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挂叫官方挂》Spider

80、小星海

　　小星海太小了，瘦弱不堪的老乞丐的尸体被他艰难地扶着左晃右晃，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很容易让老乞丐的尸体摔到地上，小星海小心翼翼地把老乞丐放到地上，随后变了个姿势，让老乞丐趴在他的背上。老乞丐的尸体压在小星海背上，沉甸甸的，把他压弯了腰。

　　小星海在雪地中背着老乞丐艰难行走。皮夏夏就在后头跟着。因为背着这么个人，小星海走得慢极了，小小的脚印往前走出两步，就被他背后双脚拖在地上的老乞丐的脚拖出的痕迹给遮盖了。

　　他一路走，留下一路整齐的两道重物被拖过的痕迹。

　　皮夏夏并不知道那个老乞丐是谁，但看小星海这样的表现，这个老乞丐大概对小星海来说很重要吧。虽然她从未听他提起过，但星海本来就不怎么提起自己的过去。有鉴于他们初遇时，星海就被人欺负，加上他从小到大都有的全身的可怕烧伤，幼年经历十有八九并不美好，出于不揭人伤疤的体贴，皮夏夏也未曾想过去询问。

　　过去是重要的，一个人的过去塑造他的现在，但过去也是不重要的，人必须往前看，才能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一味看着过去的人，是无法前进的。而星海，在皮夏夏看来，就是一个努力朝前看的人。对这样一个人来说，过往的伤痛并不会占据他过多的心神。本来，皮夏夏是这么想的。

　　但是看着眼前的场景，她却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皮夏夏想，这大概不是什么梦境、或是幻境，而是星海过去真实的人生轨迹。试炼中出现这个一环，似乎并不让人觉得意外。既然心宿遗迹的原主人是为了帮助低阶修士更好地在修真之路上行走，那么出于试炼的必要，让修士发现自己的弱点随后克服它，就是修炼非常重要的一环。

　　联想到来到这里前看到的 ，门上写着的“恐惧”，或许眼前的一切都是星海内心的恐惧，若星海想要完成这试炼，就必须克服内心的恐惧。虽然目前，皮夏夏并没有看到恐惧的苗头，更多的是悲痛。恐惧到底在哪里，还得再观望。

　　若是这些过去，对星海来说是那么明显的心灵上的弱点，那么显然，星海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若无其事。

　　皮夏夏猛地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个庄子，还有听到的婴儿啼哭声。当皮夏夏开始往这是星海的试炼方向想后，连带着那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庄子，在皮夏夏眼中都变成了线索的一环。

　　或许……那个庄子和星海有什么联系？甚至可能那个哭泣的婴儿就是星海？

　　皮夏夏一边思索，一边走，等到回过神来注意星海的时候，却发现星海似乎在原地踏步般。皮夏夏停下脚步，却发现哪怕停住了，周围的场景也在往前进。星海往前走，周围的环境也跟着往前，以至于星海的前进可以说是忽略不计，造成了一种星海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这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这颇有些诡异的一幕，皮夏夏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星海。这一切的异常，必然都和关键人物的星海有关。却见星海背着老乞丐，依旧在艰难地步行，时不时扶一下险些要从他背上滑落的老乞丐。从背后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皮夏夏绕到小星海的侧前方，星海此刻因为弯腰的缘故不得不低着头，眼睛对着地面，却并没有什么焦距。

　　皮夏夏很轻易便能得出一个结论，星海并没有看路，只是凭着本能朝着目的地走，但关于自己已经走了多远，还要走多久，毫无概念。他并没有在思考这些。他沉浸在自己不外泄的痛苦中，所表现出来的就是无神。

　　或许此刻他的心中，觉得这条路漫长且痛苦，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因此产生了这样一个怪诞的现象。

　　皮夏夏试探着走到星海跟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小星海对她的行为没有什么反应，这极微弱的接触并不足以让小星海从悲痛中反应过来。但好在，皮夏夏的手指头戳在他的肩膀上，是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的，并没有出现什么穿透一样的情况。看来她虽然被所有人无视了，却并非如同幽灵一般，只能观看而无法进行任何干涉。

　　这样就好办多了。若是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看着，那就太糟糕了。虽说她改变不了他的过去，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大概都是既定事实，在回忆中无法更改，但若她在这里做了什么安抚到他，或许将来星海回想起这些痛苦的记忆，也会同时回想起着试炼中她所做的，从而觉得有那么一丝受到抚慰，不再那么痛苦，那就是好事。

　　有了这么个打算后，皮夏夏并没有马上开始行动。对现在的星海来说，她应当是个陌生人，突兀地插入太过鲁莽，得找个契机才行。

　　雪下得很大，这样大的雪，对于衣食无忧的人来说，是美景，还有玩乐的材料，等下完雪，雪地上有足够的积雪后，就可以打雪仗堆雪人。但对于这个时代贫苦的人来说，却是灭顶的灾难。那个老乞丐，从刚才旁边的那几个乞丐口中所说的，应该是被活生生冻死的。

　　小星海并没有打伞，不说他没有空余的手去打伞，他穷困的现状也让他使用不起对别人来说非常寻常的伞具。

　　他背着老乞丐，雪花飘落，在他脑袋上留下积雪。

　　皮夏夏看了看路过的目不斜视的路人，他们全然不在意路上的乞丐，甚至有意走远些，假装没看到的同时还保持距离，仿佛离乞丐近一些，就会被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病症一般。

　　皮夏夏走到一个路人身旁，伸出手，不待对方反应过来，就抢过他的伞，紧接着就闪人了。

　　被抢了伞的路人，却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一般，径自保持着握着伞的姿势往前走。不多时，就见他原先空荡荡的手中，又多了一把伞。

　　这场景有些怪异，却并不难理解。对于小星海来说，路人全都是行色匆匆避开了他的、撑着伞的人。在回忆中的这段煎熬的时间里，他不曾正视他们，而仅仅把他们当成背景板。那些路人不是真正的人，仅仅是幻象，既然如此，自然遵循着星海过往记忆中的规则，不会轻易更改。

　　既抢到伞后，皮夏夏又抢到了一件厚实的外套，和一些吃的。

　　她披上外套，一只手手上拿着吃的，另一只手则撑着伞，匆匆忙忙从星海旁边路过，随后很是“不小心”地撞到了小星海，将小星海撞倒在地。

　　小星海被撞倒在雪地里，老乞丐的尸体在他摔倒后，没法自己稳住身形，自然也摔在了小星海背上。

　　小星海趴在雪地中，茫然了一瞬：发生了什么？

　　“你没事吧？”罪魁祸首的皮夏夏赶忙上前把老乞丐扶起来放到一边，随后将小星海从地上拉起来，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我刚才走路太急了，没注意到你。你还好吗？”

　　小星海的眼睛终于慢慢有了焦距，他慢慢将视线固定在皮夏夏脸上，随后语调平淡地说道：“没事……”

　　就算有事又怎么样？谁又在意他这么一个小乞丐呢？他不管是摔倒了，还是摔死了，对别的活着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唯一重视他的老乞丐，也已经离他而去了。

　　他再次被抛弃了。

　　一无所有。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皮夏夏看着眼神麻木的小星海，心里一痛，她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批到小星海身上：“作为赔礼，这件衣服就给你穿吧。”

　　感觉到身上一下子变得暖呼呼的，小星海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敢相信地仰着头看着皮夏夏，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皮夏夏没再看他，而是弯腰拉起了被她放在一边的老乞丐，“你要带他去哪儿，我帮你吧。”

　　“不……不用……”小星海拒绝的话都尚未说完整，就看到眼前这个美丽得仿佛不是凡间客的女人，扶着老乞丐三两步就往前走远了。

　　反应过来的小星海连忙迈步跟上。那个女人走得太快，他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

　　“你要带他去哪儿？我不知道目的地。”皮夏夏问道。

　　小星海边跑边有些气喘地答：“不用你帮忙，呼呼……我自己就行。”

　　“我帮忙是应该的，你刚才都被我撞倒了，肯定没力气了，我要负责到底的。”皮夏夏显然深谙厚脸皮的精髓。该不放弃的时候，就绝对不能放弃。

　　小星海跑着跑着，气喘得越来越厉害，也顾不上再和皮夏夏纠结要不要让她帮忙了，只是在皮夏夏要走错方向时，提醒她转向。

　　就这样，皮夏夏扶着老乞丐大步走着，小星海小跑着，两人来到了后山的半山腰处的一棵梅花林里。

　　“就是这里吗？”皮夏夏抬头看着梅花树。

　　“他生前喜欢梅花树，”小星海看着梅花，一时间又陷入了回忆中：“说年少的时候，就爱站在梅花树下吟诗作对。”

　　老乞丐也曾经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总是向他吹嘘自己年轻时的壮举，只可惜命途多舛，老来穷困潦倒，鳏寡孤独。后来捡了他，才觉得生活好似有了些盼头。

　　“我要把他埋在梅花树下，这样他就可以天天看到梅花了。”说着这么煽情的话，小星海的语调中却并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和他无关的事实一般。

　　人悲痛到了极点就会变成麻木。皮夏夏看着小星海，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