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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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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原本非常悲情,连他想起来都会眼眶发热,可现在忽然变得喜剧起来,有趣起来。
两天里面,葛培森虽然绞尽脑汁,出尽百宝,可终究未能赚开米线的家门,也无法与米线一通电话。幸好还有短信,他只好把想说的话都用短信发给米线,这两天他打短信几乎打得手指抽筋。
梅菲斯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昏天黑地。若不是惦记着一屋子吊兰的安危,她都不想拉开窗帘。而她的拉开-收起窗帘,便是成了葛培森过来查看梅菲斯究竟活没活着,或者是不是好好活着的唯一线索。梅菲斯醒来,总是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查看上面的短信,葛培森总是没让她失望。但是她都没回。她并不想继续与葛培森的联系,一则,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冒充她的儿子,又对她了解得无比透彻的人,她下意识地想躲开这个可怕的葛培森。而二则,她怕这个大男孩周身炫目的魅力,每当葛培森出现,她总能强烈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力,她怕自己被延烧成灰。而更多的,她都懒得想,或者是不敢深入地想,她这两天晨昏颠倒之余,只强迫自己想一件事,那就是周一如何辞职,然后如何找新工作。生活还得继续。
但是,也不知葛培森是真感冒还是假感冒,梅菲斯自己却是真感冒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受的凉,或者哪儿传染,病毒来势汹汹,体温烧到39°。她原想坚持坚持,喝水睡觉,便能如过去一样地烧一天便罢,因此谁也没告诉,吃了一颗阿司匹林喝一大杯水睡觉。
期间昏昏沉沉地醒来,她昏昏沉沉地想,应该继续睡,睡足了才有力气抵抗病毒,于是一翻身继续睡。
等终于睡得肩膀手臂无一不疼,全身感觉被汗黏住,梅菲斯实在睡不住了,打算起来活动活动,起码洗掉一身被阿司匹林逼出来的汗。她挣扎着起身,得坐上好一会儿,眼前乱飞的金星和胸口猛烈的心跳才得止歇。她打开台灯,一眼瞥见台灯下的手机,先拿来打开。头还是晕,但比睡下时候已经好了点儿。她闭着眼睛等待,估计手机正常了,一看之下,冷汗又起:她竟然整整昏睡了两天。她记得没错,她是周日晚上开始睡,而现在已经是周二晚上。
她极度怀疑手机电线搭错,连忙抓起遥控打开电视。等着电视上面主持人亲口说出今天是某年某月某日星期几,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奔涌:她差点儿死了!一个人病死在床上,没有人理她!
没人来关心她的体温已经是危险高度,没人提醒她周日她自以为英明的睡觉喝水决定其实已经是病魔控制下的昏招,没人来关心她已经睡了太久太久,没人来提醒她一天三餐,当然更没人喂药送医挽救她的生命。她差点孤独地死去!
梅菲斯此刻迫切地想去医院,可是,她可以找谁帮忙?父母,早在仔仔病因查明时候已经不堪其扰,甚至都拒绝帮忙盯住保姆。朋友同学,都在她照顾仔仔的三年中纷纷躲避而去。前夫,也扔下了自己的亲骨肉。她彼时举目无亲,只有聪明体贴的仔仔是她唯一的支撑。可现在却被告知那是葛培森。而仔仔死后,她都不再相信人性,她与所有的人都保持着远远的距离,她因此现在都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她会不会死?她是不是还得在床上无望地躺上几天,不是病死就是饿死?所有熟悉的人脸在她脑海里走马灯似的乱窜,可是她却放肆地嚎啕大哭,唯一可以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手机被她远远扔在床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去想,她只是想哭,毫无节制地让自己大声哭出来,只觉得那样非常肆意痛快。她也不知道自己流了那么多汗后,还哪来那么多的眼泪,她只想哭个痛快,任泪水在脸上奔流,都不愿擦拭。
直到慢慢地,眼泪流干了,那心底深处牵动着她狂哭的引擎也停转了,她筋疲力尽地靠在床头,心头才清晰地涌出无限委屈。她差点儿被一场感冒烧死,她刚才差点儿死了!全世界几十亿人,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她几乎万念俱灰,一个劲儿地自怨自艾,对着空得让人心慌的房间发呆,都无心去收拾自己,补充自己。
这时,她床尾的手机却是惊天动地地尖叫两声,提醒她有短信进入。她愣了一下,却缓缓地爬过去,将手机抓在手心。是葛培森吗?还是垃圾短信?她像是开宝似的进入操作,打开短信。第一行字,就像奇异的灵药,将一股清润由眼睛注入心田。
“米线,你行行好,给句话。第三夜,窗户三夜没动分毫,你干什么去了?我这两天重新上班,忙得昏天黑地,抽空抓紧出来赶在睡觉时间之前观察你的窗帘,我担心死了,你好歹砸只花盆下来也好。你到底去哪了?”
有人关心她的!刚才还以为已经哭干的眼泪又一滴滴地落下来,哭的力气又回到身上。透过模糊的泪帘,梅菲斯吃力地打字。“我挺好,出门了。谢谢挂念。”
她非常想冲向窗边,拉开窗户叫住可能就在窗下的葛培森,可是她没力气。她也想直接打电话给葛培森让他上来,可是,她告诉自己,她没力气打这个电话。她甚至又把手机关了。行了,后面的事,她自己会解决。她是坚强的梅菲斯。
她虽然关了手机,可是她想象得到楼下的葛培森在做什么。他一准儿是抓紧时间拨打她的电话,拨打不成就抓耳挠腮地想招儿,设法逼她回短信。她甚至猜得出葛培森现在一定是在笑,而且是一脸坏笑。
这些有趣的想象支撑着梅菲斯缓缓爬到床尾,扶着墙壁起床。她坚持着给自己倒一杯水,虽然水已经变冷,她还是和着维生素片大口喝下。她又剥了两颗话梅糖含在嘴里。她的身体需要能量对付病毒。可是空腹的时候吃话梅糖真是受罪,原本恰到好处的酸甜现在却诱使胃部阵阵抽搐。做完做两件事,她不得不坐在床上大口喘息。她脑袋里搜罗着冰箱里所有的熟食,她奋力思考着如何用最简单的办法将食物加热,变为可以下咽。
葛培森不疑有他,又耐心地发出一条短信,才出发回去继续加班,他回去上班后有做不完的大事小事。“回来请立即跟我联系,我很想你。好好玩,多吃多睡少累,不要亏待自己。告诉我银行卡号,让我支持你好好玩。我后天出差北京,你会在北京吗?告诉我你离我很近。”
梅菲斯终于煮热一壶开水,泡上一杯可可吃饼干。她带着期待又打开手机,葛培森的短信又有了两条新的。“米线,再求你一次,找家网吧把你的ID改了吧,别再让别人叫你米线,我别扭。”
梅菲斯心惊胆颤地看着这两条短信,最后一删了之。葛培森的心思昭然若揭,可是且不说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仔仔,而且梅菲斯已经不是过去刚毕业时候的新鲜人,而今的她面对天之骄子一般的葛培森,总是自惭形秽。即使葛培森是唯一关心她的人,即使她刚才一顿嚎啕大哭后决定放下包袱,正视过去,轻装上阵。可是,她早已是千疮百孔,相对葛培森的满身阳光,她总觉得自己阴气十足。她现在愿意走出来,走到阳光下,可是她心里有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狠,哪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她的心早已走完寻常人的一生,无比苍老。
她狠狠地啃着饼干,如同吃药。吃药是为抗病,吃食是为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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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死了一回,而且可能是不明不白无声无息地孤独地死,她不能再如此被动地等死。今天开始,她要为自己活。她,而立之年已过,还没好好活出个人样来,对得起一身的骄傲吗。
人的生命力异常顽强,热可可和饼干下肚,梅菲斯的体力渐渐回到身上。可她到底是亏得狠了,稍微一动,依然是心慌气喘,眼冒金星。梅菲斯坚持着将燕窝和哈士蟆油泡发,分别用小瓷碗装着,隔水慢炖。她以往非议燕窝之类的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现在大病之下,她愿意向一切可能有用的东西奉献虔诚。她又用电炖锅炖上一小锅的桂圆红枣糯米粥。
折腾下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梅菲斯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凌乱的床满怀恐惧。吃饱喝足,应该是继续睡觉,可是她不敢躺下,她真怕一躺下去就又是人事不省的两天,甚至更久。她几乎软弱得想打电话请葛培森过来,可她看着镜子中鬼一样的自己,终究还是放弃。她想来想去,终于还是豁出去了,扶着墙走去就在小区内的社区门诊,她已经被吓坏了,她不敢再硬撑。
楼下的保安看她可怜,出手将她扶到社区门诊,她真是千恩万谢。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她已深知来自陌生人的帮助是何等可贵。社区诊所小小的,却是五脏俱全,梅菲斯没想到这么晚还有几个像她一样的病人在打吊针。可是人家都是有人陪着打针,只有她是一个人,心里越发的恓惶。
梅菲斯却不知大楼的保安早已被葛培森收买。她关在屋里没行动,保安自然不知她的踪迹,但是她这么兴师动众出门就诊,保安将她扶到门诊室后,早一个电话打给葛培森,领赏去了。于是梅菲斯眼看着药液变为半瓶,开始担心怎么回去的时候,抬眼,看到葛培森横眉竖目地冲进门。她无言以对,心里却是欢快雀跃,就像看见亲人。可是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葛培森一肚子的揪心,一肚子的责备,见此也只有偃旗息鼓地一声叹息。他掏出手帕递给梅菲斯,坐下夺了病历细看。
“所谓出门去玩,其实是在家养病?”
“呃……别问了。”
“三个晚上没见你打开窗帘,可是你今天才来就诊,中间这段时间你怎么过的?不可以再蒙我,你要想想狼来了和匹诺曹,都还是你教我的。”
梅菲斯心虚地赔笑,“不问行吗?我虚弱得很。”
葛培森岂肯放弃,“除非你说出这两天三夜在做什么,拿充足的例证让我放心,要不然就跟去我家养病,我得看着你。我早就担心你这段时间得强极而衰,看起来我收买保安的决定无限正确。”
“不说,不去。”
“那么我拿睡袋到你家打地铺。总得有人陪着你。”
“你不要这么烦,我打完针就没事了,前儿太大意。”
“为什么总拒绝我,保安扶你来,你怎么不拒绝?你严重歧视帅哥。”
梅菲斯只有继续心虚地笑,她岂敢让葛培森进去她的小屋,那里面乱成一团糟,估计也臭成一团,岂不是毁她形象。“感冒难道伴有呕吐症状?”
葛培森嘿嘿一笑,任由梅菲斯糟蹋他。“听话,去我家住几天,我后天出差就不在了,你不用担心帅哥引发的呕吐并发症。你的房间朝北,太阴,最近你应该多晒晒太阳。等下我们回去你那儿收拾。”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我住自家窝里最舒服。你等会儿不许跟进去,孤男寡女不方便。”
葛培森当然知道两个大龄男女挤那小窝里有多尴尬,但是他从梅菲斯的闪烁其词中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便抛下一句话,“躲我干嘛,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说完就去冲着当班小医生放电套话去了,扔又羞又急的梅菲斯在那儿恨不得咬死这个人。这就是梅菲斯最大的心病之一。
葛培森本以为米线是强极而衰,因此小小感冒就把她打得七倒八歪,但仅此已经把他心态死。听小医生一转诉病情,他吓得脸都黄了,原来他三晚上没联系上米线,那时候米线正昏迷在生死边缘。他几乎要后悔死,后悔太循规蹈矩,太尊重米线,以致没实施死缠赖打术。他只会盯着几步开外的米线倒吸冷气。他下定决心,再不放任米线。
想到这两天他差点失去米线,他的心就跟给谁揪住一般,脑袋里长久空白。等回过魂来,他再也无法如刚才活泼地逗梅菲斯开心。他捧起梅菲斯的一只手,与他的脸紧紧埋在一起,久久无语。
梅菲斯也动容了。她不敢看埋在她手心里的这只头,眼睛对着输液瓶发呆。她原先也知道葛培森的关心,知道他想报恩,可是因着葛培森能说会道,又养尊处优,她心里多少有些认定此人稍嫌轻浮。而眼前此人埋着头一言不发的表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心中无法不感动,本来想抽出手来,可终于犹豫着没用劲。
葛培森惊魂甫定,抬头看一眼输液瓶,见已经差不多见底,就请小医生帮忙拔针。针头拔出,他伸手揽住梅菲斯,抢先一步按压住她手背的棉花球。刚才他已经决定,他必须把米线绑在身上,他不再给自己退缩的机会,他意识到他根本无法接受失去米线的任何可能。
“需要坐一会儿吗,还是现在就走?”
“你放开,我可以自己走了。”
“你不能再逞强,你已经狼来了好几次,我这回再也不听任你。”他看看玻璃门外,正好见一张树叶被吹贴到玻璃上,可见外面月黑风高,他忙脱下自己的西装,裹在梅菲斯身上,“选择背,还是抱?”
小医生在一边儿眼冒红心的看着帅哥深情款款,情不自禁地道:“哇,我也要生病。”
葛培森斜那小医生一眼,都不等梅菲斯选择,抱起她就走。这回他才不管什么身体接触不接触,紧紧将梅菲斯抱在怀里。当着众人的面,梅菲斯并没挣扎,可是葛培森的全身的热量很快将她包裹,他的鼻息正热烘烘地扫着她的肩窝,她一时心慌意乱。一个念头却清晰地钻进她的心头:这简直是□□。她只是因为仔仔,才信任眼前这个男子,让他没遮没挡地接近,可是……不应该是这样。
“米线,先去你那儿,收拾换洗衣服,然后去我家。听话,我现在不敢想放你一个人睡觉会怎样,你也别对自己不负责任地任性。刚才那医生说让我小心守着你。”
梅菲斯想拒绝,可是也知道葛培森根本不相信拒绝。“我的事情我自己清楚,你别管了。谢谢你还……”
“打住,米线你要想想,你生病我有多着急,你不能由着性子胡来。我得看着你恢复健康,跑一百米下来不大喘气才放你走开。”
梅菲斯轻咳一声,“那么你当初跳下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怎样?你由着性子跳了,说明你根本就不会顾及我的感受,别装了。”
葛培森当即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这恶讼师,以后跟她讲话再也不能掉以轻心。“对不起,我再次道歉。不过上回已经跟你说了,但没说完,我那次经历之后改变很大,其中一个改变就是变得能推己及人,不像原来狂三狂四只想得到自己。原因是你……”
梅菲斯打断葛培森,免得他抒情,“我早已声明,你不用领情,我只是对仔仔好,与你无关。你的言行总能让我看到我的仔仔,所以我听任你接近,可是你总是轻浮得令我难堪,我很不喜欢你这样子,现在自说自话的你让我无法不一再提醒自己你正是剥夺仔仔生命的那只看不见的手。”梅菲斯说急了,感冒多日的喉咙难受,大咳起来。
葛培森无语了,他若是顺着,梅菲斯就拿他当仔仔,他如果逆着,梅菲斯又拿他当刽子手,他左右两难。而且他再次从米线嘴里听到深深的敌意。而最让他受不了的是,米线竟然拿他当仔仔的替身,也就是拿他当儿子看待。他简直想吐血。他郁闷了好一会儿,可是想到怀里这个人的病弱,他现在说什么都不能因为这个或者那个原因放她一个人呆家里。等着梅菲斯咳完,很诚恳地道:“对不起,米线,我意识里跟你很熟悉,说话不免放肆。以后我会改。你尽管放心去我家,我并不是坏人。如果你真不愿去,请把你家钥匙给我,我把你安顿好后,回家去拿只睡袋来,起码今晚上我得观察你的病情,明天管你吃喝。你现在的状态明显是不能自理。”
梅菲斯无语了,葛培森越是退让,她越不好下刀子。而且,她心里也真的是怕,怕一个人孤独地躺到床上去,怕一睡下去又醒不来。葛培森不在眼前的时候她还能拒绝得彻底,可现在她的两只手正紧紧抓着葛培森的衬衣呢,她怕死,她拿葛培森当救命稻草抓。她的心里妥协了。
但葛培森再也不敢放肆,怕惹病中的梅菲斯生气,加重病情。
打开房门,鼻塞严重的梅菲斯郁闷地想,完了,房间没通风,酸臭严重,她都没脸见人了。不料却听身边这个人长吸一口气,“煮什么好吃的,我饿了。”
梅菲斯才敢放心,却抓紧时机并不主动地道,“你看,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
葛培森当作没听见,“你听见我肚子在叫吗?能不能让我吃一口。”
梅菲斯扬脸,看见葛培森馋得直咽口水,她忽然忍不住地想笑,硬是死命忍住,怀疑她这一笑,葛培森又得开始赖皮赖脸。“红枣桂圆粥你可以喝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