吓到孩子了。”

　　沈清明转头看向她，登时就跌进了那浓郁如同春日潭水一般碧绿的眸子里。

　　烟似锦轻轻推开了燕仞山抓着沈清明的手，把沈清明护到怀里，对沈清明柔声道：“你义父他并不是生你的气，他是找不到你，担心你。你也是，怎么这么不听话，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乱跑，让别人知道了，说你不守妇道，丢他的脸……”

　　沈清明目瞪口呆。

　　这位小姐姐你真是好一朵封建女德白莲花啊？

　　二十一世纪了你说谁不守妇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