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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西陆之国的审美,倾向于精致优雅的装扮。
      年幼的少年们喜欢穿繁复的蕾丝华服配着短裤,小腿套着长筒袜,踩着小皮靴,带着可爱的圆帽,佩戴羽毛装饰。
      善美的女子们热爱东方的丝绸,勾勒出细腻窈窕的身姿,她们烫着卷曲的头发,带着华贵的饰品。
      成年的男子的脸庞干净,留着柔顺的长发,垂散在整齐修身的衬衫马甲后面,下半身喜好穿着修身的长裤,套上坚硬的牛皮靴。

      只有低贱的奴仆会剪掉自己的发丝以换取金钱,会穿着深色的短打麻衣方便做事。
      一如坐在床榻之边的男人。

      在这个宽敞的房间里,有着一整面墙壁的落地玻璃,各色的玻璃镶嵌在铁艺之中,本该在金色的灼热光线中,为房间折射出斑斓的五彩光泽,却因那浓厚的黑色窗帘遮盖了近乎全部的光芒。

      那窗帘只为房间留下一道余晖的缝隙,照出角落的墙壁上,那些名贵的画作。如果可爱的尼尔是清醒的,他会发现那些来自西陆的画作,每一幅,他都曾经驻足欣赏过。
      四周的墙壁都勾勒着金色的浮雕,在墙上延伸着没入阳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男人的脸隐没的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棕色碎发浓密而狂野,绿色的瞳仁深邃又幽暗,坚硬的鼻子勾勒出英挺的弧度,像老鹰的嘴,显得冷酷而不近人情,唇角难得有一点笑意。
      他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人,心情是难得的美好。

      白色的床单包裹着沉睡的人。
      深黑色的发丝在洁白的枕头上散落铺开,衬得那张安睡的脸颊更加白皙,他的睫毛细腻纤长盖住了冰冷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斜斜地投射出两片如同扇子一般的阴影。
      他的鼻子坚挺,微微煽动,当男人凑近的时候,能够听到那平淡的呼吸和略带温热的气息。

      他的嘴唇真软。
      男人的手轻轻覆盖在上面,带着克制的意味,轻轻地揉捻掌下的薄唇,看寡淡的双唇逐渐变得粉红。

      “还是这样好看……很乖很美……”
      男人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粗哑阴沉,带着古井一般的深沉。

      这样安静睡着的他,就像一个天使。
      他的嘴角微勾像是在笑,但当他张开那双蓝色的眼睛的时候,里面又只有寒意,那勾勒的弧度像是睥睨的冷漠,看着面前的人却又不曾放进心里。
      顺着瘦削的下巴往下看去。
      支起的锁骨在丝滑的睡袍中若隐若现,显露出纤细。
      两只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掌,放置在被寝上,约莫是腹部的位置,修长的手指上,修建得圆润干净的指甲没有多少血色。
      蒋淮的手掌交叠着,显得十分乖巧动人。

      犹然记得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仍是稚子。
      他远远望去,便望进一双漠然的瞳仁之中,孩子特有的精致甜美因那双眼睛而荡然无存。
      他与昆汀一起,衣着华贵地坐在最近的看台上,目光落在场下,似乎看着自己又似乎未将一切映入眼底,一切的纷争就像尘埃一般不值一提。
      自己在那双冰蓝色的眼中,犹如一个死物,不值得他在意关注。

      他在场下被迸发的鲜血浸湿,身体因寒冷而颤抖,手指却执拗地握紧战柄,瘦弱的腿夹紧难以掌控的马匹不远落下。挂
      在天空的太阳太过灼热形成光晕让他看不分明,呼出的粗喘断断续续,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被遏制住呼吸。
      进入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以为他会就此死去。

      却没想到能因孩童的一句请求而活了下来。

      男人的手指轻轻地从柔顺的黑发抚摸而过,他的指尖划过沉睡的人的眉眼渐渐下滑,“既然无所在意,又为何救了我,帮了我,从不言说。”

      在他的面前,自己从来都是一副卑微可怜的模样,而他也是毫不在意像是一尊稚嫩又高傲的神祗,看着所有人在这繁华的苦世间挣扎。
      “为何看我受苦,又救我母亲……为何放任昆汀对我的折磨,又暗自安慰我给我温暖……你究竟是引人堕落的魔鬼,还是救赎苦难的天使?”

      我以为你冷漠,可是你却心怀柔软帮助了我。
      我以为你温柔,你却为凶徒递上刺血的刀刃,将我刺穿,让我伤痕累累。
      我为了你着了迷又着了魔。
      你却一如从前,高高在上看我为欲望所困。

      男人掀开床单,长腿跨上柔软的床铺,他拥住怀中的人,结实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肢。
      “陪我睡一会儿。”
      怀中的人安静地沉睡着,不予以回应。
      “就当做是我的生日愿望。”
      男人看着他的脸,在额头落下一个吻,掌心贴着他的后背,轻轻拍打着,低沉的嗓音自口中吐露,形成一首干涩又快乐的歌。

      ·

      蒋淮醒来的时候,星辰繁密遍布夜空,银月的光辉铺满了整个房间。
      窗帘被夜间温柔的风吹开,在空气里摇曳着。

      蒋淮有一瞬间迷糊,模糊地以为自己还没清醒。
      “我回家了?”
      嗓音中带着丝丝倦怠。
      蒋淮将手臂撑在床铺上,支起自己的上半身,将后背靠羽毛枕上。他回想一下,似乎上一刻还在那个破败的贫民居所。

      墙壁上的雕花黄铜灯照出柔和的黄晕。
      蒋淮眯了眯眼睛,清醒片刻后,眼神完全恢复清明,他伸手摇动床头的铃铛。
      细碎的宝石五光十色连接成一串串珠串,最下面汇合至一颗巨大的黑曜石。在他轻轻摆动的时候,宝石撞击到周围雕刻精美的银色铃身上,发出清脆又空灵的声音。

      房门被轻轻叩响。
      仆人带着洗漱工具鱼贯而入。

      他的贴身仆从站在一侧,似乎看出他有些不适。在请示过后,用温暖的指腹轻柔地揉压着蒋淮的额角,低声说着:“您让小人陪送孩子的母亲去医院之后,是诺丁护卫陪同您回来的。那处太过污浊且恶臭不堪,您似乎感到晕眩不适。女仆服侍您睡下之后,为您请来医师大人,医师大人说您并无大碍。”

      在简单的洗漱过后,蒋淮换了整洁干净的衣服,唤来诺丁。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蒋淮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手放在腿上。他看着眼前这位高大的先生,询问到。

      诺丁护卫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姿态恭敬,低着头回答:“回禀少爷,那个少年得到了少爷慷慨的馈赠,非常感激。因当时您似乎感觉非常不适,甚至陷入了昏厥,属下心中着急,便先护送您回来了,并未太过在意他的去处,那少年约莫去照看他的母亲了。”

      “我当时为何晕厥过去?”
      “回到府中,管家为您请来了医师,医师诊断您近期可能因心情抑郁或者偏食带来贫血,幼时的体弱之症又复发了,只需好好养护身体就可以。”
      “我是何时到家的呢?”
      “傍晚日落时分。”

      蒋淮出去的时候并未注意时辰,只记得少年的家在非常偏僻的地方,马车行驶也不少时间。
      他的内心有些疑惑,但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诺丁护卫似乎受到了主人尼尔的质疑】
      【亲爱的尼尔,你选择……】
      选项一:【遣退诺丁护卫】
      选项二:【相信诺丁护卫】

      西陆之国可以说是富饶和平,城都的中心是富人的乌托邦,有钱的人们过着歌舞升平的日子,富家的夫人少爷天天无忧无虑,但也不是绝对的安全。
      富家雇佣来保证身家性命的护卫,多是从军队淘汰后的士兵。
      他们的家境普遍穷困,得到护卫工作他们能够获得丰厚的回报,也会以命相护,一旦发生危险死去,家人也可以得到大笔的财富奖励。
      但是他们签的都是生死契约,一旦被遣退,便不会再有人雇佣,以防被对手收买害命。

      又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
      蒋淮问自己。
      诺丁护卫所言并没有什么值得疑虑的,而且自己也好好地回到府中,又有什么损失值得让他失去这个优秀的护卫吗?
      没有。

      蒋淮随手选了二,挥手让诺丁退下。

      象征着时间的西陆神像,环抱着圆形的黄铜钟面,矗立在柔软的地毯上,嘀嘀哒哒地带走时间。
      时间越发的晚了。
      蒋淮独自坐在长长的餐桌上,白色的桌面中间摆放着烛台,上面点着数支散发着黄色光晕的蜡烛,轻柔的香味随着火苗的燃烧发散在空气中。

      蒋淮看着钟摆摆动。
      他的父亲在外面忙碌已几天没有见面,而母亲也罕见地没有在家陪他共进晚餐,只让仆从传来口信说今夜不回来。

      他切着白色餐盘中的食物,让它们成为完全一致的大小,才慢慢送入口中,缓缓地咀嚼吞咽。
      饱腹过后,他用餐巾擦拭着嘴唇,用旁边的湿巾擦拭干净双手,站起身子,坐在客厅中。

      晚风吹过,撩起了他的发丝,落在脸颊上。
      蒋淮坐在沙发上,坐姿端正,他的睫毛长长的很是好看,蓝色的眼珠倒映着月色,看着被星空笼罩的大地。

      仆人都退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偌大的家里,安静极了,只有风吹动薄纱的声音和他自己的呼吸声。
      双瞳仁少有的有些柔软的迷茫和无神。

      打开的书放在掌心,摊开的书页被风吹过了几页。
      鼻息飘过暗夜的花香。
      单薄的衣衫护不住身体的温度,他的身体感到一点点凉意。

      就这样坐了一夜。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金红色的光线洒满了世间万物。
      蒋淮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轻缓地将书放在桌上,然后起身走进房间。

      他躺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思索着自己存在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他想了很久,很多年,却完全找不到答案。
      时间的流逝,那般安静。
      蒋淮感受着自己清浅的呼吸声,他的腹部随着呼吸起伏着,心脏也沉静地跳动着。
      一下一下。
      嘭嘭嘭。
      又深又浅,又轻又重。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带着轻盈又温柔的节奏。
      是我的母亲回家了。
      蒋淮垂下眼帘,任由睫毛盖上视线。一切又归于黑暗。

      “吱呀——”
      门被推开了。

      床榻的一侧因重量而微微塌陷下去。
      蒋淮能够闻到几不可闻的香气,以及逡巡在他脸庞上的视线。

      经过一天一夜,那香气已然淡了不少。
      雏菊绽放过后,败落了,便也失去了它特有的温暖和芬芳。

      一双保养得细腻柔软的手,覆盖上蒋淮的脸,细细地描绘着他的五官。
      良久,伴随着一声轻叹,落下的是一滴落在脸上的冰冷的眼泪。
      莉莲内心那充沛的柔软情感,几乎要从那滴眼泪中溢出来。
      眼泪顺着蒋淮的脸颊随着颊骨的弧度滑落,然后落入散落的黑发当中,莉莲的手从泪痕处擦拭着。

      她在蒋淮的身边呆坐了许久。
      在最后,她的手指自他黑色的发丝中拂过,为他掩好被子,关上了房门,走了出去。
      “啼哒,啼哒——”
      脚步声渐渐远去。

      ·

      接下来的日子里,家主肯尼斯仍旧忙碌得不见人影,而莉莲突然热衷起聚会,与各家的夫人们腻在一起,在家的时间也大大减少。
      连昆汀都很久没有拜访了。
      在蒋淮的吩咐下,如非必要,仆人从不敢主动打扰。
      这是十几年来,少有的独处的时候。

      肯尼斯和莉莲对他的关怀渗入了他所有的生活,充满了热切的爱意。
      他们关注他,最新的服饰是否装满了他的衣橱,每日的餐点是否符合口味,朋友有没有邀约他一同外出,琴声中流淌的是快乐亦或忧郁,日光多久未覆盖他的周身,几日未曾外出。
      而昆汀自从相识之后,无论蒋淮愿不愿意,都执意地要闯入他的生活,带来了热闹的喧嚣。
      蒋淮的世界里,来来回回闪烁着身影,有人长久地留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不曾离去,有人一闪而过,在他的脑海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本应适应了被家人和昆汀围绕的日子。

      但是他发现,他并没有因为陪伴而带来愉悦。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屏息已久的沉闷得到松懈。
      蒋淮并没有感到孤单,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久违的熟悉的轻松,让他可以沉浸在独自一人的世界中。
      仿佛他天生就应该一个人。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神像都露出包容的笑容,伊雅虔诚地跪拜在地,一切凡世的烦恼在此刻都褪色。她的旅途在此刻停止了,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夕阳在遥远的山脉中降落,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发出了轰鸣,她的内心波澜不惊。她是一个孤独者,不愿与这个世界相容,她不爱、不恨、不喜、不悲,她就是虚无,早该消散,不该打扰这个繁杂的世界……”
      昆汀的拜访打断了他的阅读。

      放浪不羁的昆汀,在继承了家业之后,脸上多了几份威严。
      棕色的长发被尽数向着脑后束起,露出英挺的面容。
      他的瞳仁如翠竹一般的色彩,此刻却沉淀着肃穆,嘴角也少有的没有勾起,紧绷着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蒋淮感觉到身边的位置一塌,昆汀坐了下来,倚靠得很近,他可以感觉到透过衬衫传来的温度。
      昆汀的手臂环抱过蒋淮的肩膀,将头靠在他的肩头,声音带着温柔。

      “我亲爱的尼尔,可怜的尼尔,”昆汀慢慢地说着,气息吐露在他的脖颈上,“你的父亲肯尼斯家主因涉嫌造价与雇凶杀人,被国王下令抓捕。而你的母亲莉莲夫人四处奔波也无法改变这个命运,未免再让家族堕落丢脸,已被请回母族做客。”

      蒋淮的腰板挺直,眼神落在远处,他有些迷茫。
      昆汀的声音太近,近到让人听不分明。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挡住了他的视线,昆汀的双手捧着他的脸,不知何时,当初的少年有了成年人的轮廓和冷酷。
      “我的尼尔,衣食无忧、无忧无虑的尼尔,突然无依无靠了。”
      “你该怎么办?”

  • 作者有话要说:  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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