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难栖（重生）》栎苏生

3、二 风宁

　　用过早膳，卫母牵起卫其骏的手道“走罢。”卫其羽紧跟在卫母身后。出了膳堂，卫母才道“你别与你伯母计较，此次你先于诗雨订亲，她心中愤满也是自然，让她说几句消气也好。”

　　“我省得。”卫其羽乖巧应了，上前一步挽住卫母的手臂，将头倚靠在她的肩膀上，柔声喊道“娘亲。”

　　卫母笑道“今日是怎么了，如此乖顺。”她想起什么道“言先生刚走，你也消停些，可不许到处乱跑。”

　　卫其羽点头“母亲放心，我定带着弟弟在府中好好温书，不会到处跑的，言先生可说何时回来，母亲可派人相帮？。”

　　这位言先生在卫府执教近五年，年岁不高却满腹经纶，博古通今，对待学生甚是严厉，因卫父公务繁忙，他倒成了卫府中实际管教孩子的长者，卫其羽姐弟俩对他又敬又怕，她依稀记得，言先生此番请假回老家便再未回卫府，约莫出了什么事。

　　卫母摇头道“他走得匆忙并未细说，我派了个人跟他回去，若真有难事自会来报。”

　　卫其骏在旁道“家姐，去看看我新养的鱼罢。”

　　卫母也道“你且陪着他，我去趟厨房，这段时日你父亲总是晚睡，我为他熬些红豆粥。”

　　卫其羽好奇道“父亲可是有什么难事？”

　　卫母诧异道“你怎的忘了，春闱结束，这段时日你爹他正与礼部的几位大人拟定录用名单，因中间牵连甚多，平衡起来颇为费心。”

　　卫其羽连忙笑道“原来还是为春考录用的事，父亲自能处理，母亲且放宽心罢。”说着，拉着卫其骏转去了后院。

　　和卫其骏一道坐在鱼池旁，卫其羽吐了口气，这时隔多年，许多事情她都记不大清楚了，差点在卫母面前说漏，看来还需小心行事，但无论怎么模糊，有几件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忘的。

　　第一件，便是她与顾炎的婚事。

　　看这天气，她与顾炎订婚约莫不出三个月。去年雪灯会上，她对顾炎一见钟情，以苦苦相逼父亲求嫁顾炎，卫父无奈求至和月公主处，由公主出面促成了这门亲事，她欣喜若狂，以为佳偶天成，处处以顾炎未婚妻自居，炫耀之极，订亲一个月不到，出入顾府十余次，常借故与顾炎见面，直至顾炎公差去了邙山才消停了些，看此情形，此时顾炎应还在邙山未归。她若是早回来几个月，倒不必苦恼如何退了这门亲事。

　　第二件，便是要叮嘱父亲远离顾家。

　　当年亲事初定，正是顾卫两家其乐融融之时，卫父在春闱时提点了几个与顾家有系的人，过早的站入了顾家的阵营，成为皇后派系的标靶，其后官途波折，甚至被构陷牢狱之灾，因与顾家有亲，得顾家派系搭救，却与顾家派系越缠越紧，满腔抱负难以施展，从此郁郁不得志，此番，定不能再让父亲卷入顾方两家之争。

　　第三件，当是要与风宁重修旧好。

　　风宁郡主名卫婠，是卫其羽二叔卫湘与和月公主萧仪之女，两人同年同岁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热烈浓厚，率直纯真，两人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上一世，风宁对顾炎极为不满，因她执意要与顾炎订亲，两人大吵了一架，相互说了狠话，闹得极不好看，互不理睬很长一段时日，直至她出嫁前，风宁才跑来卫府抱着她大哭一场，后来她随顾炎去了漠北，便再未相见。

　　起先两人还有书信往来，后来她听闻风宁招了驸马，可那驸马也不是什么好人，以风宁的性子，自是不依，刺死了驸马，随即自刎而死，走得比她还早了几年。

　　想到此节，她不由长叹一声，卫其骏抬起头道“家姐，怎么了，鱼儿不好看吗？”

　　她摸了摸他的头道“好看呢。”

　　见天色还早，她也不愿蹉跎，当即招来春芽道“春芽，去备车，随我去趟和月公主府。”

　　闻言，春芽目光惊诧，面露难色“可是小姐。”

　　“走罢。”

　　到了公主府门口，管家前来迎客，见到卫其羽先是一愣，又笑道“卫小姐来了，快快请进。”

　　卫其羽点头迈步进府，她对这公主府也熟悉得很，丝毫没有拘谨之感，她边走边道“婠婠在何处？我自去寻她。”

　　管家面色紧绷道“还请卫小姐稍作休息，我这便前去通传。”

　　卫其羽也不强求，在客堂坐下等待。

　　少顷，管家去而折返，一脸尴尬的回道“卫小姐，郡主说不愿见你。”

　　卫其羽也不恼，站起身客气道“不知郡主在何处，劳烦带我前去。”

　　春芽在旁惊奇的看着自家小姐，今日真是奇了，受了冷遇还这般温柔可亲，实在不似小姐的脾气。
　　管家也奇怪这卫小姐今日的大度，方才看小郡主欲言又止强自忍着的表情，心中明白这小孩儿家闹了别扭，如今一方服了软，必定能得个皆大欢喜，当即点头，引卫其羽过去。

　　春芽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虽然小姐今日一反常态的好说话，但她仍怕两人又一言不合，又打砸开骂。

　　卫其羽跟在管家身后，远远的便瞧见了风宁的身影。

　　风宁郡主长得肖似其父，模样俊俏煞有英气，一双眼睛却继承了和月公主的顾盼生辉，两两综合，透着一股子精灵古怪的灵气。

　　她穿着鹅黄衫子，正带着丫鬟翠屏急匆匆的正朝这边走来，面上几分期艾，眼睛一瞥见她，却哼了一声转身便走，步子却是不快。

　　她赶紧上前追了几步，一把拉住她，软声道“妹妹留步。”

　　两人虽是同岁，但风宁比她小两个月，平时两人相互以名字相称，少有如此情意绵绵。

　　风宁身子颤了颤，仍不回头，卫其羽柔声道“这多时不见，姐姐可想死你了，不知妹妹气消了没有。”

　　风宁这才转回头来，眼圈早已红了，嘟嘴道“你不是说，此生不必再见么！”

　　卫其羽张嘴无言，心内微恸，想到上一世两人的惨淡结局，面上便带了几分悲戚之色。

　　风宁望着她这般表情，嗔怪道“莫以为你哭丧着脸，我便原谅你了。”却也是一副快哭的模样，双眼含了泪水，十足惹人怜爱。

　　卫其羽经过上世一别，如今再见心境波澜起伏，泪水如何也忍不住了，伸手抱住了风宁的臂膀，这下倒好，两姐妹立即抱头痛哭起来，旁边的管家和两位丫鬟看也不是，笑也不是，赶紧退避开来。

　　风宁哭的，是这两月不睬的委屈，卫其羽哭的，却是沧海桑田，佳人依旧。

　　这一哭，两人之间的隔阂消除了大半，风宁也不扭捏，大方拉起卫其羽的手道“走罢，去我房中说话。”

　　两人手牵着手，朝房间走去。

　　风宁自幼得和月公主喜爱，也得了今上厚爱，这房间也是一等一得豪华气派，各种珍稀玩意摆在屋中，彰显出一种随意的贵气。

　　两人一路闲话，坐到塌上也说得热闹，直到丫环奉茶进来，两人才各自端了茶盏牛饮，复又相视一笑。

　　风宁道“你好狠的心肠，整整三个月也不来见我。”

　　卫其羽点点她的鼻子道“你不也一样。”

　　风宁翘嘴道“依我说，你若真嫁了顾炎，你我二人迟早是要生分的。”

　　闻言，卫其羽敛了笑容道“婠婠，你为何不喜顾炎，反对这门亲事？”

　　风宁扭捏半晌“他们顾家便没有好人。”

　　“婠婠，快说给我听！”卫其羽追问道。

　　见卫其羽今日不似前段时日般，一说起顾炎便是这不许说那不许讲的维护，似乎有了几分置身事外的平和，风宁犹豫了许久才道“我娘说，顾妃城府极深，顾炎与你订亲许也是听了顾妃安排，想借此拉拢我娘。”

　　闻言，卫其羽有些忪怔，她实在不知原来在这么早之前，风宁已知晓了这门亲事的本质，不愿见自己飞蛾扑火，才与自己闹得不可开胶，奈何当年的自己却是一心一意奔顾炎而去，何曾想过其它。
　　她不由扪心自问，若是当年风宁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自己能否听得进去。

　　她思虑再三，心中摇头苦笑，当初的自己，约莫是听不进去的。

　　见卫其羽如此神色，风宁有些担忧道“这只是我娘的猜测，也许当不得真，那顾炎，或许并无顾妃般阴沉叵测。”

　　卫其羽心道，顾炎确是无顾妃的阴沉叵测，对她却也无亲热之意，订亲之后一直对她冷冷淡淡，诸多场合对她避而不见，当年她只顾得偿所愿的欣喜若狂，哪里品出这杯苦酒的涩意。

　　思及此，她笑道“好了，我们还是莫要再提顾炎了，不然又惹你生气。”

　　风宁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道“其羽，不是顾炎惹我生气，是你要嫁他惹我生气，我总担心日后，你会被他害死。”

　　闻言，卫其羽一阵心绪涌动，眼眶酸胀之极，为何上一世，她空有一双眼睛，却看不见风宁这颗真心。

　　她回握风宁的手道“放心吧婠婠，我不会再让你担心。”

　　两人又说了阵话，管家来报，说苍王世子赵成禹到了。

　　风宁面色浮起一丝恼意“他来做什么！”

　　迎上对面卫其羽似笑非笑的眼睛，风宁更是恼道“不见不见，让他走。”

　　管家还未应声，已有声音自门口传来“婠婠，你今天怎么了，为何不肯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