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一根容嬷嬷的萝卜

12、第 12 章

　　2018年6月30日星期六下页
　　如果魔鬼想要谋杀某个人，魔鬼不必追，他只需耐心地布置好陷阱，然后等待。
　　“嘘——”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让我放松一下。”
　　听起来，有点沙哑。
　　“……是不是很害怕？”
　　他到底在感叹什么？！
　　“我来救你。”
　　莫名其妙！一切都是莫名其妙！
　　“你会懂的。”他站起来了，如同驱赶羊群中落单的小羊一样，浑身散发着漫不经心的气息，可是又如此具有威慑力。
　　几句意义不明的话语再次鼓动我的恐惧。
　　我退后一步，认清了现实，我永远不可能与他为敌。我忘了背包里的防狼装备，忘了自己如何是信誓旦旦反抗，忘了想象中的一切，它们都好像与现实形成巨大的落差，派不上任何用场。
　　“我……我不认识你！我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原本想好了质问他的内容，明明已经准备好了，可是话到嘴边，我却全忘了。
　　我只能无力地吐出各种凌乱地拼凑出来的句子。
　　“为什么是我……”
　　“你说啊！为什么是我。”
　　“不可能的，绝对是搞错了。你搞错了！”
　　我慌不择路，丧失了最起码的理智，他在逼我。他在逼我。他要逼疯我了。他安排好了所有路线，我跑不掉，只能被动地踏上他准备好的归程。
　　无论我跑到哪里，他的脚步声如影随从，分毫不差，分厘不少，充满节奏和规律，像是一种充满逗乐的挑拨，他乐意享受我的崩溃之旅。
　　今天就是结果。
　　他心情很好，好得不得了，他笑了出来，说道，“你是叫张博洁，对吧？我没认错人。”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无比确认，是我？
　　疯子。
　　绝对是疯子，一直在胡言乱语。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听不懂啊！滚啊，滚出我的脑海，滚出我的耳朵。
　　骗子！我绝不会上当！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他在谋害我。一定是的！天上不会掉线馅饼！他们对我有所图谋！
　　我忍住没有失控。

　　突然之间，我听到上面传来一声紧张兮兮地喊叫，“张小姐！”
　　脚步犹豫一秒，刚分辨出这是戴先生的声音，我已经来不及继续逃跑了。
　　他突然串到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几乎一伸手就能抓到我的小腿。临死前，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到底在做什么，已经无益了。
　　没人来救我。我唯一的牵挂可能不知道我死了。我已被逼上绝路。
　　被迫推开消防通道的大门，我进入了三楼狭长的通道，这里是负责放置打扫卫生的楼层，员工们已经全部下班了，每一间房门都已经被牢牢锁死。
　　我敲不开门。
　　令人嘲讽的是，他们给我留下了一扇窗户，我看到了外面只剩下一丝余光的夕阳，外面开启高亮的路灯。
　　我站在通道尽头，转过身去，心脏发出巨大的声响，短短几步就使我汗流浃背。我能感受到肾上腺激素，它们全都涌上小脑，深入大脑皮层，接连不断地刺激，兴奋后疲惫，再兴奋，这是头皮发麻的感觉。
　　我知道我必须挣扎，必须作出选择，必须活下来。
　　他就站在通道口，轻松惬意地走来。
　　我大声吼道，我不甘心，死在一个陌生人手中，我要复仇，哪怕追踪他的世界末日，“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忽而变大，忽而变小，肉眼扑捉不到他的行踪，他说，“只要你想，只要我想，我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
　　“任何一个你不认识的陌生人。我可以拥有很多名字，也可以没有名字。”
　　我听得出他暗藏的讥笑声。
　　“当然，你也可以称我为B，那个戴先生是不是这样和你说的？”
　　“你……”我完全不能理解，一点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为什么要和他进行交谈？他为什么要和我进行交谈？这是在拖延时间。难道B不知道吗？他同样知道。B有一股深入骨子里的狂妄自大，他看不上任何东西，没有事情能让他为之动容，可是，他却说，他同样受人管制，“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像极了一个被洗脑的人，并且他乐意之至，“这是他们想要的。”
　　“如果你是错误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以你们的目光来衡量对错。”B在走近，嗤笑一声，“那才是错误的。”
　　背脊已抵达墙角，我已经无路可逃了。所有吵杂的声音都冷静下来，他不再与我交谈扰乱我的心神，难以置信，我的手指依旧在发抖。
　　风吹进窗户，吹过通道，吹起我的发丝，摇动B的兜帽。
　　B打破了僵持，冲了过来。
　　我们的距离瞬间拉近。
　　嘘——
　　有人在对我说话，我又听到了。
　　脑海中有一把恐怖的声音在怂恿我。
　　跳下去，她说，我不该回头，我绝对不能不回头。
　　有人告诉我，我曾经做了无数相同的事情，在无数次尝试后，我才能有幸站在这里。我看过自己无数次曾写下一模一样的字迹，每一个动作都似曾相识，每一张陌生的脸庞都烙印在了脑海里，渐渐的，他们不再是陌生人。
　　我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为什么要相信脑海里的声音？说不定脑海里的声音才是真正的元凶，它是一切幻觉的来源。如果不听从它的指示，我说不定能活下来。
　　甚至摆脱B的追踪！
　　或许，我不必听。
　　天色彻底暗下，救护车和戴先生的脚步声同时响起，我已退到毫无遮拦的窗边，攀出半个身子，身体摇摇欲坠。没人留意到处在三楼的我，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灯火通明的中层。电梯出现故障，他们理所当然地在那边寻找伤员。
　　脚下没有任何可以着力的地方，探出了窗外，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渺小。那个声音警告我。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我会死掉的。
　　B来了。
　　我真的会死掉的。
　　B来了！
　　我心中猛然一颤，攀着窗边的手反射性地抽搐一下，松开了手，再想伸手抓住窗沿，已经来不及了。
　　我跳了下去。
　　幸运的是，街道旁的绿化带接住了我。不幸的是，我依旧伤得不轻。
　　不满一秒钟的下坠时间，后悔不该跳下来的思想还盘旋在脑袋里，震惊的表情突然被扭曲的痛觉覆盖，疼感传遍四肢百骸，不知道哪里割裂出伤口，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失。
　　我看到了，B的头探出了窗边，很快又缩了回去，我似乎听见了戴先生再次大喊张小姐的声音，我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也没心思关注了。
　　我再次活了下来，只不过，可能没有下次了。
　　我忍着剧痛，翻了个身，从绿化带爬出。
　　“救我……救我……”我努力地伸出手，朝着街道的行人爬去，声音微弱，“救我……我不想死……”我已经那么努力了，明明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不够？“救我……”
　　行人们尖叫着躲开。
　　“救护车……就在隔壁……帮我……叫他们过来，帮帮我……我不想死……”我像一条虫子在血泊中蠕动，每爬行一步伤口便撕裂一分，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喘气，向行人呼救，“帮我……救护车……救护车……”
　　“我真的不想死……”
　　行人围堵了过来，他们都没有伸出援手，手机的闪光灯一闪一闪，把我浴血的身躯照进了屏幕里，依旧没有人向我伸出援手。
　　“救一下……”
　　我不说话了，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诡异的是，我还保持着清醒，我睁大了眼睛，看到很多双鞋子，皮鞋，凉鞋，布鞋……形形色色，都代表着其主人的特性。
　　大概五分钟后，我才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响起。
　　“让一让。都让一让。”
　　是救护车的人终于发现这里需要他们。很多双手将我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支架上。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了，依稀睁开一条眼缝，看到了漆黑的天空。
　　很快他们给我戴上了氧气罩。救护车启动，准备离去时，我又听到了戴先生阴魂不散的声音。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快走！快走！求你快走吧！别说话了！不要浪费我的急救时间！
　　连皱起眉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我都无法做到。我说不了话，无力吐出一个音节，眼珠渐渐失神。
　　“张小姐。”戴先生拨开围观人群，保镖在他身旁护航，他径直跑了过来，擅自抓住了我无法反抗的左手。我不能理解戴先生的表情，如同我不能理解B的话。戴先生看起来非常高兴，但是却又刻意地抑制那种从内心散发的兴奋，他说，“我看到了B。”
　　我的目光下移，落在他握着我的那只手上。
　　快点放手。我发狠地盯着那只手。
　　快点滚开。
　　我不承认。绝对不承认。B的存在。
　　无论是B，还是姓戴的，他们都真让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