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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份文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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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颜时眨着一双杏眼,那眼中荡漾着的水光轻而易举的抚平了小沈隅此时惴惴不安的心。他做了个大胆的举动,一把将小姑娘揽在怀中,紧紧地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欲将女孩揉进心里。
小颜时顿了一下,勉强从小沈隅的不大宽广却异常具有安全感的胸膛中探出一只小脑袋,愣愣地看着小沈隅。不过也只一会儿功夫,好似突然灵光乍现,一双眼里蕴满了戏谑的情状,贼兮兮地笑道:“喂,沉鱼,你是不是害怕了?”两颗黑珍珠在眼眶子里促狭一转,“多大的人了,连我这个小姑娘都比不上,羞不羞呀!”小沈隅一言不发的拥着她,只是将头深埋进小颜时的脖颈里。像新生的稚儿般渴望寻到一丝安稳的栖息之所。再不离去。
似乎过了很久,但却又如眼前放映般的亲密。在那些被一面铁丝网相阻隔仅能勉力伸长双手想触摸对方的日子里,这个温暖的拥抱,他们渴望了太久太久。久到小沈隅几次眨动双眼生怕这只是他在铁丝网那一头的无数黑夜里的一个美好而易碎的梦。
小颜时意识到圈着她的一双手在微微发颤,终于察觉到了小沈隅的异乎寻常,问道:“你,没事吧?”一方面又觉得短短的问候不足以表达她很担心他的心情,一方面又怕小沈隅是真的有哪里不舒服,毕竟他今天真的做了太多面部表情,拥有了太多情绪了,根本不像平时的他,少年老成到连逗她开心时都是一副极为严肃的模样。除了有时候她说错话惹他不快时,会面色徒然一沉,做出一风雨欲来的厉色。其他时候,都会一本正经的向你灌输着“这样不好”“女孩子要温柔”“······”等等的近似于成年人的唠叨。每每这个时候,她真的是会炸毛的。不过,今天倒是让她很意外,本以为这辈子也纠正不回来的毛病,他却自学成才了,还很有水准。不错,不错,也不算辜负她这大半个月的教学和一直延续到现在的表情匮乏了。
小颜时越想越觉得骄傲,深以为然,觉得自己很有做老师的天赋,身为桃李的第一任学生,小颜时决定给小沈隅一个奖励。事实证明,她是这么想的,亦是这么去做的,小颜时施施然侧过了小脑袋,将温软的唇贴在了小沈隅的左脸上。小沈隅立时呆滞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扇零零总总漏洞百出的窗子外,几只夏日鸣蝉在这燥热难安的夜不知疲倦的低声吟唱,却是增添了几分生动的活力。
小沈隅轻缓的放开了小姑娘,一张小脸涨的通红,那颊上升起的一朵一样的红云,更是显露了他此时害羞却异常满足的心思。
小沈隅几乎不敢正视小颜时,一双手的食指和拇指相互勾着,以往长辈教授的与人交往要正身挺胸忘得一干二净。这世间似乎只剩下了他,她,和刚刚的那个“吻”。
在几次三番在心中警醒着自己“是个男生,要对女孩负责”的暗示下,小沈隅秉承着一个“成熟男人”的担当和责任感,终于有勇气看向小颜时。怎料小颜时却又伸出左手食指指尖轻刮了一下小沈隅才降温不久的左脸颊。不出意外的,一朵小红云又登时浮现,小颜时觉得这种场面实在是太难得,想着将这神情再多留一会儿,变又戳了一下,接着,又一下······周而复始,小沈隅终于在脸上映出了一朵火烧云后,抬手抓住了小颜时持续作恶的小手。
“你做什么呀?”小姑娘显然还没有玩够,突然解锁了沉鱼的新技能,当然要好好的利用一下。便甜甜地控诉着小沈隅的“恶行”。“是我该问你做些什么吧!”小沈隅怕她再做什么不利于他身心健康的事,便将那双稚嫩的小手牢牢握在手里,“那个人呢?”“什么?”小颜时并未清楚地了解小沈隅口中的人是何许人也,遂又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瞧着他。小沈隅见眼前人儿还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只得微微叹了一声,便暗自抬眼四处搜索视线范围内可观察到的实物。
他们正被安置在一间木屋内,用来造屋的木头不知是被成年累月的暴雨渗的还是被某些小虫用来当做磨牙的工具亦或是吃食,总之,惨不忍睹。地上随处可见的碎屑不难看出它们的坎坷经历。一张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红木桌子上搁置着蔬果,似乎还有些水珠挂在那些饱满的物什上,看着极为新鲜。也不知是用来招待哪个人物的。桌下同样材质的红木椅现下正乖巧的几个并作一起,在他们的周围围成一圈,做保护的姿态。这情形让小沈隅不由怀疑那些人的想法,还有,就他们的那个人。他在牵制住彭如申不让他有能力去伤害小颜时的同时,身体也同样被控制住。一个成熟男人的力气自然是比年仅10岁的小沈隅大上许多,不难想象,小沈隅是豁出命去的不让彭如申再接近小颜时。
远处的一张同属红木系列的雕花工艺床一下子便牵走了小沈隅此时处于混沌中的思绪。屋中多次出现的红木家具显然与这里极不搭称,况就那些绛红色的崭新度来说,明显是局促摆放的,在这间屋子存放的时间并不长久。是为了招待他和小颜时两个?显然不,当初那大半个月的吃食当真不如沈宅里的猫猫狗狗,这般待遇,可想而知。那是?小沈隅深褐色的瞳仁里赫然映入了一套黑色西装外套,毕竟深受沈家”精心“教导,小沈隅只稍细细分辨便能辨别出衣服主人的不凡,那精致的剪裁,甚至是手腕处袖扣那动物镌刻至细微处的根根绒须,都格外立体生动。再联系到这满屋红木雕的家具,不难想象,真正接受招待的人的地位高出之前那伙人贩不知多少,心下不由大骇:那个之前救了他和颜时的男子,是好是坏,却又能否相信?虽然当时的自己满心满眼都想着保全颜时,不让她被人欺负了去。但也正因自己始终视线在颜时身上,那个穿着立领衬衫的男子对她做的一切都入了他的眼。那般柔和的语气,且他将自己和颜时安置在了这里,无一不在表明他并没有伤害她和他的意思。如此,便先勉强归为好人。
但那群绑了他和颜时的人贩竟对他如此恭敬,想来,那个人也不可深交。再看向面前依旧傻傻地分析不清如今局面的小姑娘,也只得先按下不提,免得一片忧思之心却反倒落得她一句恩将仇报。眼下,也只得自己时刻醒觉些,不让那些人再将他们关回那个不见天日的房间里。至少,他们二人现在能够紧紧相依着,再也没有了铁丝网的阻隔,也算是一切不幸中的万幸。
耳边渐渐浮现一阵皮鞋与粗糙地面摩擦的“嗒嗒”声,由远及近,且响声愈发地大了。小沈隅的思绪被迫打断,佟引航回来了。
小颜时顿时像被敞了笼子的囚鸟一般飞到了佟引航身边,小沈隅的手只刚伸了出去,却突然对抓到了空气中的一片虚无。
每每当沈隅回想起这个场景,心中都会升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好像你明明努力想要得到的东西,或者说本来那便是你的私人所有却不受控的奔向了他人。
“你回来了!”小颜时脸上扬起如夏花般灿烂的微笑,那笑容让刚刚得知缅甸方扣下一批运往广东的红木消息的佟引航也莫名感到心情如霁雨初晴般开朗明阔。便也由着小姑娘扯着他的袖子一路欢笑到了小沈隅身前。
“呐,他就是咱俩的救命恩人,叫······”小颜时的笑脸瞬间凝固,“叫,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佟引航。”“佟······”小姑娘显然并没有听清后面的话,“引航。”佟引航则格外耐心的看着身侧的人儿又重复了一遍。“唔,我记住了,佟,引,航!对吗?”小颜时心中默念了几遍那人的名字,在念叨了近二十次“佟引航”之后,信心满满的昂着小脑袋瞧着身边的男人,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名字。说罢,一双眼盈满了笑意,站在一旁求着赞扬。
佟引航看着眼前笑得如花般灿烂的女孩,又一次心被狠狠地一揉。这个小姑娘似乎有某种魔力牵引着他,让他有了很多次的依随着心的改变。第一次他插手了无关其他的闲事,甚至还将本置于混乱风暴中的那两个孩子好好安顿在那群人原本为拉拢他而特地收拾的房间中;第一次他面对女人不感到厌烦并且愿意从她的口中用她那带着奶声稚气的软软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第一次产生想要保护一个小女孩的念头,当然他拗不过自己那种嫉妒到近乎疯狂的心里,或许是有些病态的,但就是那种不可言说的想要保留却又同时想去毁掉这份难得一见的美好的恶毒心理。
“真乖啊!”佟引航捋着女孩额前被星星点点汗水浸透湿润的发丝,动作轻柔而充满珍惜。当然这在几乎每个人看来都是一个满溢着温情的男人又一次向一个可怜的女孩播撒着他多余柔情的画面,映在匆匆得知自己老板莫名趟了一滩浑水而赶来的温铎和领着他的将将收拾好自己心里一腔愤懑却被自己的直属上司训骂不知轻重的彭如申面前实在是一堪称恐怖的情景,惊吓程度足以比对昔日得知眼前这个轻抚着女孩头发的男人敌住了几乎是当时所有的东南亚私相交售红木的那些势力强盛的商人,最终掌握了经营中国-东南亚线上绝大部分的红木交易的市场和生产贩卖流水线,仅剩一叶一沈两家由于根基深厚至民国时期,因而未能撼动。当时的他,仅仅只有19岁,在那群人眼中甚至是个连新人也算不着的无名小辈,却是在这样的一片谩骂和嘲讽中,亲手创立了属于他佟引航的时代。杀伐决断好不干脆,他成功接手了滇缅两地“友好沟通”之要务,实则站在制高点上审度着输送的商品,货物,甚至·······是人。由此,这个从来不会也不该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半点情义的男人,如今正对着一个小姑娘做一派亲和状,实属难得,也,极为诡异。
若不是温铎手里持着的是一沓需要老板紧急过目签署的文件,他大概会直接将手中物什抛下,然后接着从内襟里拿出手机将这一幕诡谲的场面拍下,再疯狂导入各个管辖部门的显示器中,循环滚动播放。可无奈他是个称职的私人助理,只能暗自调节压抑心里那波涛汹涌的惊讶和冲动,面上一派平和的侧耳提醒着身旁以如一尊线条呆滞的雕塑般停顿多时的彭如申,“彭先生,可是欣赏够了?”彭如申忙侧身看向正在与他低语着的那个老练睿智的处事条条是道有如笑面虎般的男人,不自觉得他想到了自家上司的告诫:“你哪里来的胆子敢惹那姓佟的,他当时夺取那帮子老纨绔的职权,那可眼都不带眨一下的。他那人做事自有自己的一套原则,阴晴不定的,谁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是个货物,他想要,就让他拿去就是了。还能做个人情,急什么?对了,那个温铎可能也要跟过去,虽然上面没有说清这一个两个的到咱这偏僻小地方干什么,但好好招待人家总还是对的。这佟引航身边的人你也小心对待着,能在他身边做这么久还能不碰触到逆鳞,没点家伙事也是不能够的。可别把人家当成你那儿的手下,好吃好喝待着,听见没?”彭如申好像明白了老板那句“不简单”的意思,这帮人,都是他不能惹,也惹不起的。只是可惜了自己被那小兔崽子咬得伤了,下意识碰了碰,嘶—还挺疼,那场景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也不知那小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却也可惜了那还未尝到手的小丫头,做这行这么久还没遇上一如此娇俏的妞,虽然之前也醉酒打赌沾过几个,但都没有这个质量好。这才几岁啊,活生生的一副美人坯子,还想着能瞒过上头谎报一个出逃身亡,让她做自己的使唤丫头,没想到中间杀出来一个小兔崽子不说,还招来一尊大佛,真是,可惜了。
“彭先生这脑袋里思想活动还挺多的,不如说与我来听听?”彭如申听及此,也不顾着这凉飕飕的话语有多么刺耳,便赶紧赔笑道:“哪有的事?温助理真是幽默啊!哈,哈哈—”看着那人的唇角愈加上扬,心头不由一紧,心里暗道:不妙。慌忙地疾步走到了佟引航几人面前。颇为恭敬地对那人说道:“佟先生,温助理来了。”
见佟引航并未将视线从小颜时柔软的发丝上移开,温铎也不恼,将手中文件识趣地放到一旁红木桌上,叮嘱:“先生,沈家那边送来的文件,请您务必亲观。”汇报着事务的同时,用眼迅速扫视了一旁的两个孩子,判断着佟先生可能存在的危险性:女孩似乎没有什么攻击力,看着很单纯却又不能让人轻易忽视她的美好。男孩······他能很轻易便感觉到在刚刚说到“沈家”时候,站在先生右手边显然并不如女孩亲近先生的小男孩身子猛然直了起来,完全是处于护食的小兽般戒备起来。不由细想:这孩子,莫非和沈家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只是愈发的不敢再往深处探究,沈家此发以低价将一批无论是木质、色泽和手感皆为上乘的酸枝出售给了原本应是他接洽的中国云南的一位收藏家。若说之前的沈、叶家对佟引航的态度是各自为政,这却是再无可辩驳的宣战了。可,是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