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传》赵子川

102、女

　　见李乐傻笑，小姨又开始重新塑造我在李乐心中的形象：“你可不知道，你这次出走这么久，更衣都憔悴了许多。这几日你昏迷不醒，都是她衣不解带的守在这里。”只要我想开口，小姨就狠狠地掐我，我紧皱着眉头，想要说什么，又怕顶撞了小姨，心里一片叫苦。在李乐眼里，却变成了娇羞的表现，对小姨的话更是相信不已。到最后，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被小姨拉出了屋子，低头一看，我的手心已经被小姨掐红了，重点是还被小姨怨恨的盯着警告：“不许乱说，李乐还病着。”我闭着嘴，看着小姨走远的背影，心里叫苦不迭。
　　站在门外，我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另外找个栖身之地。正在徘徊之际，突然听到屋子里有响动，恻隐之心泛滥，我连忙回了屋子，正看到李乐外在床边，惊得我赶紧将他扶好：“你想干什么？”我在给他掖被子时发现白布上渗了些血，惊愕的看着他。
　　李乐却习以为常的将我拉住坐在床边，反倒是安慰着我：“战场上谁没挨过刀枪，受过伤？死不了。休息几日便好了。”其实李乐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计其数。他的功绩是用他的命换来的。看着把生死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我对他心生怜悯。李乐见我的脸颊带了些愁容，有些雀跃着：“更衣，你可知道，每次我受伤，倒下，甚至昏迷，脑子都是你的模样。你在等我的模样。所以我会一次次撑着站起来，再继续作战，直到取胜，直到回来。因为，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等我回来。”
　　我皱着眉头，心里百般纠结，最后化为了一句真心话：“我不值得你如此对待。”说完，便惭愧的低下了头。你以为我在等你从战场归来，我却在数着日子，描摹着凉诗琴等我回去的模样。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怎么如此卑劣。最真的心，不能剖出来，最假的话，也说不出口。
　　“我愿意。”李乐拉住我的手，说得理所当然，说得毫无怨言。我却听的心头一颤，满心愧疚，热辣的泪珠子不知怎么的便滚落了出来。李乐将我的泪珠子抹去，安抚着：“不用担心，我没事。”我不知道李乐说的是他现在伤情没事，不需要我担心，还是在暗示我，他知道我的心不在他身上他也心甘情愿，真心以对，让我不用愧疚。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他。
　　李乐生病的这段时日，我俩交流也不多，他在床上躺着养病，我在一边做着针线活。虽然不愿意做，但是小姨已经替我夸下了这个海口，我便只好硬撑着头皮做下去了。只是在李乐的眼皮子底下给他做衣服，我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是小姨却婉转的告诉我，不能把李乐一个人丢下，他是伤号，得有人照顾，而张大娘要管厨房，张二得跑腿，她的负责熬药，所以我这个最清闲的人是最好的人选。我知道小姨的用意，又想着李乐的确是个英雄，这时拒他于千里之外，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只能漠视李乐那双火眼金睛，专心的做自己的事。
　　盛夏了，李府的家书终于到了。李乐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是不用太用力，所以他依旧卧病在床。我拆开家书念给他听。李府的家书一般都是李文所做，加上李乐识字不多，所以李文写得通俗易懂，基本上我能认完。这封家书和以往差不多，无外乎是告诉李乐家里一切安好，勤儿也开始牙牙学语了，让他不要担心，倒是边城塞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一页纸，没有一个字是凉诗琴写的，也没有一个字提及她。我对家书的期待破灭了。虽然我知道凉诗琴不会写信给我，但是我还是希望能从这些字里行间里找出她的踪迹，以了相思之情，但是她更隐忍，可以一字不露。我有些失落的把家书放回信封里。
　　“是想勤儿了吗？”虽然李乐同意李慕勤这个名字，但是却只叫他勤儿，绝不叫慕勤。
　　对于慕勤，我心里藏了些愧疚：“嗯。”不知道他开口喊的第一声是什么？
　　“不如我们再生一个吧？”李乐的这句话惊到了我。我的脸一下子羞红，借着放家书离开了李乐的视线。李乐却不打算放弃这个话题：“张将军说，这次出征，收复了好些地方，可以安静好一阵子了。这一次，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李乐说着话，我正打开存放家书的盒子，里面一封封，全是我到这里后收到的。我熟练地找到凉诗琴执笔的那一封，小心翼翼的打开，看着那熟悉的字，一遍又一遍的描摹，想象着凉诗琴在灯下严肃的模样，握笔的姿势，心里翻江倒海都是凉诗琴。摸过“慕思”二字，我慢慢的应来：“等你好了再说吧。”
　　初秋，李乐的伤才养好了，张将军便开始让他参加正常集会。给李乐做的衣服我始终没有完成，最后还是到成衣店给他买了一套全新的，被小姨斥责了好几日。倒不是我做不出来，而是临近收尾，我始终下不了手。李乐也看出了我的徘徊，自动提出购买新衣，我才把那件衣服收了起来。
　　边塞安静了，生活平静了。年关之时，边城难得的热闹。吃了晚饭，李乐便带着大家一起出门逛逛。踏在扎实的雪地上，手里提着花灯，看着裹着棉袄的小家伙们东奔西跑，我感觉边城的年关不比焱京差。路上偶遇像李乐一样驻守边城的将领，大家便寒暄两句。嘴里哈出的白气被风儿一带，消失的无影无踪。角落里偶有大树，树叶也凋零的七七八八，枝干上压着厚厚的雪。天空一会儿窜出个礼花，给黑夜增添了几丝活力。我挽着小姨的胳膊，听她在我的耳边唠叨着：“边城什么都好，就是差了个小崽子。”我当作什么也没有听到，指着一处焰火拉着小姨看去。没想到小姨的抱怨，没几日便灵验了。
　　我正端着张大娘的大饼走过天井，一滑，摔得个人仰马翻，盘子碎了，大饼掉了，我的肚子开始痛了。碎盘子扫了，大饼收拾了，大夫也来了。我估摸着是有了，只是迟迟没有告诉大家，因为我感觉心里有些对不起凉诗琴。辜负了她对我百分百的信任。这倒不是我对李乐日久生情，移情别恋了，而是我真的想生一个孩子，养在自己身边，寄托对她的思念。但是我知道，凉诗琴是不会同意的。孩子，我和李乐的孩子，只有放在她的身边，她才不会怨恨。若是我自私的留了下来，她定会胡思乱想。所以我很纠结，这个孩子是否可以要。大夫确定后，大家欢腾了起来。这个新年，大家过得十分开心。我却闷闷不乐。
　　李乐坐在桌前，铺开信纸，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远在焱京的父母。我有些急躁的走在他的身边，看他落笔了，才忍不住走了过去：“可以，不说吗？”
　　看见我有些怜悯的眼神，李乐把笔放了下来，拉住我的手：“怎么？”见我不说话，李乐才开了口，“还是你不想让谁知道？”李乐一针见血，我惊慌的抬头看着他，心里蹦蹦跳。我的确是不想告诉凉诗琴，怕她知道，怕这个孩子不能留在这里。但是我一个字也没有开口。李乐却笑了：“好，我不写，就当是我和你的小秘密。”我的心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个承诺而松懈下来，但到是更加的紧蹙，似乎是在背叛凉诗琴，心有不安。
　　开年后，李乐兑现了他的诺言，尽量守在我的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我怀孕的消息就这么封锁在了边城。李府的家书千篇一律，我没有看出凉诗琴的异样，心里却倍感煎熬。随着肚子一天天长大，我的心情跟着一日日暴躁，比怀慕勤时不知道要坏上多少。无人的时候，我才会静下心来，剖析自己，责备自己，竟然把对凉诗琴的愧疚发泄在别人身上。所以，我常常梦见凉诗琴，又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蔑视着我，一言不发，却足以让我遍体鳞伤。日子久了，我开始长饭不思。大夫诊脉过后只是劝道我不要忧思过重。我时常提笔，想要写点什么，告诉凉诗琴我的近况，但是每到落笔之际，总是一个字也写不成，心绪一直不高，寝食难安。
　　终于挨到初秋，临盆了，我在屋子里嘶声裂肺的喊着，泪水流个不停，心里有个窟窿，感觉怎么也补不上。下身再痛，也没了太大的感触。这一次比上一次生的快。只是生了过后，我便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感觉心口依旧很痛。
　　小姨抱着我的第二个孩子向我走来：“你醒来。大夫说，你没什么事。孩子很健康，是个乖女儿。”我的泪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我抽泣着向小姨伸出了手，小姨把孩子小心翼翼的递在我的怀里提醒着：“还没给孩子取名呢？李乐说，让你取。”
　　看着她乖巧的在我的怀里，长长的睫毛印在粉嘟嘟的脸颊上，分外可爱，我收起了眼泪，喜悦着：“思思，”我在思思的额头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李思思。”

作者有话说

　　纠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